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续宜以奇用兵与刘长佑稳打稳扎谁更略高一筹铁打的宝庆（25）

　　李续宜画像
　　咸丰九年五月初，按察使衔湖北补用道李续宜就已准备动身回湖南省亲。奇怪的是，李续宜在路上磨磨蹭蹭走了一个月，还没走出湖北境内。三十日，上谕李续宜＂拟令统带宝东兵勇＂，胡林翼派湘勇马步各军五千三百七十人及后勤人员数千人合计近万人立即从湖北黄州出发（李续宜援宝的背后，是左宗棠与曾国藩什么样的分歧| 铁打的宝庆 （24）），李续宜迅速与队伍汇合，水师载湘勇走长江过洞庭，到宝庆全程一千七百里。
　　队伍在安化境内登陆，陆军上岸后，水师扼守要害口，防止石达开从沅、辰上湖北入川。
　　六月十九日，李续宜率部到达安化县蓝田镇（今湖南涟源市区）。距新化县城一百一十里，距宝庆府城一百四十里。一路上，李续宜陆续收到了湘军将领的回信，其中黄淳熙、席宝田从外围回信建议从东边援洪桥，赵焕联从包围圈中回信建议从薄弱的北部进攻。
　　一
　　邵东洪桥
　　六月初，刘长佑出新邵从北来援宝庆府，迎接他的是何绍彩、黄三清两营 洪桥兵败的消息。何、黄兵溃则意味着，刘岳昭部失去了友军的策应，成为孤军，如果被太平军包围，就有被吃掉或者击溃的危险。如果刘岳昭被吃掉或被击溃，则刘长佑军也会沦为孤军，再被数量占优的太平军包围，同样非常危险。
　　刘长佑担心刘岳昭部军心不稳，急行军从麻溪前来接应，驻扎于柳家台北部二十里处的严塘，主动与刘岳昭形成呼应之势。
　　刘长佑不愧为名将，对战场态势的观察非常清醒，更有大将之风。布政使衔记名按察使刘长佑比道员衔花翎知府刘岳昭年纪大，资格老，最重要的是地位高。但他并没有摆谱，召刘岳昭来议事，而是主动屈尊亲自前往柳家台与刘岳昭会商，看到老前辈主动来营会商，刘岳昭非常感动，惺惺相惜，双方沟通非常顺畅，东边太平军力量强大，形成了以刘岳昭为主攻，刘长佑助攻，从东、北分头并进的共识。
　　六月二十日，刘岳昭部推进到半边街，刘长佑部推进到高家冲一带。
　　这一动向立即被石达开察觉，太平军随即在力量薄弱东北方加筑营垒，同时出兵向西北方、东南方迂回包抄两军后路。
　　新邵半边街一个普通的山村，曾经湘军和太平军在此血战
　　二十五日夜晚，太平军悄悄包围了刘岳昭营垒。二十六日凌晨，太平军对刘岳昭部发起攻击，先以马队冲锋。
　　刘岳昭部不愧是猛将，他令六成士兵走出营垒，于长壕之外列队，静以待之。太平军以马队冲到近处，湘勇枪炮齐发，打散马队冲锋。太平军再次进攻，湘勇连环枪炮再次轰击。三个时辰后，刘岳昭才令刀矛队发起反冲锋，太平军纷纷溃败诱敌，刘岳昭严令不得追击。这时天降大雨，各军饥疲，刘岳昭令各营收兵。突然，太平军的预备队四下冲出，杀向湘勇疲惫之兵，湘勇身陷险境，苦苦支撑。
　　这时，刘长佑闻讯急令参将鄢世堂守备徐良塽从山巅走小路出击太平军后路，太平军闻警撤兵，刘岳昭部转危为安。
　　正是刘长佑在刘岳昭危险时刻及时出手，使得刘岳昭摆脱灭顶之灾的危机。但是刘长佑分兵后，自己却陷入危险当中。
　　刘长佑的援军出发不久，太平军向高家冲方向迅速出动，刘长佑督即选道江忠义、蓝翎知县唐显烈、主薄吴国佐、守备丁永升分头迎战，战况激烈，千总刘九盛、把总蒋得禄阵亡，唐显烈负伤十一处仍裹创力战。前往半边街增援的鄢世堂、徐良塽紧急回援，截击太平军。太平军非常顽强，汇合围攻半边街的太平军杀向高家冲，刘长佑令吴国佐、丁永升设伏营旁，待太平军杀到，突然枪炮轰击，双面夹击，打退了太平军的进攻。
　　此战异常惨烈，当日，刘岳昭半边街鏖战最久，太平军战死千余人，刘长佑高家冲打死太平军约一百五十人。刘岳昭部和刘长佑部也损伤惨重。骆秉章在事后给皇帝汇报说斩太平军战士二千多人，按照清朝官员普遍夸大战果的特色，此处战果按打个对折，所以估测为太平军战死约一千人，以下类推。湘军死伤同样惨烈，虽然没有发现记载伤亡的资料，按照杀敌一万，自损八千来计，湘军死亡战士当在八百人左右。
　　战后，据被生擒的太平军士兵供认，太平军围攻两月，粮食快要吃光了，石达开听闻湘军援军将至，急令赖裕新、傅忠信、余忠扶等挑选精锐限三日内攻破半边街与高家冲营垒，所以太平军展开猛攻。但是，无论太平军攻击如何犀利，刘长佑与刘岳昭成犄角之势，相互应援，太平军没有攻破湘勇和楚勇的营垒。
　　二
　　二十五日，李续宜部 进驻水竹，即将进入战场。首先要和刘长佑、刘岳昭取得联系配合自己。刘岳昭是旧部，今李续宜奉令统带东路兵马，自然听命。所以，最重要的是刘长佑的配合，刘长佑为布政使衔，不但官阶高一级，比李续宜年长五岁，整个宝庆府内外，他的资历最深，职务最高。
　　李续宜部出发前，咸丰帝批准李续宜管带宝庆府东路。但左宗棠很快意识到，一个战区不能有两个同级指挥官，指挥权必须统一，所以在李续宜行军路上，骆秉章左宗棠授权李续宜总统节制宝庆府内外全部约三万人马。（《宝庆援军大捷府城解危折》）
　　李续宜早就听说过刘长佑与曾国藩之间的旧事，他有点担心心高气傲的刘长佑在归自己指挥时脸上有点挂不住。王闿运在《湘军志》是这样记载的，＂当是时，围内外水陆军四万（应为三万），悉统于续宜，然湖南名宿将皆在，非续宜所能统。＂
　　李续宜是怎么做的呢？他用的是刘长佑的老办法，谦虚主动，积极沟通。
　　二十五日，李续宜单骑前往高家冲楚勇营垒，会晤刘长佑。李续宜的态度和方式无疑是成功的。很显然，双方的沟通是友好的坦诚的，取得了良好的沟通效果。此前，城内王承泽遣善水者送出情报，密告刘长佑，请先攻北岸，城中兵夹击可得志。刘长佑坦诚相告，李续宜根据自己的情报，两相对应，亦深以为然。
　　电视剧《少帅》里张作霖说过一句话，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这句话称得上是管理学的精髓。什么是人情世故？带团队要谦虚主动，积极沟通，善于倾听团队成员的诉求，了解各自的关切，尽量照顾大家的核心利益，在此基础上凝聚共识，将内耗减少到最低，这样的团队无疑是团结的，也是非常有战斗力的。
　　刘长佑李续宜的共识就是，从太平军兵力最薄弱北部营垒进攻。刘长佑马上令刘培元吴国佐在酿溪架浮桥便于李续宜部队渡资水从北方进攻。
　　二十六日，李续宜亲眼目睹了惨烈的半边街和高家冲之战，太平军进则主动凶猛灵活，退则依仗深壕硬垒进行防守，实力强大，不宜硬碰。
　　二十七日晚，李续宜召集诸将召开军事会议，决定刘岳昭部佯攻掩护李续宜部偷袭。面商刘长佑、吴国佐，令刘岳昭、杨安臣、佘星元、杨恒升、朱品文、朱惟堂、佘斌元、彭声发、张义贵等半边街诸营自二十八日起至三十日每日列队向太平军发起进攻，吸引太平军的注意力。刘长佑部负责警戒，防止太平军从后路袭击李续宜部。
　　二十八日凌晨，湘勇从酿溪悄悄渡过资水，推进到城北匡家岭。李续宜看到太平军的北部营垒自田家渡扎至白田清水塘，绵延三十余里，营垒外挖掘出深三丈宽三丈的壕沟，沟内遍插竹签木桩，壕上建有炮位炮眼。
　　三
　　湘勇兵分三路，左路杀向田家渡太平军营垒，中路杀向宝庆府北门太平军营垒，右路杀向赖裕新神滩渡营垒。
　　城西太平军赖裕新部尚未察觉李续宜援军的到来，依然派出大股队伍前往城东半边街攻击刘岳昭部，刘岳昭激励九营士卒分头迎战，双方展开激战，打死太平军战士千余人，自身也损失颇多。
　　战场瞬息万变，李续宜敏感地发现田家渡太平军营垒距离自己队伍最近，与宝庆府城墙东北角仅一江之隔，营垒后面建有浮桥通往宝庆府东路，为湘勇必争之地，遂改变策略，决定重点攻击田家渡。
　　李续宜密令参将衔游击郭鹏程、游击衔都司于高胜黄连升、府经历县丞毛有铭、军功李光燎率部卷旗息鼓从山后偷袭田家渡，令营务处直隶州金国琛带亲兵马队督战。
　　此时，田家渡的太平军发现了湘勇，二千太平军队伍立即出动，侧击湘勇。湘勇同知衔知县梁作辑率部堵了上去，金国琛马上从从另一侧面发起攻击，加上主力部队，湘勇三面夹击，太平军不支，败退入营。湘勇乘胜追击冲进太平军营垒，如饿虎捕食，各营奋力横冲侧击拼杀，太平军阵脚大乱往后溃退，争相退往浮桥逃跑，湘勇蹙（压迫）之，浮桥因为超重垮塌，太平军掉入河中淹死不计其数。
　　王承泽、黄精藻、田兴恕在城头听到对岸枪炮声密集，看到对岸太平军营垒中旗帜全部变成了白色（李续宾、李续宜队伍擎白旗），王承泽对诸将说：此必李公先锋，北岸当贼锋锐，贼迫其未阵，必无幸矣，盍往攻北贼？诸将犹豫，承泽与兴恕由北门浮桥渡资直前，会白旗军毁田家渡贼垒、斩千余人，城中始确知续宜军至。
　　田家渡之战湘勇攻破太平军营垒七座，关卡三十六个，打死约千人，生俘二百六十人，救出被挟裹难民八百人，骡马八十五匹，太平军官印二十一颗。
　　湘勇攻下田家渡这个据点后，将宝庆府城内外，城东田兴恕、周宽世、赵焕联三部都打通联系，文报饷道通也。
　　赖裕新听闻田家渡有失，马上调集本部人马从城东走城南回兵城西准备反扑，石达开则令连夜吹号召唤队伍集中到河西。
　　二十九日黎明，太平军派出精锐列阵逼近湘勇，其余各部则悄悄往南撤走。中午，太平军展开攻击，湘勇楚勇严阵以待，各有伤亡。随后，太平军撤出战场。楚勇湘勇发现太平军主力南撤后，全军出动追击围剿各营垒内敌人，解救裹挟百姓。
　　四
　　从五月初完成合围宝庆府到六月二十九日田家渡被攻克，石达开部围城宝庆府约二个月，粮草补给日益缺乏，如今宝庆府打通内外交通，外援源源不断进入城内，围城战宣告失败，再打下去，对太平军极为不利。石达开久经沙场，一看形势即将反转，马上撤退，一路退往广西。
　　石达开用兵，往往在撤退之前，先主动出击，打痛对手不敢追击，然后从容而退。太平军在江西南安就用了这一招，设伏兵包了萧启江追兵的饺子，打得萧启江不敢追击。太平军撤退了十几天，湘军探明石达开确实走了，才敢进入南安府。
　　太平军这次撤退前也奋起主动进攻，但形势陡变，时间仓促，撤退仓皇，资水西岸营地被湘勇楚勇截击，赖裕新母亲被俘虏，断后者或营垒中部分将士来不及撤走被湘勇楚勇追击，打死生俘不少。
　　骆秉章左宗棠在《宝庆援军大捷府城解危折》中记录，仅李续宜部一共踏破太平军营垒六十五座，关卡一百三十余座，杀太平军将士八千余人溺毙四五千人，这个数字有可能被严重夸大，按打五折估计太平军战死人数约三四千人。生擒一千七百余人，内有伪军略戴振声张裕亮邱喜太伪指挥等头目四十八名，讯明后正法。
　　五
　　咸丰九年上半年，湘勇和楚勇都是处于重建阶段。湘勇头一年遭遇三河镇之败，李续宜收集溃兵裁撤病弱，军势复振；上一年楚勇援赣攻城惨烈，军中出现瘟疫，刘长佑回到湖南解散队伍，随后召唤旧部募集新勇重建楚勇投入战斗。
　　刘长佑一向治军严整、打仗稳打稳扎，与曾国藩的战术思维类似，就是结硬寨打呆仗较多。刘长佑在援江西时打仗最大的亮点是围城时兼以攻心，促使堡垒内部反水，并由此攻克太平军袁州、临江两大战略据点。本次宝庆解围战时，也是以稳打稳扎为主，在新宁被赖裕新打败，近一小半兵力包括刘坤一部和 刘思询部被牵制在新宁，所以部队达到宝庆府时，实力已经大为减弱，面对太平军包抄后路的威胁，本能地采取稳打稳扎的战术，携刘岳昭部与太平军拼消耗。
　　而李续宜部新到，部队满员，士气高昂，最重要的是行动迅速，行程一千七百里，没有走漏消息，本身就是一支奇兵。再加上亲眼看到刘长佑与刘岳昭与太平军在半边街与高家冲殊死搏斗的惨状，李续宜认为＂若节节攻入旷日持久，重围难以速解，且其地严壑幽邃径杂林深，非用众之地＂，即便硬碰硬打下来，杀敌一万，也要自损八千，决计避免硬拼，采取巧攻。就好比下围棋，落子田家渡，连接内外交通，满场全局皆活。
　　从本次宝庆府解围战看来，李续宜以奇用兵与刘长佑稳打稳扎的战术思维相比，似乎李续宜要略高一筹。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 宝庆战役后，队伍哗变迅速衰落，石达开为何失败|铁打的宝庆 （25）
　　参考资料：
　　1. 罗尔纲：《太平天国史》
　　2. 王恺运：《湘军志》
　　3. 《石达开活动年谱》
　　4. 《刘长佑年谱》天下湖南网
　　5. 赵尔巽：《清史稿·李续宜传》
　　6. 骆秉章左宗棠：《宝庆援军大捷府城解危折》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