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圆奥运年（作者闫居安）

　　梦圆奥运年
　　——八十三年的期盼
　　2008年3月30日，对我们全家来说是个大喜的日子，经过83年的不懈努力，终于盼到了与外婆家亲人的团聚。整个寻亲过程跌宕起伏，颇具传奇色彩。事情的起因大约要从1925年说起。外婆家原籍位于现在的陕西省三原县陵前乡柴窑村，外公姓姚。大约在1925年，外婆家有七口人：外公、外婆、三个舅舅、大姨、母亲，其中三舅没有母亲大。当时正值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人民生活十分艰辛，外婆家也不例外。据母亲回忆，家中人多，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无奈，外公、外婆只好把十五、六岁的大姨，嫁给比大姨大十几岁的一个人。就这样，生活仍然艰难。外公、外婆只好把年仅六岁的母亲给了河南省孟县（今孟州市）在当地做生意的一户人家。这户人家的主人姓刘，老家在河南省孟县张厚村（现孟州市会昌办事处张厚村）。谁知这个姓刘的除了做生意，还贩卖人口。这天下午，刘家做了一些锅盔当干粮，准备把母亲和另外一个比母亲大点岁的女孩，一起带到河南省孟县贩卖。当时外公、外婆曾专门到刘家看望母亲。据母亲回忆，刘家人对母亲说：如果有人问做这么多锅盔干啥，就说咱自己吃哩。
　　第二天，姓刘的骑着毛驴，带着母亲和另一个女孩，启程前往河南孟县。经过400多公里的跋涉，来到了姓刘的的老家——河南省孟县张厚村，把母亲和另一个女孩一同卖给了本村一户没有女孩的刘姓人家。虽然这户人家当时生活也很困难，但对买来的两个女儿却是精心抚养，视同己生。据母亲回忆，母亲在三原县时小名叫兰，来到孟县刘家后，取名刘素兰，保留了原名中的兰字。随着年龄的增长，母亲思乡心切，寻亲的念头始终在其心中萦绕，时刻不忘寻找故乡的亲人，一心想与亲人团聚。1942年，父母亲历尽波折，一同来到陕西省三原县寻亲。经多方打听，找到了姓刘的人贩子，想通过他寻找外公、外婆家，但姓刘的始终不予告知，并想把母亲再一次贩卖。姓刘的女婿看不惯刘的所作所为，偷偷把刘的主意告诉了父亲，让父亲赶快带领母亲离开三原县。父亲听说后大吃一惊，随即带着母亲离开了三原县，来到三原县附近的泾阳县永乐镇火车站，一边做小生意维持生活，一边继续寻找亲人。
　　1949年解放后，因家中奶奶年迈，父母亲返乡生活照顾奶奶，结束了七年的寻亲之路。返乡后，寻找亲人的希望更加渺茫，但父母亲，以及在孟县刘家出嫁的姨妈，从未放弃寻亲念头。家父1917年3月出生，时年（2008年）92岁，原籍河南省中牟县，九岁时被人贩子贩卖到孟县廉庄村（我们现在的籍贯）。1972年，二哥出差郑州，在郑州找到了大伯，亲人得以团聚。母亲出生于1919年，时年（2008年）90岁。父母亲的一生，吃尽了人间的苦难，养育着我们兄弟姐妹，因家中孩子多，生活所迫，把1954年出生的五姐送人抚养。五姐被送的这户人家的女主人原籍陕西省高陵县，对五姐视若掌上明珠。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同母亲一起来孟县的姨妈家，在陕西找到了亲人，父母亲知道后，更加坚定了寻找亲人的信念。在母亲的记忆中，有四条线索，为以后找到亲人，提供了重要的依据。
　　（母亲幼时居住的＂天井院＂）（2008年当地仍有人居住的地坑院）
　　1、在三原县居住的为＂天井院＂（也称地坑院，即在平地上按一定的尺寸向下挖约十几米，四周挖成窑洞居住，经一斜坡出院）；2、大姨妈年龄不大就出嫁，其婆家居住在高坡上，门向南，大姨夫比大姨妈大十几岁；3、比母亲小的三舅被狼叼走过，当时舅舅年幼，在床上睡觉，叼走时母亲在场；4、当时家中的人员情况。
　　事有凑巧，1986年5月，五姐的舅舅（过继这家女主人的弟弟，五姐称呼六舅）从高陵县来孟县走亲戚，父母亲知道后，把母亲来孟的情况详细予以告知，委托其回到陕西后，帮助寻找亲人。1986年7月，五姐接到了高陵县亲戚的回信，执笔人为六舅的女儿小凤，信的主要内容为：我们回来后，爸爸到三原县陵前（现在的陵前乡）去了一次，你生母的娘家已打听到了，是在陵前的柴窑村，家里有你母亲的嫂子、弟媳和侄子，还有你母亲的一个妹妹，从小就给了别人，现姓张，住在桃沟村。五姐随时把这封信送给我父亲。当时父母亲感觉这么多年了，信中信息不一定准确，未能成行。2005年，一次回老家时，我在寻找其他东西时无意中发现了这封寻亲信，觉得信中的信息非常重要，就把这封信妥善保管起来。我想，父母亲已经年迈，如果在他们有生之年能够找到三原县的亲人，了却了老人的心愿，也算尽了我们做儿女的一份孝心，如果有时间，按照信中的线索，一定要到三原县寻找亲人。我从事人力资源管理工作，经常到西安高校招聘人才，每次去西安，总有寻亲的想法。2008年3月13日，在西安电子科技大学的招聘会上，见到了一位应聘的三原籍学生，我顺便问了下从西安到三原县需要多长时间，学生非常热情，告诉我走高速公路大约需要四十分钟。出差回来，寻亲的念头非常强烈，就给妻子商量，计划到三原县寻亲，能否找到，一定要去一趟。妻子说：你每次去西安，都要说去寻亲，你去吧，若找到，也了却了老人和你的心愿。得到妻子的支持，我信心大增，更加坚定了寻亲的信念。
　　2008年3月下旬的一个周五晚上，我与五姐联系，得到了1986年来信的执笔人——五姐表妹小风的联系电话，经与其联系，获知其在三原县城工作、居住，于是便决定利用星期天到三原县寻亲。晚上做一梦：在老家祠堂内的一孔窑洞中，洞内有约30公分深的水，是生活水源，水面上漂浮着一些杂物，我正在清理这些杂物，但未清理完毕，还看到洞的底部高出水面的台阶上有两个瓷像。醒后心想：看来明天三原之行有可能找到根源，但还需要正本清源。希望梦想成真吧。周六上午，乘坐高铁前往西安，换乘地铁来到西安城北汽车站，乘坐大巴赶往三原县城。客车在西（西安）铜（铜川）高速运行约四十分钟后，到达三原县汽车站。出站后，急忙赶往五姐的表妹小凤家，与其见面后，我提出希望她继续帮助寻找我们的亲戚。小凤姐得知我的来意，非常热情。据其回忆，大致记得1986年其父帮助寻亲一事，当我提起当年是她写得信时，她已经不记得了。我问：是否有＂柴窑＂和＂桃沟＂两个村庄？她立即掏出手机，与在派出所工作的朋友联系，经询问，确定有这两个村庄。小凤姐是个热心人，决定饭后让其子陪同我前去寻亲，然后就去张罗午餐。因寻亲心切，我感谢了小凤姐的好意，在街上草草用过午餐后，其子帮助租了一辆面包车，我们一同前往柴窑村。出三原县城，面包车向北驶去，一路上坡，约10分钟后，来到一处比较高的岭上平原（当地人称为＂塬上＂）。我们边走边问，大约经过一个小时来到了柴窑村。下车后我们就四处打听、询问，看村中的老人们是否知道八十多年前我母亲给人一事。其中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头，听我说明情况后，表示不知，并问我外婆家姓什么，因当时的来信中没有说明外婆家的姓，我无法回答。若继续在柴窑寻找，无具体线索，可能不好寻找。此时想起信中说有一个姨妈也是从小给了桃沟一张姓人家，有比较具体的线索，随即决定前往桃沟寻找。我们继续边走边问，30分钟后，来到了桃沟村。刚进村，我们在路边见到一年约六十、戴眼镜的大叔，下车后我们来到大叔身边，我说：请问你们村是不是有一个老太太，很小的时候从柴窑村给到你们这里一户姓张的人家？大叔答道：是的。我说：他家里有人吗？大叔道：有个弟弟，他去赶集了，马上就回来了，你们在这里等一等。不一会儿，我们看到从东向西来了一个骑着自行车的老人，来到我们身边，戴眼镜的大叔将他拦下，告诉我们说，这个人就是桃沟村你姨妈的弟弟。我把寻亲的情况详细告诉了老人，老人也把我姨妈小时来到桃沟的一些情况，给我作了介绍。我问：她还健在吗？老人道：我姐已经去世三年了。我又问：她婆家是哪个村？老人道：也是这个村。我说：他有子女吧？老人说：有。我说：请你带我们去见一下吧。（后来得知戴眼镜的大叔与姨妈的弟弟是本家）。在老人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排行老二、叫高文升的表哥家。一见到表哥，我十分惊讶，发现其与我二哥长相非常相似，心想：看来找到亲戚的希望很大啊。表哥、表嫂一见来了客人，非常热情，又是沏茶，又是递烟。坐下后，我说明了来意，打开手机里存储的母亲的照片，让表哥、表嫂观看，他们看后，表示与姨妈长的很相似。听他们这样说，我的眼里满含热泪，心情非常激动。我说：你母亲有照片吗？表哥说：有。我说：能不能让我看看。表哥说：可以。然后表哥拿出了姨妈的照片。从照片中我发现姨妈的眉毛、额头、鼻子与母亲很相似，看后心情更加激动。当谈起1986年寻亲时，表哥告知：他们院子后边居住的人家，女主人叫秀梅，娘家是高陵县的，跟小凤姐的父亲叫六叔，当时小凤姐的父亲就是通过秀梅，了解到外婆、姨妈家的情况的。并告诉我：1986年我父母亲接信后，曾给他们邮寄了一张母亲的照片，姨妈见到照片后，把我母亲的照片拿在手中，久久不愿放下，激动得留下了眼泪。经了解，这个姨妈是母亲来到孟县后出生的，也是因为无法抚养，才被迫给人的。表哥还告诉我：姨妈非常惦记我母亲，从没放弃寻找我母亲的念头，只要得到与我母亲情况相似的信息，就是步行也要去打探落实。相同的身世，坚定了姨妈寻亲的信念，我深深感受到了血脉亲情的浓厚和一脉相连的牵挂。我在这里得到了外婆家的有关信息：外公、外婆、舅舅已经去世；最小的舅舅也曾经到处寻找我母亲；以及两个舅舅的孩子的姓名：一个叫姚浦城，一个叫姚大民。虽然在这里有些线索得到了印证，但因为未到柴窑村落实，在这里无法最终确认。怀着急切的心情，带着深深的希望，告别表哥一家，我们重返柴窑村。顺利到达柴窑村，找到了三舅的孩子、表哥姚浦城家，表哥没在家，表嫂带领我们来见到二舅的孩子、表哥姚大民家，表哥正在包装面条，原来表哥加工面条并出售。当我说明来意后，表哥强烈予以否认，表示根本没有这回事。满怀希望而来，得到这样的结果，我的心情如冷水浇过一般，万分失望。在我的要求下，翻拍了三舅的照片。当天晚上返回西安后，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桃沟表哥一家的热情和柴窑表哥的冷淡，形成鲜明的对比，使我思绪万千、心事重重。晚上我与桃沟村的表哥进行了电话联系，告知了柴窑之行的情况，希望他有时间来趟孟州（孟县1996年撤县设市）。想起昨天晚上做的梦，今天的寻亲经过，与我根据梦境的判断，不是太吻合了吗？即：找到了源头，未能确认。周日返家后，我与三原县桃沟村的表哥联系，希望他把姨妈的照片给我们寄来一张，让母亲好好看看。2008年3月29日，星期日，我和朋友一起到郑州办事，大约上午8点，接到了桃沟表哥的电话，告知姨妈的照片已经翻拍好，准备明天（3月30日）来孟州认亲。挂上电话，我的心情十分激动，立即给家里打电话，让家里做好迎亲准备。
　　2008年3月30日下午3点，我在孟州汽车站接到了三原县徐木乡桃沟村的五位亲戚：大表哥高文华、二表哥高文升、表姐高彩霞、表妹高爱霞和一个表侄。二哥也在县城居住，在饭店用餐时，三原的亲戚见到了二哥，在场的人们都说二哥与文升表哥长的太相似了。餐后，我们怀着既激动又期待的心情，回老家看望母亲。来到老家，母亲在院中坐着，当桃沟的亲戚走进家门，一眼看到母亲后，表姐、表妹嘴里喊着＂姨妈＂、泪流满面，涌向母亲，拉住了母亲的手。母亲看着眼前的亲人，听着亲人的呼唤，昏花的眼中流出了八十三年思念家乡、牵挂亲人的泪水。泪水在母亲那饱经风霜的脸颊上滚动，亲情涌动在每个人的心中。母亲梗咽着：我太想念你们了，八十多年了，我很想回老家看看。望着这亲人团聚的场景，在场的亲人们都激动地流下了热泪。陕西的亲人们说：走进院里，突然见到姨妈，就像见到母亲一样，二人长得太像了。八十三年的期盼，终于梦想成真。我沉浸在激动中，流下了幸福的热泪，竟然忘记了特意带来的摄像机，遗憾的没有留下这一动人的场面。情绪稍微得到控制，我才想起摄像机，赶紧拿起来记录下这团圆的画面。陕西来的表亲，与我们家人长得非常相似：大表哥的头发自然卷曲，与母亲的头发相似；二表哥的长相、身高，与我二哥相似；表姐的长相与我大姐相似；表妹的长相与我四姐相似，并且表妹的右手小指较粗，不能弯曲，与我三姐的一样。遗传基因在我们这些亲人中充分表现了出来，我们开玩笑说，不用做DNA，从长相上就可以确定咱们的血缘关系。
　　（三原县徐木乡桃沟村亲戚来孟州认亲合影，前排右二、右三为我父母亲）
　　经过交谈，母亲记忆中的线索，全部得到了印证。我委托二表哥高文升：你回去后，一定到柴窑村去一趟，告知那里的表哥，希望能够与他们相认，我们别无所求，为的是了却母亲的心愿，聊表我们做儿女的一片孝心。与故乡的亲人分别八十三年后，经过不懈的努力，母亲终于和亲人相认相聚了，激动的泪花挂在母亲那布满沧桑的脸上，母亲的心愿终于实现了，所有在场的亲人都为这一刻而兴奋和激动。三原表亲在孟州住了两天，准备返回陕西，分别时一 一相拥，流下了依依不舍的泪水。2008年4月6日，高文升表哥在柴窑村姚大民表哥家给我回了电话，说：居安，带着你的托付，我来到大民表哥家，把所有情况给表哥作了详细介绍，确定相认无错，这里全家人都很高兴，我们正在饮酒祝贺，还一直说着＂木麻搭、木麻搭＂。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情万分高兴。当我告诉父母亲和全家人后，心情都很激动。决定找时间一定前往三原县看望表亲，也解开大民表哥为何否认的疑问。后来得知：高文升表哥到柴窑村后，专门向姚大民表哥了解、落实一个舅舅被狼叼走一事，因为他从没听说此事。姚大民表哥说：被狼叼走的是他父亲（即我二舅）。当时被狼叼走时，被舅舅的舅舅（我应该称呼老舅）发现，紧追不舍，救下后，才发现是他的外甥。至此，母亲记忆中的线索，全部得到证实。后来我向高文升表哥提起：当初我到柴窑村见到姚大民表哥时，他为何不与相认？表哥说：因为认亲，有人曾冒充我父亲到柴窑村亲戚家多次行骗，第一次见到我，也以为是行骗哪。
　　2008年＂五一＂假期，我们兄妹决定前往陕西三原县探亲、寻根。5月2日早5点，我与妻子和姐姐哥哥，一同驾车经连霍高速，前往三原县徐木乡桃沟村。历经大约6个小时，到达桃沟村，受到了亲戚们的热情款待。5月3日，我们兄妹专程前往三原县陵前乡柴窑村探访表亲，受到大民哥众表亲的热情接待和款待。午饭后。专门来到母亲小时居住的＂天井院＂探访、拍照、录像。回来后，把拍摄的照片、影像让母亲观看，得到母亲的确认，老人家十分开心，不停地说着：找到娘家了。
　　在三原县，我们游览了姨妈家附近的两个唐朝陵墓，都是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一个是献陵，为唐朝打下基础的唐高祖李渊的陵园（李渊即李世民的父亲），登顶远望，气势恢弘，周围还有五十四座陪葬墓；另一个是端陵，唐武宗李炎的陵墓，陵墓上翠柏葱葱，陵墓下菜花金黄，好一个皇家陵园。据表哥介绍，两个陵墓所处的位置，都是风水宝地。我们就要返程时，表嫂专门准备了故乡的水、馒头、面条，请我们带回，让母亲品尝。两个表姐（二舅的女儿）随车与我们一同来到孟州，看望母亲，与母亲相聚。83年后，重饮故乡的水，再吃故乡的粮，母亲十分高兴的说：我找到娘家了，也见到亲人了。看着母亲满意的笑容，我们都为母亲祝福。纵观整个寻亲过程，有三点，我感到真像是上天给安排似的：第一，我五姐过继的这户人家，女主人原籍陕西省高陵县，与三原县相邻；第二，五姐舅舅的一个侄女正好出嫁到我姨妈的村庄，并且与姨妈家相邻；第三，我3月24日到桃沟村寻找姨妈家，在村口遇见的大叔，正好跟姨妈是本家。后来我跟五姐开玩笑说：当初把你给人，真是给对了，要不然，咱们怎么能找到外婆家呢？如果说以上三点是巧合的话，那么，母亲83年的寻亲信念，则是找到亲人的必然。
　　2008年，对我们国家来说，一件大喜事是国人百年的期盼——奥运会的召开，对我们家来说，喜事连连：外甥结婚、侄女定亲，最大的喜事是83年的期盼梦想成真，寻亲梦圆奥运年。
　　在三原县陵前乡柴窑村与亲戚合影。后排左一为本文作者
　　编辑：乔望键 何五山
　　（本文照片由作者提供）2022年10月1日孟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