19厄运对第180师策应解围的所有企图均告失败
决定存亡的三日:志愿军第180师陷入毁灭的涡流 (11)
一九八七年六月,我偶然从一位邻居处得知庞克昌团长的消息。当庞克昌以一名军事指挥员的顽强与忠诚于九死一生中回到后方,已是数月之后,他的胡子齐胸。在回国后的数十年间,他情绪郁闷。厄运,并没有丢开他和他们这批有幸突出去的幸存者。也许,当战场的真理使他的双脚硬行在众目睽睽之下拔离时,他终生所必付的代价已经决定了。
这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黑色门槛。
据有关材料记载,截止五月二十七日下午,兵团、军队于第180师策应解围的所有企图均告失败,从这时开始,最后的电台联系也中断了······
夜深。无风。一轮棕红色的满月正缓慢地从山的缺崖处钻出来。又圆又大。带着那么点淡淡的温柔。可以清楚地看见月盘上模模糊糊的暗影,就像一个姑娘忧郁的脸部轮廓。深山春夜里的寒气,透过白日战场弥漫的硝烟,一丝丝一缕缕地往这些静静等待厄运等待死亡的士兵心里钻渗。
一个盘旋在空中的女声使人禁不住打冷颤。
"······第180师的弟兄们,你们已经被包围,不要再作无畏的抵抗。联军知道你们早已弹尽粮绝,投降吧,联军优待俘虏······"
喊话的飞机嗡嗡地绕着山头盘旋了一夜,那位志愿军女俘的声音也在这疹人的夜晚周而复始地回荡着。
"······第180师的师长郑其责已经被俘,第180师的弟兄们,不要再当共产党的牺牲品,投降吧!······"
这架飞机连同这女声在空中盘旋了一夜,又一夜。第三天,当月亮又从山的缺口处升起,飞机嗡嗡地到来时,同一个女声的声调却突然变得激昂:
"第180师被包围的同志们,前两天向你们喊话的就是我。当时,飞机上有两个台湾人和一个美国人拿枪逼着我,今天,他们不在,只有我一人······,我是中国人民志愿军女战士,掉队迷路不幸被俘。同志们,好兄弟,千万不能投降,要坚持,坚持,援军马上就到······"
她的声音热烈、急切,在空中袅袅不绝,象一声声惊天撼地的春雷,无数已经绝望了的伤兵、散兵纷纷从他们藏身的石缝中、地堡里,破防空洞内探出身体,可是突然,那女声嘎然中断。从此,那女声不再出现。
等待到第七天的时候,一位已经绝望地躺在破防空洞里等死的老兵开始复苏,他大口大口地吞食野草,脸因中毒肿得透亮。他叫杨国华,师直属炮营一名三十五岁的国民党旧军队的解放兵。十多天前,他的大腿内侧因中弹负伤而腐烂,杨国华请求战友将他背进防空洞,为的是等死。就是在等待死亡的过程中他听到了那个女声。
这名四川籍的老兵,正是从这激昂的女声中意识到自己是中国人,要活得有志气,不能窝窝囊囊地等死,从而开始吞食野草挣扎着活下去的。他终于爬出了防空洞,像野兽一样寻觅食物。在杨国华七十岁那年,我见到他。他坐在我的对面,挺平静地叙谈起这件往事,"到今天,我也没有忘记过那个遭难的姑娘。我找了她三十多年,没有任何音讯。我一直想弄明白,这姑娘到底属于哪一类人。我当时到新军队时间不长,没有什么政治觉悟,是这个女孩子告诉我,不能丢在这儿,无论如何要回祖国去。"
为了这个简单的愿望,杨国华艰难地挣扎在饥饿线上。喷射状的呕吐,严重的中毒反应,脑袋象只氢气球。他顽强地从一个无底深渊向生命的顶峰攀爬,爬呵,爬呵,厄运降临,阳光下,饿得极端虚弱的杨国华被美国兵拖出破防空洞时,当他被刺刀架起并喝斥要他举手投降时,在他虚弱得几乎无知觉的身体内突然充满了奇特的生命力,他猛地吼了起来:"你们要我给哪个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