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口之役

　　在商震的倾心努力下，1932年底，32军终于扩编成为三个师，黄光华139师、高鸿文141师、李杏林142师，每个师下辖三个步兵团，共计2万余人。1932年底日寇进犯长城，企图占据华北各重要城市。热河危急，商震32军奉北平军分会张学良命令开赴长城一线备战。1933年3月4日，日军轻易占领热河省会承德的当天，其混成第14旅米山先遣队抢先占领了冷口，直接威胁到滦河以东我军侧翼的安全，也使冷口以西各口我军腹背受敌，情况万分危急！
　　3月7日中午，北平军分会向32军军长商震发出了收复冷口的命令。3月8日，32军第139师师长黄光华即率部由驻地卢龙县向冷口方向前进。午后，139师在冷口南约五公里的建昌营镇集结完毕。此时，侦查员向黄师长报告：冷口日军不足千人，防御松懈。黄师长听毕，沉吟片刻，感觉这是一个突袭的好机会，立即向军长商震请示行动。商震很快回复，同意黄师长的部署，立即组织进攻。黄光华师长立即召开了作战会议，发布命令，以蒋纪珂第717团为主攻，与太阳落山时向冷口发动进攻，指战员听令后，摩拳擦掌，誓要与日寇血战。这是32军139师首次与武器装备远远优于自己的日军作战，全师上下士气高昂，战士们都以视死如归的精神做好了为国牺牲的准备，部队里弥漫着一股潇洒之气。而五公里之外的日军却思想松懈，大义轻敌。米山和他的先遣队十分笃定的认为中国军队根本不堪一击，更别说敢于主动发起进攻了。这也难怪，与中国军队作战的太多例子已经给了日军这样固有印象，因此他们大摇大摆地在营地晚炊，根本就没有认真布防。
　　死神来临了！傍晚时分，139师717团的战士趁日军防备松懈之际，出其不意，如猛虎般杀入敌营。一刹那间冷口阵地杀声震天，血流成河。139师在山西驻防时与宋哲元的29军是一个友邻部队，许多战士大刀的功夫也不差，此训大显神威，几个回合下来，日军还没回过神来，就身首异处脑袋搬了家。米山仓皇招架了一阵，不得不丢下百余具日寇尸体溃逃而去。这次战斗前后进行了大约两个小时，139师取得了重大胜利，位置十分重要的冷口失而复得。这场进攻战不但是整个长城抗战中唯一的一次进攻战，也是自9。18之后中国军队唯一的一次进攻战。
　　冷口失而复得后，中国守军即刻开始抢筑工事。各级官兵不顾天寒地冻，挥锹动镐，流血流汗。为了将日寇打败，当地老百姓自发行动起来，有人出人，有力出力，有钱出钱，有物出物。在紧张的抢筑工事中，冷口阵地等待着日军的下一轮猛烈进攻。3月22日，日军第六师团的一个步兵旅团从赤峰经平泉凌园抵达冷口，意欲重新占领冷口。139师战士们严阵以待。日军又使出了老一套，先是炮轰，然后步兵在坦克的掩护下，向守军发起猛烈攻击。由于我军武器落后，无法从根本上破解对方的攻势，但通过在长城一线的一系列作战，我军也总结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对付办法：充分利用工事，有效减少伤亡，待日军靠近，由营、连长带领敢死队杀入敌阵，挥刀与日寇肉搏，这样才能降低日军武器装备的优势，提升我军的杀伤力。这是力与智的双重博弈。双方厮杀了三天，日军一次次攻上来，又被我军一次次打下去。冷口附近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儿，缺胳膊少腿儿的尸体到处都是，双方都来不及收拾，地上的血液在这寒冷的初春都凝固了，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我军的。
　　3天3夜的血战，战士们不敢合眼，不敢放松，此时双方拼的不光是武器和体力，拼的还有意志与耐力。冷口仍在我军手里，日军看无取胜的希望，无可奈何的停止了进攻，把部队撤到了关外肖家营这一带休整待援，双方形成了相峙局面。
　　在此期间，宋哲元的第29军在喜峰口、罗文峪等地也给日军以迎头痛击。如此顽强的抵抗，令藐视中国军队以为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达成目的的日军措手不及。面对屡屡失利的作战局势，日军司令武藤不得不改变战略布署，命令部队向冷口集中，准备发起更大规模的进攻。随之，日军第6师团11旅团向冷口一线移动，冷口危在旦夕。得知日军大股部队向冷口移动的消息后，32军也做了相应部署，命令黄光华率139师驻守在冷口至义院口一线，防线长100余里，高鸿文师长率141师部分部队负责防守冷口至董口一线，防线长80余里。而李杏林142师与军直属部队驻扎在唐山市附近的开平镇。因此，在冷口一带的只有139师和141师部分部队，加起来不超过一万人。
　　冷口是喜峰口至山海关中间的一个较大的关口，西距白杨峪25华里，东距刘家口24华里，南距迁安城50华里。因为，冷口的左翼接宋哲元29军布防的董家口，右翼接东北军缪徵流布防的义院口，因此冷口布防得失关系着整个长城战役的命运。这段长城历代迭遭破坏，到处都是豁口，有的地段甚至是口口相连，防不胜防。必须有充足的兵力严密防守才行，否则很容易被日军的飞机、坦克撕开口子，口子一旦撕开，再堵就难了，容易一时一片。由于日军援兵甚多，冷口阵地向左右两翼延伸太长，扩大了战斗区域，因此守军不得不使用预备队增援左右两翼，致所控制的预备队大量减少，深感兵力薄弱，1万来人一布防在总长约200余里的长城防线上，立刻捉襟见肘。这一天，军长高震由于日军援兵甚多，门口阵地向左右两翼延伸，扩大了战斗区域，因此守军不得不使用预备队增援，左右两翼自所控制的预备队大量减少，深感兵力薄弱，外来人在总长约200余里的长城系防线上，一方立刻驻京解愁。这一天，军长商震亲临阵地前线视察战备情况。他看到战士们在前面一字排开，后面空空无人，这是兵家大忌。
　　他紧锁眉头巡视着，迎面碰上了139师参谋长石彦懋，便匆匆说道：你们这是一线式配置，敌人一撞就破，你们必须搞纵深式的，同时要据点式的配备才行。石彦懋闻言不客气地说：军长，您的指示很对，但是我要用一个比喻说明：比如您给我棉花，叫我纺成线，织成一定长度的布。可是您给的棉花只能纺成规定长度的一条线，如何能织成一块布？！商震知道石彦懋是说兵力不够，无法进行纵深配置。但他深知一线式配置是无法保住冷口的，就坚持要石彦懋变更部署：无论如何，马上要打恶仗了，部队必须赶快改为纵深配置，兵力不够就规定部队轮番休息。石彦懋见商震闭口不提增加守军，气呼呼的诘问道军长，我们是真打还是摆摆架子？商震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盯着石参谋长，激动的说：为什么不真打？难道你忘了我平日里是怎么教育部队的吗？军人的职责不就是保家卫国吗？！石彦懋却不为所动，气呼呼的说：既然真打，为什么不将全部兵力调到前线？为什么把两个师放在远远的后方不拿出来？兵力不够，谈何取胜？这不是假抗日是什么？说的再动听又有何用？面对情绪激动的石参谋长商震沉默下来，无法再回答，因为这也是他心中的痛。他长叹一声，在心中说：老石啊，这就是政治！上面的意思如此，我身在江湖，身不由己，以后你会明白的。但这样的话，以他的身份地位，以目前的形势，却只能咽在肚里，无法像石参谋长一样，一吐为快。他只得摇摇头，摆摆手，让石参谋长先去忙，自己沉默的离开了阵地。石参谋长望着他步履沉重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自语道：只能以目前的兵力，尽可能的守吧！就这样，处处有防，处处薄弱的冷口，等待着一场恶战的到来。
　　4月7日，日军第6师团师团长坂本率所部3万余人猛攻冷口、白羊峪要隘。冷口守军为139师，而白羊峪守军则是141师郭维藩721团。日军仍然使用惯熟的战法：先派飞机在冷口阵地上狂轰乱炸，再以主力进攻前线阵地。这样的战法能充分发挥他们武器装备上的优势。32军的优势则是对地形较为熟悉，工事相对坚固，再有就是对日本侵略者刻骨的仇恨及保卫大好河山的热血豪情。139师的战士们战前已经充分了解了冷口的重要性，做好了宁可牺牲也不能丢失阵地的准备。在隆隆的炮声中，冒着枪林弹雨，勇士们依据有利的地形和工事，居高临下，拼死防守，付出大量伤亡，挡住了日军的进攻，敌人的几次仰攻均被击退了。日军见强攻无效，集结优势炮火，配合飞机向前沿阵地再次猛烈轰击。守军攻势多处被炸炸毁，伤亡甚多，营长张克巽阵亡。日军骑兵也配合步兵向侧翼迂回，形势愈来愈严峻，战斗愈来愈残酷。4月8日起，日军开始不分昼夜的对长城两侧进行炮击和展开进攻，他们幻想将32军将士炸成焦土，为下一步的侵略打开通道。9日中午，第139师在肖营子、冷口、刘家口、白羊峪等处同时发现敌人。下午1点左右，冷口、刘家口的日军明显增多，他们利用起伏山地掩护，不断向中国守军阵地迫近。日军还在肖家营子高地上竖起30多门大炮，对着中国守军阵地猛轰。一时间，炮声震天，硝烟弥漫，白羊峪以东各地全部进入激战。32军前沿战士在工事被毁、无所遮蔽的艰难情况下，依托地形和仅有的山石，凭借着一腔热血，顽强杀敌，打退了日军一次又一次进攻。日军伤亡惨重，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进攻的路上，始终不能迈过长城一步。
　　冷口守军139师的伤亡也十分巨大。坚持到第4天时，前沿阵地的士兵已所剩无几，营以下军官几乎全部阵亡。师长黄光华把手里的预备队全部用上，也难以阻挡日军的攻势，眼看着冷口阵地不保，一旦冷口失陷，后果不堪设想。打红了眼的黄光华命令通信兵接商震军长的电话，他要再次向军长请求援兵，电话通了，黄师长一听军长的声音立刻喊道：军长，再不派援兵，冷口就保不住了。战士们都快打光了，营以下军官没剩几个了。其实自战斗打响以来，面对着前线部队一遍又一遍的请求援兵的电话，商震也十分矛盾，派兵吧怕有去无回，自己安身立命的这点老本可就没有了，自己军旅生涯20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自己的这支部队，万万不能丢失。不派兵吧，万一冷口有失，上峰怪罪下来，自己也难辞其咎。本来希望黄光华的139师能将日军打退，看来是不可能了，日军铁了心要在冷口撕开一道口子啊。怎么办？怎么办？商震在矛盾中纠结着权衡着利弊，139师已经坚持了4天4夜，确实尽了力了，看来不派援兵不行了。于是，他在电话中告诉黄光华：再坚持坚持，我马上派142师到阵地上去！黄光华忧郁地放下电话，虽然商军长此番终于下定决心要派出援兵了，他却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否坚持到援兵到达。战士们听说军长已派出援兵，士气大振，再一次击退了日军的又一次进攻。就在冷口当面阵地与日军血战之时，白羊峪也正经受着战斗的考验。虽然冷口与白羊峪同为32军防线，139师与141师也同是32军的兄弟师，但由于兵力不够，都无法相互支援，因此139师与141师只能各自为战，无暇他顾。
　　炮声震耳，鲜血飞溅，又一天终于过去了，战士们看着血迹斑斑、浸透血液的城砖，心中一阵悲凉：今天我还活着，明天呢？援军什么时候才能到？我们不怕死，可要死的明白，后方这么多军队为什么就不上来？！4月11日，第5天的战斗又开始了，冷口以西约十公里的白羊峪，经过5天的血战，已经化为一片焦土，守卫在此的郭维藩第721团的官兵已所剩无几，三营营长戴瑛也不知所踪。日寇集中优势兵力，向白羊峪阵地一点点突破，守军在这严重的局势下，已将少数预备队全部使用上，仍难解决问题，不能维持现状。三营仅余的几名战士，凭着朴素的爱国心，在后援无望的情况下，打退了敌人的又一次进攻后，无奈的向后撤退，缺口就在此处打开，日军趁此突破防线，杀进了关口。这样，漫漫长城防线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日军进入了长城以内，所有在中国长城的守军立刻陷入了随时被日军包抄后路的威胁，长城防线已失去了意义。
　　很快，日军进入到冷口、刘家口之间，突破了蒋纪珂团之右翼，一部分兵力渗入到阵地中，并占领了冷口右侧一个高地，黄光华、石彦懋立即以林作桢团第一营并凑了两个连进行反攻，但没有成功。其他部队根本抽调不出兵力进行反攻，只得作罢，唯有命令部队拼死顶住。这一天，何其漫长。夜色渐浓，枪炮声渐渐稀疏下来，日军停止了进攻，阵地上一片安静，但每个人的心里并不安静。139师师长黄光华与参谋长石彦懋紧张地商议着对策。石参谋长对师长说：打了5天了，林作桢团已经无力再战，必须整顿，蒋纪珂团右翼被突破，日军占领了我主阵地侧翼，反攻无法成功，预备队也已用尽，刘家口又屡次前求增援，形势实在严峻，我们必须拿出个方案来。是啊，我屡次向向商军长汇报，他都要我们无论如何顶一顶，可怎么办呢？您看，现在军部还在远远地控制我们，军长又犹豫不决，战士们苦战5天未见援兵，也是都失去了信心，斗志不高。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硬撑，也不会起到什么起色。如果能趁夜黑撤退到后方沿滦河的既设阵地，我们或许还可以整顿再战。若等到天一亮，日军的飞机一来，我们就被钉死在这了，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一旦渗入的日军向我纵深发展，我军必将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到时候就无能为力了。形势急迫，还请师长早拿主意。那我们再向商军长请求撤退。于是，黄光华与石彦懋轮番给商震军长打电话，请求撤退。电话里，他们费尽口舌陈述前线阵地危在旦夕的状况，指出若不及时撤退，将致全军覆没的危险。
　　电话那头的商震仍然在权衡着，犹豫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黑暗即将过去，东方隐隐露出一丝亮光。石彦懋急了，他再次给商震打去了电话：军长，再不撤退就来不及了，弟兄们就只能等着送死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备受煎熬的商震终于下定了决心：好，撤退！此时，时针已指向凌晨4点，得了命令的石参谋长立即着手起草撤退命令。按照石彦懋的想法，部队必须撤至冷口后方沿滦河的既设阵地，这样才能整顿部队再战。没想到，黄师长不同意，坚持要撤至冷口与滦河中间的蓝兰若院附近。这是距冷口约八九里的一片小高地，没有防御工事，撤到这里根本无法作为。师参谋长不解的问：师长，撤到这里干什么？没有工事无所作为，还不是等死吗？没想到黄师长说出了他的一套理论，他说：撤到兰若院军长尚不同意，再撤远了就更不高兴了。石参谋长哭笑不得，再次劝说道：师长，既然要撤退，50步与百步是一样的，若退百步，还能组织起新的防御，若退50步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我们都知道兰若院没有工事，敌人追过来还不是一击即溃，我们是根本站不住脚的。黄光华却钻了牛角尖，坚持不同意，还说一切后果由他承担是。叶参谋长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与他争执，也根本理解不了他的思维，只得按他的意思起早撤退命令。趁着黎明前的黑暗139师各团紧急撤退。就此，冷口陷落了，长城抗战的烽火从此逐渐平息了。
　　然而，冷口之败总要算在某个人头上吧。精于官场之道的商震在败退之际，不忘给失守白羊峪的141师721团团长郭维藩以撤职，永不录用的处分，141师师长高鸿文亦给予申斥。但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不过是丢车保帅罢了，凡是明眼人都看得出，都会问：难道如此重大的失败，如此严重的后果，仅仅让一个已经尽了力的团长来承担就够了吗？商震没有责任吗？北平军分会没有责任吗？蒋介石没有责任吗？
　　郭维藩冤啊！真冤！！
　　在前线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拼死抗战的是他，以有限兵力浴血奋战，抗击日寇5昼夜的也是他，亲眼看着弟兄们倒在血泊里却不能给他们带来荣耀的还是他。在接到商震的撤职命令后，他不怒不嗔，只是沉默：这样的军队，这样的长官，这样的政府，本来跟着干也没有什么前途。只是委屈了牺牲在长城的弟兄们，你们的英勇被玷污了，你们的鲜血白流了，你们一直效忠的长官和政府欺骗了你们，也许你们的拳拳爱国之心，只有这关口上的凊松明月才看得明白吧！永远记得吧！
　　据统计，冷口之役第32军伤亡近3000人，日军遣弃战场的尸体也达千具之多。直到现在，白羊峪仍然有埋葬32军官兵的万人坑，令每一个到此的中国人唏嘘不已。中国军魂永在，中华民族永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