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粤汉铁路遗址
按语:这是5年前写的一篇文章,整整花了我一个星期的时间,原登载在新浪博客上。前几天登录我的博客,发现近百篇博文均被删除了,总觉得有些可惜,今天把它转登在"今日头条",与大家分享之余,权当记录吧。原文仅作少许错字修正。
2018年9月底,我们一行3人驱车带上两只狗狗又踏上了"重走长征路"的旅程。继去年贵州黎平至甘肃腊子口之后,今年从长征源头江西瑞金出发,沿着湘粤边境一路西行,10月1日,来到湘南郴州宜章县。为了寻访红军突破国民党第三道封锁线的遗迹,早上我们告别县城来到离县城十多公里的白石渡镇白石渡村(注意:导航找不到白石渡村,就在白石渡镇边上。),据记载当年红军突破封锁线指挥部就设在这里的邝氏宗祠。在村民邝先生主动陪同下,我们认真瞻仰红军留下的每一处遗迹……。
中午十分,邝先生问我:"村头有一段废弃的粤汉铁路,想不想看看?","既然来了,看看就看看"我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我们驾车出了村东头,前行不到一公里,当汽车开上一段碎石路时,我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一条长长的用碎石铺成的青石路,大约3米多宽,尖锐的碎石散乱地躺在路基上,有的已经失去了棱角,这哪里是普通的"青石路",分明是一条废弃铁路的路基!这条没有铁轨的"青石路"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刺眼,与周边的植被形成鲜明的反差,抬眼望去,平整的路面戛然消失在前方山峰下的隧道里……,走到隧道跟前,山石块砌成的洞口,已被来往的蒸汽机车与岁月染成黑色,映在石壁上的树影斑斑驳驳,有如伫立着的一尊古代建筑雕像,洞口上方镶嵌着一块白色大理石板,从右向左刻着"白石渡隧道"几个正楷字,仿佛要倾述围绕粤汉铁路那段惊心动魄的历史……。
粤汉铁路始建于清朝末年,从动议到竣工前后花费了近四十年,也是中国社会天翻地覆的四十年。粤汉铁路的兴建是继洋务运动之后所谓"筑路救国"的一次重要的实践,书写了前辈们为摆脱积贫积弱中国的一段令人心酸的历史。
1898年清政府正式批准了张之洞、盛宣怀等人自主兴修粤汉铁路的奏请。由于甲午战争的惨败造成严重的国库亏虚,为了加快修筑进度,清政府制定了"官方主持"与"借款速修"的指导方针,"师夷长技以制夷",向洋人举债成为当时实现目标的唯一办法,经过艰苦的谈判最终与美国合兴公司达成借款筑路协议。然而,计划三年建成的粤汉铁路,因合兴公司陷入严重的财务问题,直到1902年主体工程还未开工。为了摆脱困难,美方暗中运作,将筑路权的三分之二卖给比利时,而清政府与合兴公司的合同中有不得转让的条款,美方的违约行为引起社会舆论哗然,鄂湘粤三地绅商联合起来掀起了一场"去美"、"民营"的浪潮。
1905年清政府赎回粤汉铁路的修筑权,并于次年颁旨准予商办。1906年高塘干路开工,但由于资金问题以及官商之间无法平衡的利益瓜葛,工程一直开开停停……,商办粤汉铁路陷入困境,与此同时与粤汉铁路同命运的川汉铁路也同样陷入困境。"干线国有"始终是清政府的筑路目标,借着商办铁路困难重重停滞不前之际,强行将川汉铁路与粤汉铁路"收归国有",并于1911年5月与英、法、德、美四国用筑路权抵押签订借款合同。由于清政府无法如约足额偿还已投入的民间资本,所谓的"借款修路"与"收归国有"的举措引起四川等地极大的民怨,最终触发了轰轰烈烈的"保路运动",清政府为了平息"保路运动"引起的民众骚乱,从武昌调集清军前来镇压,此举造成了武昌的兵力空虚,留守武昌的新军一部则趁机发动了"武昌起义",最终导致清王朝覆灭。
民国初,北洋政府治下的中国四分五裂,政局持续动荡,粤汉铁路建设始终是建建停停,直到1928年国民党完成"统一大业",成立了铁道部后,粤汉铁路建设才重新回到重要位置上,1930年粤汉铁路顺利完成全部国有进程,"九一八事变"后时局发生突变,为了全面对日备战,同时有效的压制不断生事的两广军阀,迫使国民党政府加快建设步伐。国民党政府借助于庚子赔款退回的英资,于1936年4月完成了举国瞩目的最艰难、耗资巨大的株韶段建设,同年9月1日,历时40年,全长1059公里的粤汉铁路正式宣告建成通车。
现存的粤汉铁路遗址约有3公里,这一段或许是上文介绍的最艰难的株韶段中堪称之最的一部分,据记载建设株韶段铁路,先后有3400筑路工人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关于此段说明中"始建于1906年"值得商榷,清政府批准建设是1998年,1901年美国合兴公司开工修筑了三水段30多公里,于1903年竣工。
当年养路的标记还很清晰,只是刻上了岁月的痕迹。
这是当年的省界桥,图片前方是省界隧道,从隧道穿过便从湖南来到广东了,"岭南"是蕴含着不同含义的文化符号。
这是一座充满美感的三孔铁路桥,桥上保留着民国二十五年字样。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我们似乎可以感受到修筑此桥的艰难,然而,见到此桥我不由得想起"工匠精神"四个字,相比现代桥梁似乎蕴含着建设者一种对完美的追求。
这是与上图"三孔桥"并行的一座现代化铁路桥,两桥近在咫尺,然而,这种实用主义的建桥方法,虽然体现了当代人的效率,但与古代桥梁相比,总觉得缺了点建筑应表达的文化味道。比较两座桥梁,继而想起城市中林立的火柴盒式的高楼大厦,千城一面、千篇一律顿感索然无味,所谓亮出天际线之"美"纯系无稽之谈。
这段遗址坐落在绵延数百公里的南岭山脉之间,山下萦绕着一条弯弯曲曲的白沙河,与粤汉铁路齐欢共舞的河水,向南缓缓地流向珠江。这里既是长江流域与珠江流域的分界线,也是中原文化与岭南文化的分界线。
上方的铁路便是现在正在使用的京广铁路,上世纪80年代现代化的复线通车,这段遗址完成50年的历史使命。两条不同时期的铁路放在一起令人唏嘘不已,继而想想相隔不远正在运行的高铁,区区百年的时间,一条建设了40年,高铁建设不到4年;坐火车从广州到武汉的时间,亦从原来的44小时缩短到不到4个小时!想想一百年前中国铁路建路之难,看看如今综合交错的高铁网络,结论只有一个国家的强盛才是"硬道理"!然而,在尽享繁荣之际,不能忘记先辈艰苦卓绝、不屈不挠的实践与探索。
围绕着这段遗址的故事还有很多,我们行走在这段"年迈"的路基上,痛发思古之幽情。也许很多人认为只有千年的才算是"古",我则不以为然,一千年的是历史,一百年的也是历史,昨天的就不是历史了吗?听邝先生说,这段路基上准备铺柏油路,我几乎被惊着了,如果当地人换一个思路,把铁轨重新铺上,保持残垣断壁的原貌,收购一列废弃的蒸汽火车,对每一处遗迹加以说明,岂不成了一处独特的旅游景点?
我想将它建成"中国早期铁路建设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