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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万水作品丨在浦市

  我是希望能坐一条船去浦市的。浦市在水边,它的故事总是开始于江湖,最后收藏故事结局的是那些船。那些船不是我们现在看到的那些船,只行走在少数人的记忆里。所剩不多的船,因为禁渔都上了岸,有的船已经死了,它们躺在河岸边,像一条条鱼的残骸,骨架旁长满了一种叫水杨柳的灌木。
  没有找到船,我只能坐车去浦市,把公路想象成一条河,而那辆挤满人和背篓的中巴就是船了,它可以把你带到你想去的地方。面对如今河流上那些如肠梗阻一样的水坝,还有谁还能奢望拥有一条完整的河流呢。
  浦市是水和船带来的。一直自西向东的沅水,在浦市上游折向,从南向北流去。长滩尽处,一溪汇入沅江,水面豁然平缓开阔,岸可泊船,树可系舟,从此便有了这个曾经商贾辐辘,舟楫络绎、木排浮江的浦市。
  现在的浦市就剩下两条船。一条船是渡船,往返于浦市与对岸的江东村,一条船是开往上游的辰溪的客班船,早出晚归。渡船是属河对岸江东的,是为了渡江东的人到浦市赶集用的,这样算起来,曾经有八个码头的浦市实际上只有一条船了。
  没有了船,浦市看上去有些冷清,这可能是它最初的原点。浦,是水与水相聚和分别的地方,后来就来了许多船,也就停泊着许多离愁别绪。陆游诗云"数只船横浦口,一声笛起山前"。没有了船,河流就少了远浦帆影的景观,芦花萧瑟的忧伤,只有长在岸边的蓼花依旧很盛。
  蓼花是水边的寻常之物,仲春一到即红白满洼,如一岸水粉。那是所有浦的底色,跟那些疯长的葎草一起在欸乃的撸声里蔓延和摇曳。现在,青石铺就的浦市码头老了,江面上没有了各色的船只和桅杆,也没有了浮荡在黄昏景色中的催橹歌声和吆喝。有船没船,蓼花还是蓼花,浦市也还是浦市。那久远的光阴还在那河岸边泊着,像那位坐在石阶上的老者,抽着旱烟,在空阔的老码头晾晒着一些晒不干的旧事。我对他说:"这河水好清啊",他很不屑地回答:"这算什么,你不晓得以前这水好清,河里每一条鱼都看得见呢"
  他说这话时,浑浊的眼睛里出现的分明是另一条河。
  浦市的老街,风景大多是黑白的,像一张久藏于箱底的老照片,有了隔世之感。行走于街巷,本已沧桑的脸不免又平添了几分张皇。摩肩接踵的嘈杂,还是被我从来时的预想里删除。每一条街巷看上去都有恰到好处的闲适,稀疏的行者踩不破它的深幽,辨不出它是闲静还是寂寞。三两位街坊,一只老猫,半张躺椅和一壶清茶,许多板着面孔的春秋都消磨在没有边界的闲话里。
  老街也是条河,我的到来不过是河风一缕,吹不动那些高墙和深宅的斑驳。我在古镇的纵横的街巷里游荡着,那里有镖局、钱庄、驿站、宗祠、茶馆、还有风尘女子的楼阁。风华一时的熙攘已成了遗迹,即使努力搜寻,也拼凑不出当年的繁盛。在七弯八拐深巷里,马头墙,青瓦缝里,狗尾巴草焦黄的细杆被屋头的风吹得左右乱摆,看上去却不会有什么悲凉感。老院墙的墙洞里的,几只麻雀缩头缩脑,有趣而活泼。而我的顾盼却暴露着我的身份,我终究是那些舟船载来的过客。泊在黄昏,歇歇脚,拂去颠沛的疲乏,转过身去还是被身后的视线忽略,就如同那些消失在长河里的帆影。
  驿馆在老码头旁,檐下挂着红灯笼,在逐渐暗淡的天空下点亮,看得到河流,也能听到河水的声响。浦市仅有的两只船在日落之前就已泊岸,一只泊在老码头,一只泊在江东。飞虫蹿动的灯影下,有一些孩子在嬉戏,很远的地方有广场舞的音乐传来,楼下的小酒馆,几个男人在半酣的酒意里嘈杂着。这些声响,还是搅不动浓稠的夜,如水面荡起的轻微的波纹,很快消失在你的感觉之外。
  浦市的月色古老而典雅。月是从江东的那座寺庙背后升起的,它落下的地方是那条向西的驿道。每个夜晚,它如霜的清辉,都会跨过河流,倾泻在吊脚楼那些雕着梅花的窗棂前。江月,山月、霜月,梧桐月,浦市的月算哪类月呢?在我来到这里之前,浦市的这轮月应该是被很多人仰望过的。在漂泊的船头,也在那些清冷的客栈,这其中就有屈原、王昌龄、王阳明、沈从文、查镛良……
  在浦市,时间可以被触摸和匝品的,你只需静默,让自己也长满青苔,任日光重复不断地返照,如王维在惘川的松间明月和石上流泉。偶尔,它会在一个被旧蒲扇摇醒的午后,让白首的老人又一次说起,浦市的过去是在一张布满褶子的脸上。席慕容写过一句诗:就这样地俯首道别吧,世间哪有什麽真能回头的河流呢?浦市用几个世纪的繁华,换来橹声归去和一滩蓼红的沉寂,这样的结局,算不算是一种完美的归宿?
  浦市的江东寺是很有名的,它之前的名字是浦峰寺,因毁于一场大火,才迁建到对岸的江东,名字也就改成江东寺。白天,隔河看去,寺庙的半截红墙色彩斑驳,隐匿在一排绿树掩映的民居中,只有高出的黄色琉璃飞檐还能看到它隐约的庄严。
  船还在河那边,要去江东寺,只能坐在码头边的大石头上等它过来。这很唯一的,在浦市,坐一条船和等一条船都是有意义的事,该来的时候船自然会来,一切随意,没有时间约束。天上照样有云,河里却没有了帆,岸边的空气单一而纯净。我楞楞看着阳光斜照在水边的石头上,闻到了河水夹杂着青草气息的味道。当几只水鸟在对面的沙洲上时飞时落时,我有了一种想要虚度光阴的快乐。
  很多年前,17岁的沈从文在这里登上了一条船,那条船把他送到了河下游的辰州大码头,又送到了外面的世界。后来沈先生回乡探母,在另一条船上漂泊了七天。而浦市是沈从文回乡的必经之地。在抵达浦市之前,他曾夜泊曾家河、兴隆街,鸭窠围,杨家咀……忧伤而美丽的长河、羁旅孤独的寒夜,还有对爱人的思念,晃荡成一行行柔情如水的文字,汇集在一部《湘行书简》之中。浦市是那本书的末页,来这里的人都得翻翻,试图从那本书里获得某种滋润。
  今天,我们拥有了速度,所以旅程都变得短暂和匆忙,天涯也果真成了比邻,目的地很明确却也迷茫,我们情绪因没有时间的发酵和润泽而愈发枯燥,变成了一条干涸的河道。我终于明白我们为什么会变得单调和浅薄。在空乏的时间里,我们可能很久没有认真的去想一个人或一个地方了。很少会去想,你要去地方其实不陌生,你能来,是你在找它,也是它在等你。这大约是我来浦市的原因吧。
  花像荼蘼,也许就是一种野蔷薇。它开在我去江东寺的小路边,在深深浅浅的灌木丛旁。单瓣,纯白里透着些许的粉红,自带着几分喜悦和蔷薇科植物的野趣。荼蘼是春天最后盛开的花,所以就有了"开到荼蘼花事了"的说法。我很疑惑古人赋予这花忧郁和伤感的气质,想必是那些文人墨客情绪无从堆放,自怜自艾的结果。《牡丹亭》中"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式的忧伤只属于人类,和花草无关。浦市的繁华不在,却也不少尘俗的烟火气,四季的花事自然一点也不冷清。各种颜色不知名的野花在河岸和田地间虔诚地开着,一直匍匐到那寺庙的墙角边。
  荼蘼还有个很有禅意的名字叫"佛见笑"。佛典中也说它是天上开的花,色纯而柔软,见此花者,恶自去除。看到的那种花,想起那句偈语: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在路上我碰到两三个去地里干活的村民,他们遇见我这个陌生人时。总是不吝惜他们的友善,那自然流露的微笑,让我相信在江东寺旁开的这种花一定就是传说中的荼蘼了。
  这季节,江东的天是很蓝的,平畴里的房屋在宽阔的河面和晴空映衬下显得低矮。油菜花有着梵高一样的色彩,布谷鸟的叫声制造了旷野的立体感。这旷野的边界就是它声音消失的地方,像一簇被风吹走的蒲公英的花絮。一辆摇摇晃晃的公交车捡起三两个路人,轰隆而去。从前的浦市是看不到边界的,它的边界是码头上那些东去西行的船只,能到达视线之外的地方。
  在众生云集的地方,人是需要神祇的,所以浦市也曾是众神聚集的地方。这里有过数目众多的道观、寺庙,古老的楚辞、傩堂戏、目连戏中,还保留着楚地遗民对先祖亡灵、鬼魂、本土神祇和河流本身的敬畏。这渡人的释迦牟尼大约也是在某一天坐船来的。那些往返于河流之上的凡夫俗子,在尘世的躯壳之外,还需要另外一种抵达和停泊。在浦市,古老的迷信活动,带来的其实是世俗的快乐。
  在浦市这样的大码头,神都有着很尘俗的一面。寺庙大多建在离河岸不远的地方,方便人们祈愿和祷告。也没有大庙唬人的威严和金碧辉煌的神殿。这种简单实用的规制,缩短了人与神的距离,也让人与神的交流变得更加亲切。只要心足够虔诚,水边的人是不必舍近求远。人们频繁地"做会"(一种民间祭神仪式)、万人空巷地抬着黑龙菩萨游街、唱傩堂戏,祭鬼、娱神又娱人,个个都快乐无边。中元节一到,长街窄巷便青烟腾腾的,浦市的鞭炮也远近闻名。人们祈求长生不老,是因为人间的烟火还是很值得留恋的。
  江东寺就在河岸边的平台上。地虽不偏僻,却有很些山深的幽静。寺前大树不是常见的柏树,而是一棵树冠浓密的香樟。寺院有些破败,我去的时候空无一人。走过狭促的山门,可见大雄宝殿前面的空地四周栽种了很多花草。有清雅的芦荟、兰草,也有花事正盛的月季、蜀葵和三角梅。花草的清新的景象中透露着欣喜,冲淡了寺院的寻常的肃穆和压抑,仿佛一农家小院,散发出朴素宁静的世俗气息。我一向不太喜欢寺庙那种俯视众生的庄重与神秘,我想这世间的安详和温暖未必都是神可以给予的。
  跟很多寺庙不同,江东寺一直有是种花草的传统,在香火极盛的当年也如此。沈从文先生从军期间就在寺里驻扎过,在他的记忆里"在市镇对河的一个大庙,比北京碧云寺还好看……庙里(指江东寺)墙上的诗好像很多,花也多得很"在沈先生的描述中,当时的江东寺有一棵需要五人才能合围的古松树,还有一棵三丈高的老梅树,开花时如一树绛雪,花落时铺满庭院。
  老梅树和古松,自然是无处可寻了,但寻得这一院清静,几许幽香,也合我此番的来意。大殿前,新种了几棵柏树,都不过一人多高,等到它们长到参天之时,光阴里的浦市又会是怎样的模样?在我意识里,一直有一个冬季,雪覆盖着古镇和河岸边的船,那棵老梅树繁花绽放,暗香和着缭绕的檀烟越过高高的院墙。入晚,寺内的那座转轮藏"声音如龙吟,凄厉而绵长"(沈从文《泸溪.浦市.箱子岩》)离浦市很远的地方都能听到。
  即使失去了很多曾经的存在,浦市寂寥的体表之下,血脉里的积淀依然会像身边那条河流一样自由和奔放。它生命的原始张力如潜行于地底的草根,托举着四季的繁衰。那蛰伏在潜意识深处的野性、虔诚、不羁、粗犷和渴望,总是在端午节、在中元节、在万寿宫前攒动的人流里复活,这时节的浦市才是当年的浦市。
  看龙舟,听辰河戏,是浦市人最传统的娱乐方式。这里的苗歌,源于祭祀祖先的唱和,祭鬼娱神而娱人。楚国南郢之地,"其俗信鬼而好祠,必使巫觋所乐,歌舞以娱神……"浦市码头有着与浦市一样古老的剧种——辰河高腔。它保留着浓厚的巫傩色彩和楚辞的余韵,融合了水与船带来的南腔北调,南戏、弋阳腔、目连戏、祁剧、川剧……艺人或围堂而坐,或在简陋戏台上一唱就是半日。但见锣鼓击节,唢呐帮腔,众人帮和。那腔调高亢粗犷时,唱腔响遏行云,荡气回肠,婉转优雅时,哀怨缠绵,极尽沉郁悲壮之气象。这戏里的人物像极了码头上的男女,真挚豪放,却又不轻薄肤浮。他们赋予了辰河戏的独特的个性和兼容品质,而辰河戏又反过来影响着他们对生活的理解。再大的世界,都是可以浓缩于一个戏台的。那戏台上写着"做赋做诗,圈外文章殿外句;扮文扮武,水中月亮镜中天"。浦市码头也是个戏台,戏里戏外,脸谱和面具之下,哪一个更真实,在落幕之时,想必就有了答案。
  有了辰河戏,浦市是不会走失的。即使偶而迷失,人们也在戏里把它找回来。那戏和水是有灵魂的,它不只属于眼前的浦市,还属于河里的每一条船,属于码头上南来北往的人,顺着它熟悉的调子,漂泊的人都能听出故乡的味道。
  在河流边居住的人对水是充满敬畏的。浦市上下游水边的绝壁之上还留有悬棺葬的遗迹。楚地多溪河,死后葬在水边的悬崖上,是水边的人对河流既依赖又畏惧的矛盾,是传说中的那场毁灭性的"蒲天大水"带来的下意识的规避。能避免洪水的袭扰,又能得到河流的护佑,即使死去,水边的灵魂也是不会枯萎的。
  远古的楚地,人们通过河流是可以触摸到神灵的,笃信他们的福祉和灾祸都是来自身边的河流。神巫们披着香草,亦歌亦舞、卜筮招魂,他们在亢奋的呐喊中招呼山鬼、水神和先祖的灵魂。神咒和颂歌中那些"禾和些"的尾音,差不多就是浪漫楚辞里"兮"的源头。早在屈原投江之前,那些今天被称为龙舟的小船,在特定的日子里,在肃穆与狂放的气氛中穿梭于河流之上,一串串用箬竹叶包裹的祭品,连带着被反复念诵的愿望,被无比虔诚地撒入水里。
  苗族《漫水神歌》中这样的唱词:"人家赛舟祭屈原,我划龙船祭盘瓠"。也就是说,浦市划龙舟的习俗最初与屈原是没有关联的。盘瓠是传说中五千年前的五溪始祖,是神话中浦市一带沅水中上游原住民的共同先祖。传说,盘瓠死后,子孙为招回他的灵魂,划着涂着朱砂的彩舟,在水面上游弋祭祀,后来逐渐演变成端午赛龙舟、吃粽子的习俗。也就是说,早在三闾大夫遭贬流放沅水时之时,他就曾目睹了沅水之上龙舟穿越的盛况,于是才有了楚辞中"驾龙舟兮乘雷,载云旗兮委蛇"的描述。
  在浦市人心里,屈原也是神,和这河流上所有的神祇和先祖盘瓠一样享受崇敬。他们相信屈原的《涉江》就是屈原路过浦市写成的,因为其中有"朝发枉渚兮,夕宿辰阳"的句子。学者考证"枉渚"是沅水下游常德的枉水,辰阳即浦市上游的辰溪。从枉水到辰阳走水路要十天左右,朝发夕至当然是不可能的,而从浦市附近到辰阳乘船刚好一天可到,那么枉渚应该就在浦市。其实,屈原诗中的朝发与夕宿未必就是指的同一天,也可能是在某一天早上从枉渚出发,十天后的傍晚抵达了辰阳,但浦市人不相信其他的说法,除了膜拜,血脉还里流淌着与三闾大夫一样执着和浪漫,他们认定浦市下游的一个小渔村就是屈原诗中朝发的"枉渚",后来又索性直接改为"屈望村",还遍栽橘树,以应"后皇嘉树,橘徕服兮"的佳句。
  端阳五月,栀子花香里,大河丰盈,沉睡的河流在激荡的鼓声里突然苏醒,沿河两岸人头攒动,"满街粽子卖光光""四方井水喝光光"。浦市人潜伏的野性驾驭着古老的龙船,竞渡于沅江之上,咚咚咚的鼓声、喔嗬嗬的呐喊声震天动地。几千年来,河流都如大地的脉搏,在一个无比虔诚的日子里勃发出生命的狂放。盘瓠、屈原、王昌龄、朱湘、沈从文……河流中那些从来不曾死去的灵魂都冥冥如生。
  很快,喧闹的河流又回归安宁,那些年复一年的祝福和心愿又沉于水底,等待来年继续去打捞。河面上的鸟,继续着往日的从容,只有那只往返于江东的渡船,突突的柴油机声不时打破野旷的平静。余下的光阴会有因等待而漫长,那被老酒浇灼的端午不过短短几天,却也像是浦市人的全部,短促而有分量,重到足以让他们感觉到了某种永恒的存在。
  浦市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划龙舟了,来这里的人,也只能在《边城》中透过文字去寻找。我也一样,眼前的河流太过寂静,我想不全它端午里的模样。码头边的石缝里,几枝矮小的萝卜花在河风里摇曳着,像水边戏耍的孩子。它们在原本不属于它们的地方开花是很偶然的。码头上总有些很随意的事件发生,我的造访就是其中之一。我长久的坐在河边,看着那条渡船来来往往,又看着另一条船从上游归来,头发花白的船老板把船系在渡口旁的石柱上,仿佛是他牵来的一头牛。然后,他坐在石头上,摸出了一盒香烟,点上一支,燃去他这一天的疲惫。
  在码头的另一个角落,一条龙船躺在为它专门修建的长廊里,船身透着古铜色的光泽,如一条硕大的青鱼的背脊。这龙舟是有野性的,它躺在这里,像经历一场鏖战后的歇息。它等待着一个的仪式,一柱香和一通锣鼓把它唤醒,让它再次回归那条同样充满野性的河流。它还要等多久?它也会和从前那些船一样消失在无边的时间里吗?这种担心可能有些多余,所有的消失都是有意义的,不管是出于无奈还是自主的选择,我们一直都在道别,都是一条不能回头的河流。水边,有几个女孩子在码头上用手机拍着风景,光影里再没有槌洗晨昏的浣衣女人。
  除了永恒的河流,没有消失的还有山外那条古老的驿道,驿路经乾州、凤凰可到湘西腹地和川黔,是属于茶马古道的一段。驿路修建于明朝,保存完好,因经年的人踩马踏的消磨,那些青中泛着淡绿的石块变得很光滑,行人沿着那一溜山谷就着山势向西,再翻过一道山梁,身影就隐没在浦市的视线之外了。
  这条古驿道如今已被浦市人当成了健身步道,我去的时候正是午后,驿路上没有一个人。鸟鸣山幽,偶而可见一两户人家。山谷被清凉的绿色相拥,路两旁的田地桃李正在花期,小溪安静的细流里落满了花瓣。这情境很是怡人的,让我不觉得有独自行走的孤寂。在路上走着,反复在脑子里搜寻关于古人关于驿路的诗词,都不过"悲喜"二字。或如姚合的"饮罢春明门外别,萧条驿路夕阳低"或如陆游的"诏书许逐阳和至,驿路开花处处新"。
  清朝戴粟珍有一首诗是写浦市的"风波历不尽,晓发雨濛濛。篷带辰溪雪,帆收浦市圆。沙围岸阔,平楚接天空。仿佛乡关路,云生白塔中"这诗是写水边的浦市,跟这驿路没什么关系。天气晴好的晚上,月亮会从江东升起,它落下的地方正是驿路的尽处。月光如水,倾泄之下的道路其实是浦市的另一条河。
  回到旅馆时,已是傍晚时分了,黑夜在我吃完晚饭之前就早早到来,我觉身体得有些疲乏。在隐约的灯光下,泊在岸边的那条船的黑影还能看到,河水拍打船身和河岸的声音隐隐起伏着。码头上聚集着一些唱山歌的人,调子在夜里听上去有些幽怨。我不懂苗语,问了问驿馆的女老板,才知道其中一首歌词是这样的"老鹰树下无站处啰,蝙蝠白天瞎眼晴,歌就唱到这里止,水落滩头来船莫停"。我忽然觉得一阵莫名的伤感,我觉得此时的我也是停泊在浦市的一条船,而明天我就要从这里离开。
  那夜,我没有睡好,浦市的夜很宽敞,一宿的梦却很拥挤,窗外的河流像是在枕边流淌。
  二0二二年五月
  作者简介:
  周万水,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散文、诗歌、文学评论等作品散见于《散文》《散文海外版》《湖南文学》《湘江文艺》《名家名作》《朔方》《青年作家》《黄河》《诗歌世界》《怀化日报》《边城晚报》《岳阳晚报》等报刊。作品多次被《散文海外版》选载,其中《江天云鸟自来去》入选2020年《散文海外版》年度精品集《纸上花开》。
  《在浦市》今年1月荣获"沅水明珠·画里泸溪"首届征文大赛唯一的一等奖。

攻击裁判罚款榜阿森纳居首英超仅5队清白北京时间3月22日,英国媒体太阳报公布了本赛季英足总对辱骂裁判的罚款数额,其中阿森纳遥遥领先。太阳报披露,英足总本赛季对英超和英格兰足球联赛(EFL,即英冠至英乙的三级联赛)球队球花样滑冰世锦赛双人滑短节目赛况3月22日,中国组合张思阳(右)杨泳超在比赛前登场。新华社发(帕布罗莫拉诺摄)当日,2023年世界花样滑冰锦标赛双人滑短节目比赛在日本琦玉举行。3月22日,中国组合张思阳(左)杨泳记者新西兰vs国足之战客队球迷区球票售罄最低票价不足54元直播吧3月22日讯据记者马德兴报道,国足客场与新西兰的热身赛,吸引了很多新西兰当地华人球迷的关注,球场客队球迷区的球票早已销售一空。北京时间3月23日下午14时,中国男足国家队将在冠军赛外卡名单确定,刘国梁的偏爱显而易见,球迷这次支持乒协新加坡大满贯赛后,球迷对于新乡冠军赛,国乒的2张外卡会给到谁展开了热议。如今,2张外卡已经确定,能够看出刘国梁的偏爱显而易见,球迷则表示这次支持乒协!新加坡大满贯赛,国乒拿下了5个黑料女王张馨予靠嫁人翻身!她老公何捷,确实很牛在阅读此文之前,麻烦您点击一下关注,既方便您进行讨论和分享,又能给您带来不一样的参与感,感谢您的支持。文狂人日际编辑狂人日际前言被李晨怒怼出轨,被向太骂绿茶婊,号称黑料女王的张馨予前国际足联英超裁判米特洛维奇应被禁赛至少10场直播吧3月22日讯前国际足联英超裁判基斯哈克特日前接受了FootballInsider采访,他认为米特洛维奇应该被禁赛至少10场。米特洛维奇在富勒姆不敌曼联的足总杯比赛中粗暴推搡裁日本队本期球员号码无人穿10号,三笘薰9号,久保建英11号直播吧3月22日讯日本队官方公布本期国家队球员号码,三笘薰9号,久保建英11号,无人穿10号,这件球衣世界杯时归属于南野拓实,但是他没有入选本期日本队。日本队本期球员号码如下门将2C罗自带10属性对手给的最高评价!梅西,C罗谁才是荣誉之王?C罗与梅西,谁才是当今足坛的荣誉之王?到底谁获得荣誉更难?C罗,梅西个人,集体荣誉对比C罗个人荣誉18次5次世界足球先生8次环球奖5次金球奖。梅西个人大奖15次7次世界足球先生1次中国男子足球还有明天吗说中国男子足球,就先说说陈码头。不知道陈是不是动了哪些资本的蛋糕,网络上对陈一面倒的黑评,反倒对中国足球的真正罪魁祸首某大一片褒奖之词。诚然,某大之前,中国男子足球确实很烂。但某大闹剧!2支球队修改中性名,陈戌源袒护海港一幕重现!足协近几年争议最大的就是推出了u23政策以及中性化名称。尤其是后者,争议其实蛮大的,北京国安长春亚泰上海申花最终保留住了名字。河南建业尽管深耕足球20多年,但仍然没有能保留建业这两失望!国足主力核心被正式带走,或与李铁有关联,有判头了前国足主力核心金敬道被带走之后,相信不少球迷都会感到错愕。这么一位老实憨厚的国脚,竟然牵扯上了赌球而除了赌球之外,金敬道还是背后的组织者。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不可貌相。他和李铁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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