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周刊耄耋之年刘选亮一生舞台路都是海南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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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见习记者 王才丰
　　编者按
　　2022年，从夏到冬，历时半年的搜寻资料、访谈嘉宾、剪辑编辑、排期等候，《口述海南·葩姐说》舞蹈季视频节目终于推出了两期，特邀访谈嘉宾是中国著名舞蹈艺术家——陈翘刘选亮伉俪。他们年少时就从广东踏浪而来，在长达三十年的时光里，深入田间地头汲取海南民族文化养分，并用才情和热爱回馈了这片土地，在一次次努力中，把海南民族舞蹈推向了更高更大的舞台。第一期，我们向大家讲述了陈翘老师的舞蹈人生；这一期，我们带大家走进刘选亮老师的艺术天地。
　　＂人梯排一排上去，用人搭人搭一排，一个小战士从下面跑上去，站到人家的腿上，悬空在那里打，这个歌声，主题歌就出来了……＂刘选亮老师目光矍铄地讲述着当年《开山歌》的舞蹈创作，激动之处，忍不住伸手比画动作和哼唱主题歌，＂举起大锤把山开，青山当鼓敲起来……＂
　　这是《口述海南·葩姐说》舞蹈季第二期视频节目的片段，刘选亮老师眼里自然流露的那束光随着他的回忆在跃动。
　　2022年6月，刘选亮（左）接受《口述海南·葩姐说》栏目专访。周达延 摄 本文图片除署名外均由采访对象提供
　　一纸调令 奔赴海南
　　年近九旬的刘选亮老师，1935年出生，广东潮州人。在文艺环境中成长的少年刘选亮，兴趣爱好是文学创作，而命运却有着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安排。1951年，也就是16岁那年，他被选入汕头文工队，由此开启了舞蹈生涯。在一次联欢会上，浓眉大眼、舞跳得非常好的刘选亮，给彼时尚在潮汕文工团的陈翘留下了些许专业印象。也仿佛是一个伏笔，1953年，在陈翘被招入海南歌舞团后，当时的副团长马明让陈翘举荐人才时，她突然想起了这个小伙子。陈翘的偶然提议，改变了刘选亮的命运，然后一纸调令，将不知海南在何方的刘选亮调入了海南歌舞团，担任舞蹈演员及负责编导工作。彼时的他们也未曾料想到将在海南这个未知之地，耕耘舞蹈艺术，经历人生起落，达三十年之久。
　　刘选亮陈翘伉俪年轻时的演出照。
　　初到海南的好奇消退后，现实问题摆在了眼前：环境艰苦。歌舞团的宿舍、厨房、办公室等建筑，材料都是茅草和泥，泥巴糊墙茅草盖顶，房间里四张木板床，没有电，没有桌子，蚊虫、蛤蟆是常客。＂1954年时，我到了海南。那时岛上条件很差。我们背着行囊，就靠一双脚，徒步翻过一座座山，涉过一道道涧，一头扎进近乎原始部落状态的黎村苗寨。＂刘选亮老师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歌舞团演员们虽栖身于陋室，可总能精神饱满地奔走于乡野。崎岖的山路、密林里的蚂蟥蜈蚣、突然而至的暴雨都未曾让他们却步，多彩的民族风情随着采风次数的累积而逐步揭开面纱，不断地给演员们惊喜，不断地激发着大家的创作热情。
　　1957年1月，歌舞团的舞蹈《三月三》《半边裙子》等在全国首届专业音乐舞蹈汇演中获得极高声誉，并被选送中南海为党和国家领导人演出。尤其是《三月三》，那是陈翘和刘选亮的首度合作。在陈翘为《三月三》里的男性动作不理想一筹莫展时，刘选亮出手，为男演员提炼的动作解决了大难题，同时设计的一个＂寻找爱人＂场面成为了中心舞段，每次演出，观众都反响强烈。
　　下乡采风时，刘选亮（左一）和黎族同胞一起打糍粑。
　　观察生活 大胆创新
　　在刘选亮的编创中，海南特色元素和创新表达一直贯穿其中。比如，舞蹈《开山歌》的灵感源于海南苗族人民不畏艰难的开山精神。＂有一次我们到山上，看到农民挖一条渠，悬崖只能够一个人在那里打这个洞，打一个洞，就放一点炸药，再继续打第二个洞，这个洞要打到能埋大炸药的时候，才能真正开始修那个水渠，这种精神我们就想把它搬上舞台，写进开山歌里。这个歌词是我写的，词只有两句，‘举起大锤把山开，青山当鼓敲起来’，我就想这两句才能表现他们这种精神，谢文经就按照这个歌词来写曲，而且负责唱。＂生活的细节被刘选亮精准捕捉，便有了《开山歌》里的经典场景：男演员们从上到下阶梯式倾斜排开，最顶部的男演员一脚悬空，举着大锤开山。坚韧刚劲的气概，令观众久久难忘。当时的《开山歌》还利用了高空荡绳技术，即现在的吊威亚，这在当时也是一个舞台的新突破。
　　刘选亮（左二）在黎族舞蹈《野营大军过山来》中饰演解放军团长。
　　舞蹈《野营大军过山来》则是为部队搭桥的村民提供的舞蹈素材。当时部队要路过南圣河边一个村庄，全村人都来为部队搭桥。这让正在村里采风的刘选亮有了创作思路，为何不将流行在海南民间的打柴舞融入其中？＂我就想，既然要搭竹桥，我们有竹竿有打柴舞，这个东西要用起来，打柴舞后来发展到用竹竿来跳了，这个竹竿既可以跳舞也可以搭桥。解放军过去后，利用这个竹竿舞军民联欢。＂此作品还曾和陈翘老师的《喜送粮》由中国人民解放军艺术团带往日本、巴基斯坦、罗马尼亚等国演出，备受欢迎。
　　刘选亮的一些妙想还在舞蹈《踩波曲》中发挥了大作用。当时，陈翘看完纪录片《潜海姑娘》后，想创作一支关于潜水女队员的舞蹈，展现潜水姑娘的可敬、可爱形象。在日夜琢磨中，陈翘想到了用人来表现珊瑚丛。刘选亮在陈翘的创想之上，又提了一点建议：＂既然珊瑚丛可以用人来表现，风浪为什么不可以呢？＂风浪和海水的动作由刘选亮来编排。等到正式演出时，全场掌声雷动，这种拟人化的海水、风浪、珊瑚丛都给了观众一种特别的舞台感受。《踩波曲》的成功，让陈翘更深有感触，她和刘选亮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在海南的三十年里，刘选亮参与编创了众多作品，不仅让国内的观众耳目一新，也让来自海南岛的舞步在众多国际舞台中大展风采，且多次获奖。
　　1970年代，海南歌舞团演出的《踩波曲》。
　　临危受命 出任团长
　　海南歌舞团在历史的进程中曾几易其名，20世纪70年代末，歌舞团人才大量流失。1980年，刘选亮当选广东民族歌舞团（原海南歌舞团）团长，陈翘任副团长兼艺术指导。随着经济大潮的迅猛推进，加上政府财政紧张拨款有限，歌舞团逐渐陷入了财政危机，面临溃散。歌舞团的前程与命运紧紧地系在了刘选亮和陈翘的身上，在艰难的处境中守好舞团，带好队伍，谈何容易？他们为此四处奔走，寻求出路，最后做了一个决定：举团从海口搬到广州，或许还能绝处逢生。
　　搬迁工作繁重而棘手，陈翘在广州跑上跑下进行系列搬迁申请工作，刘选亮在海口处理全团人员的去留问题。同心者同路，对艺术的坚守和付出，终于让整个团搬到了广州。在担任团长的19年间，刘选亮多次率团出访意大利、法国、西班牙、奥地利等国家，将民族舞蹈文化多次推向世界，广为传播。为表彰这支长期坚守民族舞蹈创作的文艺队伍，1983年，广东省人民政府特授予广东民族歌舞团＂南粤山花＂的荣耀称号。
　　1989年，由刘选亮担任总导演，并和著名编导重华共同肩负编剧，陈翘任艺术指导的黎族神话舞剧《龙子情》开始排演。刘选亮、陈翘夫妇把对海南的深厚情感编织在了这部以黎族民间神话传说为蓝本的舞剧里，丰富的舞蹈语言让黎族文化艺术在舞台上大放异彩。《龙子情》随后荣获广东省建国四十周年优秀作品一等奖。
　　尽管已经退休，刘选亮和陈翘老师仍创作不断，近年来率领团队连续创编了大型歌舞晚会《古邑情·客家亲》、大型歌舞《千年古邑·红色河源》和大型梦幻舞台秀《桃花水母》等。2022年，刘选亮老师被授予＂第三届广东文艺终身成就奖＂，多年的努力再次获得回响，71年舞蹈路，步履不停。
　　1950年代，海南歌舞团演员下乡演出时途经简易的小桥。
　　葩姐手记
　　​舞蹈知己千秋愿
　　文海南日报记者 蔡葩
　　舞蹈知己千秋愿，天作之合一世情。他们相识相知于豆蔻年华，他们相爱相随于五指山田间密林。他们头顶星辰，交相辉映，一辈子在舞台上呈现着自己的价值和使命，春去秋来，如今已是暮年，而壮心不已。
　　他们是中国著名舞蹈家陈翘和刘选亮夫妇。
　　作为艺术的知音、生活的伴侣，他们的情感与艺术是不可分割的，陈翘老师所取得的所有成就都跟丈夫刘选亮不可分开。正如陈翘在自己从艺40周年作品研讨会上即席发言的那样：＂我幸运的是有一位志同道合、几十年相依为命、共同奋斗的伴侣刘选亮。我所取得的成就，是他和我智慧的结晶。＂是的，人生最难得的是知己，艺术上最难遇的是知音，陈翘与刘选亮可以说是中国舞坛十分令人羡慕的一对，他们的完美结合，是多姿多彩的中国舞坛上一道耀眼的光芒！
　　海角天涯今异古，田间地头起歌舞。地处海南岛中部的五指山腹地，自古并不缺少歌谣和舞蹈。而从1950年到1956年间，先后活跃着海南舞坛上早期的团队，更是让此地随时起歌声，让沉寂的大地有了生命的活力。这些先后到达的文艺团体是琼纵文工团（后改为海南军区政治部文工团）、43军文工团、林业一师文工团等等，创作出了一批有浓郁地方特色的舞蹈作品，扬名岛内外。1954年，又一支年轻的文艺队伍，翻山越岭，挺进海南五指山，并在那里扎下了深根，那就是海南歌舞团，不久改为海南民族歌舞团（海南歌舞团先后八次易名，是广东民族歌舞团的前身）。在这支队伍中，有一张俊美的面孔格外引人注目，他就是后来的著名舞蹈家刘选亮。刘选亮是广东潮州人，跟陈翘是同乡。
　　从1950年代初踏上海南岛这片土地开始，他们就深切地感受到这片土地上蕴含的舞蹈元素极为丰富多彩。据1950年代的普查，海南五指山地区较有代表性的民间舞蹈就有打柴舞、双刀舞、椰壳舞、踢踏舞、上中下元舞、招龙舞等等。新时代文艺队伍的到来，不断地挖掘与创作出一批批走出深山、走向世界的民族舞蹈，不仅丰富了海南舞蹈艺术的文化版图，在中国舞蹈大观园也留下了诸多经典之作。
　　1980年代，刘选亮陈翘伉俪出访意大利时在威尼斯的留影。
　　作为海南舞蹈重要的开拓者之一，刘选亮参与主创《开山歌》《野营大军过山来》《半边裙子》《村边的故事》等众多舞蹈，也和陈翘一起创作了经典舞蹈《三月三》《踩波曲》等，并在创作舞蹈中充分吸收民间舞蹈艺术的营养，凸显了海南地域文化特色，成为艺术创作中的独一份而备受瞩目。
　　作为集舞蹈编导、舞者和文艺团体的领导者于一身的刘选亮，他所具有的艺术天赋和领导才能，还有在艰难的岁月里的那一份坚守、坚韧、见识和眼光，才能团结同道者一起提炼、创作、展演那么多的经典舞蹈作品。1994年12月揭晓的＂中华民族20世纪舞蹈经典评比展演＂中，陈翘创作的《草笠舞》获得＂经典金像奖＂，同时入选的还有琼崖纵队文工团文艺家周醒主创的《艰苦岁月》；陈翘的《摸螺》以及周醒参与创作的《五朵红云》也获得＂经典提名奖＂。这些经典作品从3000多件送审作品中产生，仅有32个＂金像奖＂和44个＂提名奖＂，这是百年一遇的最高水平、最具权威的评审，是一次奠定和提高海南在国内外的文化形象与文化品位的最好的机遇。刘选亮作为陈翘事业上的知音和生活上的伴侣，在陈翘的每一支舞蹈里，都可以看到他的身影、智慧和汗水。
　　刘选亮为挖掘、发展、创新海南民族舞蹈贡献出了舞蹈才能和艺术智慧，为海南舞蹈走向世界造就并成就了陈翘等人形成的海南舞蹈特色风格、群体流派，做出了承前启后的显著业绩，令人心怀敬重。
　　发已千茎白，心犹一寸丹。相知相爱相随一辈子的舞蹈眷侣，仍深深怀恋给予他们事业与爱情以滋养的海南岛。他们所创作的黎族舞蹈《三月三》，正是他们心中永远的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