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川边"改土归流",在四川近代史和藏民族的近代史上,都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重大事件。这次改流,起因是以"巴塘凤全被戕事件"为导火线,接着在光绪三十一年(1905) 全面展开的。 那"凤全事件"到底经历了什么,后来赵尔丰指挥装备精良的边军进行的"桑披寺之战"为何打了半年多方才得以胜利。因为这两件事基本上是前后发生,而且赵正是因为"凤全事件"入川边,并在"桑披寺之战"(又名乡城之役)中率领边军一战成名,为后来川边藏区的改土归流提供了条件,所以可以连在一起来说一说。凤全被戕事件 光绪三十年的时候,因驻藏帮办大臣桂霖眼睛有问题,久驻成都没到西藏赴任,朝廷就委派了凤全为驻藏帮办大臣前往西藏上任。 但凤全到达巴塘之后,奏请朝廷说巴塘是康区南部重镇,地处四川西部,川、滇、藏三省交界地,为川藏大道咽喉,想暂时停留此地练兵、招募关内农民到此屯垦,推行限制寺庙僧侣人数及干预地方政务,并试图削弱土司的势力。 凤全的这些作法触动了当地寺庙和土司的利益,引来了忌恨,当地寺庙堪布和土司头人多次要挟凤全离开巴塘,凤全也不是什么和善之辈,性格乖僻粗暴, 在关内(旧时以折多山为界区分内外)时就自称"凤老子",谩骂成性,在巴塘侮辱土官 、土司、喇嘛的事也是经常发生的事情。 光绪31年2月中旬的时候,丁林寺的堪布(相当于内地寺院的方丈)坝哥朱格煽动七村沟民众劫夺垦场,洗杀垦民。 凤全派兵前往阻挡,遭到抗拒,毁垦场,杀垦夫之破坏行为有增无减,骚乱民众越来越多。特别是在经过丁林寺时,喇嘛也放枪打清兵,清兵随即攻打丁林寺,打死打伤十余名喇嘛。 但是那时凤全在巴塘只有130多兵勇,根本无力稳定危局,只得快马就近告急。时四川提督马维骐驻泰凝(今雅江,道孚一带),接到急报后,以"番人鼓噪不足虑"的话为由,迁延不进。 那边丁林寺的堪布坝哥朱格见凤全也没有援军到来,更加胆壮气粗,于28日再聚众3500名之多,攻入巴塘城内、杀死巴塘都司吴以忠,委员秦宗番,凤全的卫队也死伤惨重。 第二日,围攻群众攻入凤全行辕,将武器和财物都洗劫一空,又焚尽档案、文卷。 巴塘正土司罗进宝装作为脱干系,好向川督交差,佯为出面解救,让凤全驻进自己寨内,凤全暂免于难。此时,巴塘粮务试用知县吴锡珍也被围困在自己的公衙内,身边只有20人,无法去谒见凤全,后来只好求房东巴阿登前往土司寨内,代向凤全禀安,并恳请罗进宝设法劝散围攻群众。 罗进宝假装去城中调解,回来后就说围攻的群众提出了要求凤全等人"限日离境,不得逗留"的条件才愿意撤走。凤全此时势单力薄,锐气尽失,被迫同意了要求。 三月一日,凤全率余众50多人启程离开巴塘。城中的吴锡珍突然发现大批手持军器的藏众,紧跟在凤全的队伍后面,觉得情况不妙,慌忙骑马飞追而至,先执意拦马而不退,后再次请求随行。 凤全看吴锡珍衣冠不整,就让他回去穿戴整齐了再来,允许吴护送一程。结果等到吴佩带齐整时,凤全的队伍已远,吴未能跟上,侥幸成为此次事件中的幸存者。 其实罗进宝的所谓谈判协议,实际上是陷害凤全的一个阴谋。凤全尚未出发,喇嘛和土司就商量好了,在必经之要隘处布下埋伏,这个要隘就在距巴塘五里外的鹦哥嘴,此处为峡谷,两侧地势陡峻,藏人垒着滚石就等着清兵来了。 当一进入伏击区,滚石就如骤雨般而至。凤全方知难避,未来得及作任何抵抗,新任驻藏帮办大臣凤全就在鹦哥嘴饮弹身亡,随行人员亦无一得生。四川提督马维骐、军务督办赵尔丰联手处理巴塘事件 新任驻藏帮办大臣,一个封疆大吏,朝廷正二品要员死于非命, 当即朝野震惊,清廷开始认识到川边问题的严重性及紧迫性,紧急电令四川成都将军绰哈布、四川总督锡良迅疾派得力大员查明事情原委并会同四川提督马维骐分别剿办。 光绪三十一年六月十一日,四川提督马维骐率提标兵五营陆续开拔,分道并进。抵巴塘后,当地喇嘛及土司头人调聚百姓千余武装,誓众祭旗出师抵御清兵,扼险设伏,意图决战。 马军分营围剿,一路追击,地方武装腹背受敌,节节败退。 二十四日,马军各营克服巴塘, "喇嘛据丁林寺为巢穴,及是势不能支,举火自燔,余众渡河拆桥而遁,马军追逐江干,枪毙淹毙者百余名"。 二十六日,擒两土司而诛之,余众逃往七村沟,秩序逐渐恢复,巴塘之乱平定。 赵尔丰 另外一边,锡良也命令建昌道员赵尔丰率兵出关,赵尔丰在离川来时,经川督锡良任命为军务督办,并命添招新军五营。 所募新军五营,都是各地丁壮,并配备了九子洋枪,战斗力很强,这五营新兵,称为边军,表明专供经边之用。后来赵尔丰正是凭借这二千边军,驰骋川边,东征西讨,平定变乱,改土归流,实施新政。 马维琪见巴塘大喇嘛及正副土司均已正法,余众逃散,秩序逐渐恢复,就令赵尔丰率所募新军五营,留驻巴塘督办善后。 赵尔丰到巴塘不久,便将凤全被杀事件原委调查楚,随即将这一事件原委申报朝廷,并同时认为西藏方面的煽动指使,也是促成事件发生的因素。 在这次事件中,巴塘土司罗进宝虽然是主谋罪魁,但其所辖七村沟一带的百姓和丁林寺喇嘛却是杀害凤全的出手者,而丁宁寺喇嘛也多来自七村沟。 清廷据奏,认为凤全为旗籍钦命大员,当地人竟敢加以杀害,不能不予以严惩,于是下令赵尔丰应对七村沟进行剿办。 赵尔丰在得到剿办旨前后,对七村进行了残酷的"进剿"。赵尔丰在"桑披寺之战"中一战成名 就在"凤全事件"将要处理完成时,赵尔丰又得成都送来电文,称理塘土司四郎占对,前因拒不支攻打巴塘的乌拉,被赵尔丰拘捕囚禁,后闻巴乱已平,畏罪谋杀狱卒,越狱潜逃,缉捕未获。 现有密报称其逃往稻坝 (今稻城),勾结乡城桑披寺喇嘛普仲扎娃,纠合上、中、下三乡百姓,每户一人一马及该寺喇嘛共约两三千人,四郎占对还在稻坝啸聚人枪,声言乡、稻将联合进攫巴、理二塘。 桑披寺僧普仲扎娃,早先就在光绪二十二年,抗差劫台,还杀死驻理塘都司李朝富父子。前一任四川总督鹿传霖,为这事派了游击(三品武官)施文明,前往剿抚,结果被设伏,施文明被俘,剥皮贯草,悬之寺门以示威。 当时川中有事,没顾得上管理这事,结果数年来该寺的僧众,掳掠抢劫,任意纵横,不但人民深受其害,还导致了商旅已不敢走这条路。 如今他又同四朗占对勾结,煽动乡、稻百姓,聚众数千意图进扑巴、理二塘,实为边患,令赵尔丰速率所部驰往乡稻,相机抚剿。 赵尔丰接电,认为兵贵神速,如果拖延日久,深恐事态扩大,立即整顿军旅,挥师南下。原以为区区一角,不难平息,万万没有料到,这一战役,竟成了他经边七年中最艰苦最惶急的一次战役。 因为此役如果失利,将使赵尔丰所统边军,全军覆灭,这不但断送了他的前程,使其宦海沉沦,永无出头之日,如果严追责任,还会断送他的老命。 这时已经是冬季,高原上草枯雪深,行军极为艰难,而且因为运输不易,全军只得带着粮食一起赶路。就在这时,赵尔丰还侦查到四郎占对在稻城聚众数千人,准备断赵尔丰的后路,赵尔丰担心被夹击,赶紧写信调集了两营理塘、河口的川军过来增援。 当赵尔丰带人走到前次游击施文明被设伏的火竹乡时,普仲扎娃果然又准备在这里故技重施,结果这次普仲扎娃没想到遇到了硬茬子,边军装备的是进口的快枪。 普仲扎娃带的地方武装用的还是土枪,双方一交手,高下立判,还好普仲扎娃借着地势优势还能勉强抵抗两日,第三天边军攻克堡垒,普仲扎娃丢下百余具尸体往桑披寺逃遁。 乡城,其实是没有城的,只是桑披寺建在桑披岭山腰,周围都是高高的围墙,厚六七尺,高两三丈,看起来就和城墙一样,因此叫做乡城。 赵尔丰想不战而屈人之兵,大冬天的,打起来太费事了。于是修书一封,希望桑披寺归附,结果普仲扎娃回信称,归附?可能吗?哥们在寺里备足了十二年的粮草了,有本事你就来试试! 赵尔丰大怒,随即下令对桑披寺进攻。虽然赵军手里有快枪,但是桑披寺的围墙实在太厚,枪根本打不动,而且到桑披寺的下方还有一片开阔地,一览无余,上面的人虽说只有土枪,但是杀伤力还是有的,结果赵军伤亡惨重,只得退了回来。 赵尔丰见快枪强攻不行,一发狠,派人急电成都,请求派出炮队支援。过了些日子,炮队果然来了,但是当时川军的大炮都是土制铁管,威力很小,结果打在城墙上,就能炸个小坑,一时让赵尔丰尴尬不也。 就这样,两边僵持了足足半年,赵尔丰心急如焚却也是无计可施。而背后,四郎占对还时不时的来劫掠粮道,有一次竟然足足抢了军米四百多驮。 粮草不足的边军不得不每日喝点汤汤水水,到四月初的时候,因为粮道又被截断,官兵只得自己上山找树皮草根,合着苞米牛皮充饥。 而桑披寺僧众发现了赵军断粮,竟然不分昼夜、大张旗鼓的冲出寺庙反攻,边军不得不饿着肚子一次又一次的和冲上来的僧众战斗。 这时,赵的总文案傅嵩炢发现一个现象。寺里就算粮食充足,但是里面千多人总要喝水吧,但是我们都围困桑披寺半年多了,寺庙里面并没有缺水的情况啊,所以他断定,寺里肯定有水流进去。如果我们找到水源,咔嚓,是不是桑披寺就不攻自破了呢? 赵尔丰听闻大喜,于是亲自率领几十个亲兵上山到处寻找水源,结果连续勘察了很多天,没找到水流入的地方,却无意中发现了寺中确实有水流出。 又一日,突然一个亲兵在勘察时失足踩着一块松土,土层随即下陷,亲兵慌忙跳开,却听到下方居然有水流的声音。 亲兵大喜,慌忙跑回去向赵尔丰禀告,赵尔丰急忙命令众人深挖,居然发现铜管一根,于是赵尔丰顺着铜管往上找,终于在一处乱草之中找到了一处流泉,赵尔丰为了证明这处流泉确实是流入桑披寺中,于是叫人找来些麦麸倒入水中,然后跑到寺外出水处,果然见有麦麸冲出来。 赵尔丰大喜过望,命人挖断水源,这断水比断粮就恐怖多了,寺内存储的粮食都是糌粑,没水根本吃不下去,寺内僧众不得不把酥油融化了来调糌粑,有些僧众口渴难耐,把酥油融化了当水喝,那家伙,越喝口越干… 见此情形,普仲扎娃慌忙将几个喇嘛夜晚吊着绳子从寺内放出,跑去理塘等处求援,但是很快这几个喇嘛就被边军给抓住了。赵尔丰将计就计,让一些边军穿上藏装,谎称援军,而就在当天夜里,寺内突见援军来了,大开寺门蜂拥而出,到处去寻找水源。 边军早有准备,凡是有水源的地方,都设了重兵,谁知僧众已经口渴到不避让枪弹了,见到水就趴下去一阵牛饮。当场被击毙的就有六百多人,其他的四散逃跑,谁料赵军在外围还有外卡,侥幸逃脱的僧众也在外卡被击毙或者捕杀。普仲扎娃见大势已去,不得不在寺中自缢而亡。 赵尔丰在攻陷桑披寺后,稍事休整,又率所部向稻城方向进发收拾四郎占对,双方混战多日,边军痛狠四郎占对半年多来多次断自己粮道,下手也是极狠,四郎占对在混战中被击毙,稻城兵群龙无首,遂四散逃窜。 自光绪三十一年( 1905) 冬到光绪三十二年( 1906) 春,在历经大小数十战之后,清朝军队最终平定了整个乡、稻城地区。论述 川边地区是我国藏民族三大聚居区之一,旧时通常称为康区,自古就是"汉藏民族走廊",对整个藏区的安全稳定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历史上就有"治藏必先安康"的古训,所以在中国西南边疆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 1917年四川省川边特别区域地图 特别是十九世纪八十年代以来,英俄帝国主义企图通过西藏侵入我国腹地。康区是我国内地通往西藏的必经之地,而这里土司与寺院宗教势力统治之下,各地犹如一个个独立王国。 光绪三十一年三月,新任驻藏帮办大臣凤全因在巴塘推行新政被杀。凤全事件的发生反映了中央政府权威下降,传统地方势力根深蒂固,清廷担心国外势力有可能利用川边动乱鼓动西藏亲外势力抢占康区,进而达到占领西藏和逐步侵略腹地的目的,这对本已孱弱的晚清政府无疑是雪上加霜。 "凤全巴塘被戕事件"后,震怒的清廷积极应对,先是武力平定,重新调整康区的行政建制,后又设置川滇边务大臣,委任赵尔丰全面改土归流,经理康区,以固边防。 清政府对康区的治理,对外阻止了帝国主义阴谋分藏、觊觎康区的图谋,稳定了西南国防; 对内改土归流,废除了土司制度,强化了中央王朝对康区的直接统治,并在一定程度上使康区政治、经济社会和文教等领域出现一派新气象。 下次让我们来谈谈赵尔丰对川边的经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