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80年代,河北省沽源县一直流传着一个广为人知的传说。 这个传说来源于县郊一座名为梳妆楼的建筑,该建筑顶部为圆拱形,四面砖砌墙体,表卧砌白灰砖,四面均辟门,全楼建筑均用砖块未见一点木料。 在民间传说中,这栋楼原本是辽国萧太后的梳妆台。 由于整栋楼年久失修,为了保护里面可能存在的文物,1982年有关部门先是对其进行了修整,在楼基附近地下挖出应是顶部饰物的黄绿色琉璃瓦残片后,1999年,河北省文物研究所会同沽源县文化广播电视局便来到了此处,开始对楼内的文物进行勘测考古。 然而,就在发掘过程中,人们才发现,这栋楼并不是萧太后的梳妆楼,而是一座元代古墓。 在中国所有朝代的墓葬中,元代墓葬,特别是元代蒙古族墓葬可谓可遇不可求,得到这个消息的科考队员们士气一时更加高昂起来,纷纷抓紧了手头的工作。 不出月余,埋藏在梳妆楼地底的石墓便重见了天日。直到这时,人们才真正得知了此楼为何名为梳妆楼。 只见墓内有三堵青砖围墙,围墙里并排安放着三具棺木,其中中间棺木极其独特,棺就像半截红松木横卧其中,椁则是由一排红松木树桩围成,就像树葬一般,而这也是梳妆楼此名的真相,盖为树葬之谐音。 当科考队员小心翼翼揭开中央那具棺木,看见静静沉睡其中的墓主那具依旧栩栩如生的尸体时,人们才终于知晓了这栋砖楼的主人究竟是谁,一个历史谜题也就此揭晓。 这位墓主正是元世祖的外孙:阔里吉思。 阔里吉思其人 阔里吉思,生年不详,所处年代在元世祖忽必烈中晚期与元成宗早期,系元世祖二女儿月烈与高唐王爱不花所生,乃元世祖最出色的外孙,同样也是元成宗与真金太子的女婿,曾迎娶过他们二位所生之公主(其实也就是他的外甥女与表姐妹,其墓亦在梳妆楼),可谓是独一无二。 其人与一般的蒙古贵族纨绔子弟大不相同,可谓天壤之别,乃是蒙古贵族中极其罕见的文武全才,性格刚毅,还精通汉文,史载其习武事,尤笃儒术,筑万卷堂于私第,日与诸儒讨论经史、性理、阴阳术数,终日不倦,在漠北祭祀孔子与表贺圣节时更是独用汉文。 有此大才,于是,少年时阔里吉思便深得元世祖器重。彼时,由于蒙古宗王的叛乱此起彼伏,元朝对外战争亦还在继续;于是,元世祖便将其派遣到了甘肃行省与征东行省(今朝鲜)担任平章政事,负责保境安民的工作,算是对他的考察,而阔里吉思在任上亦是政绩斐然,出色的完成了元世祖交待的任务。 可惜,正当元世祖想进一步重用阔里吉思时,他的人生已所剩无几;公元1294年2月18日,在失去皇后察必与太子真金的悲痛中,他因长久的暴饮暴食离世,享年78岁;三个月后,一直在漠北抵御海都的元成宗继位于上都大安阁。 也就是在同年,阔里吉思其父爱不花也离开了人世,在元成宗的批准下,阔里吉思继承了其父的高唐王爵位,随后又在元成宗的指示下率军前往漠北辅佐出镇漠北的海山(日后的元武宗)。 若不平定西北,吾马首不南!临行前,他对两位爱妻许下了此番誓言。 而在那片广袤的祖先之地上,这位文武全才的蒙古宗王也将迎来人生的最顶点,同时也将找到最终的归宿。 蒙古纷争,以少胜多,威震朝野 时光倒流回元定宗贵由去世之时。彼时,蒙哥汗在拔都的支持下继位,拖雷系代替窝阔台系成为了此后元朝永远的皇族。 继位后,蒙哥汗残杀了诸多曾在拖雷死后欺压或冷落他与其母,诸弟的窝阔台系与察合台系宗王,就连窝阔台曾属意的继承人失烈门也被其溺死,同样身为窝阔台之孙的海都因此对蒙哥乃至整个拖雷系兄弟充满了仇恨。 他离开了爷爷窝阔台建起的首都哈拉和林,并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一定会回来掀翻拖雷系那非法的统治,用拖雷系子孙的血洗刷窝阔台系遭受的种种屈辱;随后,他便来到了叶密立(今新疆额敏县东南)这里是当初元太祖封给窝阔台与贵由的封地。 他在这里驻扎下来,开始招兵买马,将不满蒙哥统治的察合台宗王与同支宗王尽可能的团结到了羽翼之下,并打通了叶密立与他自己的封地海押力(今哈萨克斯坦塔尔迪)之间的通道;渐渐的,他的势力日盛,成为了窝阔台系的领袖,建立起了独立的窝阔台汗国。 而在他筹备建立汗国的这段时间里,蒙古治下的各地区风云变幻。先是旭烈兀在波斯地区建立了伊尔汗国,然后是蒙哥汗在钓鱼城下殒命。 历史已经来到了黄金家族各支系不得不分道扬镳的时候。 公元1260年,忽必烈从南宋前线回师,继位于开平;同年,一些心怀鬼胎的蒙古宗王以反对其汉化为由团聚在一直镇守着蒙古草原的阿里不哥麾下,元朝宫廷内部再度上演了兄弟相残的悲剧。 面对这出好戏,海都眼光独到的看出了阿里不哥的无能与支持他的宗王们的各怀鬼胎,于是,他表面上支持阿里不哥,实则按兵不动,继续积蓄实力。 然而,他没料到,仅仅四年,1264年8月21日,阿里不哥便投降了忽必烈,并被幽禁,而他则成为了下一个被打击的目标。 虽然汗国只是初具规模,但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了。 于是,1269年,海都正式与察合台汗国可汗八剌联合,占据了丝绸之路最重要的枢纽新疆,开始了与元朝漫长的龙争虎斗。 然而,海都还是高估了自己。他精心建立的窝阔台汗国即便控制了察合台汗国,也依旧不是占据着广袤汉地的忽必烈的对手,直到阔里吉思前往漠北时,他已被逐出了阿尔泰山以外,离哈拉和林越来越远。 公元1297年,阔里吉思正式到达了海山的大帐,开始辅佐海山御敌。 其时,海都的势力虽然被逐出了阿尔泰山以外,但依旧有些宗王团结在他的羽翼下,其中有一名叫做也不干的叛王十分骁勇,带领数万大军在草原上游弋,阔里吉思闻之,便率千余精骑前往挑战。 等两军对峙之时,已是酷暑时节,其时突然北风大起,黄沙漫漫迷人眼。 眼见看不清前方视野,阔里吉思左右便建议阔里吉思派人前往海山大帐求援,等大军一到再行进军。 作为青年将军,阔里吉思心中自有一份傲气。他朝着敌军不屑一笑,随即对左右说道:大丈夫报国,而待人耶!当暑得风,天赞我也,此辈不足为虑。随即挺枪策马率先冲杀上去。 也不干的军队受风沙影响,早已看不清自家人,自然也看不清阔里吉思究竟有多少人,正在惶惶疑虑之时,便见阔里吉思率军扑来,顿时方寸大乱,被一通冲杀后,也不干只得慌乱地率领数骑狼狈逃窜,头发还被阔里吉思割去了一节。 当阔里吉思带着俘虏与也不干那节断发回到大帐时,他的威名随即传遍了整个蒙古草原,威震朝野。 不久后,元成宗的褒奖慰劳诏书便送到了他的军营中,随着诏书一起送来的,还有黄金三斤、白金千五百斤。 力战不支,尽忠殉节 随后几个月里,阔里吉思又再三请战,连续在伯牙思之地力挫敌军,以少胜多,俘虏敌军将卒多达数百,打的海都与笃哇闻风丧胆,受到的赏赐也越来越多。 时光悠悠,不觉已是1298年深秋,也许是连续的胜利产生了骄兵心理,海山及诸将都认为敌人已经势穷,必不会在今年冬天进攻。 下会后,阔里吉思并没有回到自己的营帐中,而是在雪地里来回踱着步子,他总觉得海山及诸将此番过于轻敌,又想到方才自己提的建议不然,今秋候骑来者甚少,所谓鸷鸟将击,必匿其形,备不可缓也并没有为众将所接受,不觉叹息一声。 无论如何,这个冬天还是要严阵以待才好。 怀揣着这份警惕,阔里吉思回到营帐后便命令属下士兵始终严阵以待,果然,他又一次猜中了敌军的行动。 然而,这也是他最后一次猜中敌军的行动了。 这次率军前来偷袭的正是海都与新继位为察合台汗国可汗的笃哇,由于前番的屡战屡败,他们早已泄了气,此番亲率大军前来无非是想碰碰运气。 情况紧急,阔里吉思已来不及通知海山与诸将,只得披上甲胄独自率军出战迎敌。 眼看阔里吉思已经有了防备,海都与笃哇一面心中懊恼一面赶紧率军往回逃跑。 眼见敌军要跑,为首的又是两位首恶,阔里吉思岂能容他,赶紧率军追之而去。 一路上,又是三战三克,不知不觉便追到了阿尔泰山中。 行至山中,阔里吉思的军队已是强弩之末,人困马乏,时大雪封山,又看不清前路,只得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中寻找出路。 然而,就在阔里吉思等人迷失了方向时,阔里吉思的坐骑突然一脚踩空,连人带马跌进了笃哇设下的陷阱中!而后,笃哇便率军从山崖上现身,万箭齐发 最终,阔里吉思被叛军俘虏,带进了笃哇的营帐。 面对这位威震草原的菁英帝胄,笃哇同样怜爱其才,在他心中,他始终不甘心为海都所驱驰,想要发展亲信来对抗海都,于是,他便提出要把女儿嫁给阔里吉思,还让他执掌汗国兵权,以为己用。 然而,面对笃哇的劝降,阔里吉思始终不为所动,听他要把女儿嫁给自己,当即慷慨激昂道:我帝婿也,非帝后面命,而再娶可乎! 这一通驳斥让笃哇下不来台,阔里吉思旋即便被其杀害,就地埋葬。 一颗将星就此陨落。 消息传到大都,元成宗震悼,随即下旨追封其为高唐忠献王,加赠推忠宣力崇文守正亮节保德功臣、太师、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驸马都尉,追封赵王;公主忽答的迷失追封齐国长公主,爱牙失里封齐国公主,并加封赵国。 其尸后由其子术安找回,运回汪古部葬在狼尾山脚、闪电河畔,而这便是梳妆楼的由来。 而海都与笃哇这两位叛王首恶,最终一个被元武宗打击的身死国灭,一个被射坏了双腿,终身瘫痪。 总结 在元朝第四代皇族中,阔里吉思虽是罕见的文武全才,履历显然也是功勋卓著;但也许是还没来得及充分成长便匆匆离世的原因,他始终没有成长为一个足够独当一面的顶梁柱,而是在轻敌冒进中送了命,在蒙古皇族人才凋零之际,可谓是一大遗憾。 倘若他没有被笃哇杀害,能够将平生所学倾尽所有投入到元朝的建设当中,同时培育出一批真正具有真才实学的菁英贵胄参与到元朝的统治中,也许元朝未必会在1368年丧失天下。 而此番遗憾究其根本,乃是元太祖之过。元太祖当年将皇位传给了窝阔台却将军权给予了拖雷,直接导致了拖雷系与窝阔台系日后为了权力反目成仇,种下了海都叛乱的种子。 然而话又说回来,倘若阿里不哥能够理清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不与兄长相争,安享荣华富贵,未必会惨遭幽禁他本就是个连军功都没有的宗王,被推到台前只会被各怀鬼胎的其他宗室架空,然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就算是海都必反,也未必会顺利占据新疆,造成漠北祖先之地连续32年不得安宁。 总而言之,阔里吉思之死是元朝巨大的损失,而忽必烈时期的诸王之乱,其本身都是人性的贪欲和早就种下的权力分配不均的坏种所致,诸叛王或是要钱要地或是要名分或是要权,反对忽必烈汉化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