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秋的一天,活动在灵璧、泗县的新四军四师骑兵团团长周纯麟接到师部电话,要他马上到师部开会。到了师部,彭师长第一句话就是:"周团长,上级决定我们打回路西去!" 周纯麟闻言狂喜,三年来包括他在内的每一个四师指战员都在盼着这一天。 1941年皖南事变后,顽军勾结日伪,对路西根据地发动疯狂进攻,敌我力量悬殊,尤其是敌人有一支战斗力较强的骑兵青马第八师,使四师在战斗中受损严重,加之在根据地的建设中出现一些问题,四师最后不得不离开奋战了四年的根据地,转移到路东洪泽湖一带继续斗争。 也因为这一惨痛教训,四师上下深感骑兵在平原作战的重要性。一到路东,师部马上组建了一支骑兵连。 三年过去,骑兵连已发展成骑兵团,拥有六百多匹战马,战士们个个精通骑术和劈刺,屡战屡胜,堪称铁骑团。 师长彭雪枫博采众长,亲自为骑兵团设计了一种马刀,刀身修长,刀背轻薄,用精钢打造,刀刃十分锋利,战士们爱不释手,称之为"雪枫刀",连睡觉都压在枕头下面。 1942年夏收时节,日军跑到沙山集抢粮,骑兵团出战,结果仅9分钟,300余名日军即被砍倒大半,80余名当了俘虏。 周纯麟开完会,恨不得一步跨回部队,把好消息告诉团里的每个指战员。枣红马载着他奔驰在八月的淮北平原,深远的谷子向四方无尽延展,大片大片的高粱拔出血红的穗子,挺拔的白杨树一棵棵迎面而来,树叶摇动的沙沙声像是在催他快马加鞭。 枣红马长嘶一声,四蹄如流星飞驶向前...... 8月15,在半个月的忙碌准备后,部队在师部驻地半城附近的大江庄,举行了西征誓师大会,第二天晚上,便浩浩荡荡向路西进发了。 急走两夜后,第三天夜里部队跨过了津浦路,路西到了。周纯麟深吸一口空气,三年了,终于闻到路西的气味了。 但一道难关横在了他们西进的路上。 土顽朱传寿盘踞的小朱庄卡在北面的肖县和南面的宿县之间。部队要进入进入路西腹地,就必须从水堌寨山口子插入肖西平原,而小朱庄正好堵在这个山口子上。这道拦路虎非拔不可。 朱传寿是新四军的叛徒,1941年在路西根据地最困难的时候投靠蒋介石。中原失守后,又与日伪勾结,以小朱庄为中心,设置四个据点,四处抢劫,还经常骚扰路东根据地,是路西平原上的一条恶犬,沾满人民鲜血。当地人提到他无不咬牙切齿。 朱传寿部有一千多人,纠合了地主、恶霸、土匪、流氓各种恶势力,企图凭借高壁深垒阻挡四师的脚步。 四师发起了攻击,但第一次进攻没有成功。 晚上,彭师长集合起所有的司号员,对着村子大吹特吹,其间不断地对庄里进行射击。朱部又打枪又打炮,一夜没睡,徒耗大量弹药,换来一场虚惊。 天亮,冲锋号又吹起来了,朱部不以为然,没有反应。等新四军借着梯子支撑力,飞身过沟,又搭起梯子攀上墙头时,疲劳不堪的敌人反应已经来不及了,小朱庄的西南角被突破了。接着,西面、南面、北面又相继被攻破。 朱部撤到东边一个大院顽抗,还把四周的民房点燃以拒止新四军逼近。但战士们把全身浇湿,勇猛地冲过了火海。 朱部终于蹲不下去了,东面无部队进攻,他们可以放胆突围。只是距村二里路的河沟里,骑兵团正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周纯麟看到大批敌人涌出了小朱庄,抽出马刀,大喊一声:"同志们,冲啊。"第一批马队端着机枪扫射前进,第二批马队挥着马刀突至敌人跟前,刀光闪处,鬼哭狼嚎。 战士们在大喊:"不要放过缺耳朵的朱传寿!"敌人狼奔豕突,更加惊恐。 战士王金成,看到十几个敌人护着一个大个子奔跑,冲过去就是一刀。一个敌人从背后打了一枪,王金成中弹,身体摇晃了一下,差点跌下马。他回头看到大个子被扶起,要继续逃跑,拨转马头,再次冲入敌群,照着大个子脑袋又是一刀。 王金成劈死的不是别人,就是罪大恶极的朱传寿。由于伤势过重,红军老战士王金成牺牲了。 朱传寿部一千六百多人被全歼,不是被击毙,就是被俘虏,无一人逃脱。小朱庄这根毒钉被连根拔起了。 这一仗影响极大,惊骇了各路顽军。肖县顽军吴信元带一团投降,王寨两个团投降。顽军西撤,路西局面初步打开,肖(县)永(城)砀(山)根据地就快连成一片。 群众肩挑背扛各种慰问品,从四面八方过来了。大家都希望部队留下不走,指战员们坚定地答复"再也不走了"。 但顽军不会容忍他们在路西待下去,战斗仍在继续。 这时一件极为痛心的事情发生,在八里庄战斗中,彭师长牺牲了。更让愤怒的是,顽军调集重兵,企图趁四师立足未稳,将他们赶回路东。敌人这次集结的所谓重兵中,就有骑兵团的死对头青马骑八师。 四师早为此做好了准备,他们选定的战场是保安山一带。 保安山位于肖永砀根据地的中心,山不高,主峰四周有低矮的石山环绕,仿若天然生就的围墙,其出口处,可并列进出四五骑。这个地方对于骑兵来说,是个极好的地形,既便于埋伏,又利于出击。 部队刚到保安山,韦国清副师长命令骑兵团向南侦察。 第二天,周纯麟带着侦察部队即向南面的涡阳方向进发,他们从草庙集绕过永城,经裴桥而下,但走到天黑也没看见一个敌人,这让大家都觉得有些奇怪。 次日一早,他们踏上永城至宿县的公路。刚上公路,就发现一个中队的伪军。部队风驰而上,伪军见状乖乖投降,几乎就是马到擒来。 当官的俘虏说,他们是掩护涡阳主力出击的。出击什么?当官的俘虏说:"打你们啊。" 伪军掩护顽军?当官的俘虏不仅没觉得有什么特别,还一脸嚣张的样子,战士们气得马刀都在鞘里要跳出来了,但打俘虏是不行的,要打只能去和敌人在战场较高下。 俘虏交代,敌人的兵力有骑八师三个团、暂编十一师三个团,还有土顽刘子仁、耿胡子及一些游杂武装,人数相当可观。但对于骑兵团来说,敌人来多少他们都不是很在意,那些自有兄弟部队去对付,他们相中的是骑八师。有这个死对头出现,人人都抖擞起精神。 但不知道是周密准备的时间过长,还是谨慎得有些过度,周纯麟带着侦察队回到保安山后第三天,敌人才扭扭捏捏出现。 敌人一来即猛攻,第一天丢了两个连,夺得了四师两个未设防的村庄。 第二天,攻势更厉害,步兵正面攻,骑兵迂回包抄。四师节节后退,把外围的村庄全让给了敌人。 四师这一退就退进了保安山,敌人跟着就冲到了保安山下。一时间,山下群魔乱舞,敌人狂呼大叫欢庆他们的大胜。 韦国清副师长端起茶杯悠悠地喝了口水,慢声慢语地说:"通知部队早点开晚饭。" 太阳偏西,山下的敌人开始生火煮饭,震天动地的号声响彻保安山,战号声中,奔涌而出摄人心魄的喊杀声与战马嘶鸣声,四师从隐蔽的山谷里如山洪喷薄而出,杀入敌群。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场大战在保安山下漫山遍野展开。 步兵冲向步兵,骑兵扑向骑兵。骑兵团狂飙一样卷向东南方向因马的颜色而得名的青马"黑马队"。骑兵团冲在前列的依旧是端着机枪的马队,他们迎面就送了"黑马队"一顿子弹暴雨。 令骑兵团没想到的是,就这一顿机枪猛扫,"黑马队"不止被打得人仰马翻,而且是乱成了一锅粥。他们高估了这帮凶悍的家伙,这些所谓的青马骑兵只会借着马的冲劲乱舞马刀,根本不会在马上使用火器。 青海马性子野,一听枪声,四处乱窜,甚至带着伤兵跑到骑兵团这边来了。"黑马队"队形大乱,骑兵团趁势冲杀过去,只杀得青马骑兵没命地狂逃,但战士们哪里肯放,纵马猛追,追得这些昔日猖狂的敌人魂飞魄散。 战斗时间并不长,从日头偏西开始,到天色渐黑就结束了。师部令收兵回营,来日再战。 周纯麟带着骑兵团回到保安山。韦副师长一见到他就喊:"老周,我们的步兵打到骑八师总指挥部了。"周纯麟这倒是没想到,不可一世的青马骑兵竟连自己的首脑都保不住了?真是逃跑得太快,顾得了腚顾不上头了! 更乱更搞笑的事情在夜里发生了。 这天黄昏前这一仗把敌人打得大乱,指挥机构也不知逃到哪去了。黑夜里敌人不识南北西东,到处瞎撞乱碰,谁也怕见谁,谁也不认识谁,碰上了就是一顿乱打。保安山周边乒乒乓乓打了一夜,四师也就以良好的心情听了一晚的热闹。 自己打了自己一通的敌人最后受不了自己,来了个总溃退。 但骑兵团怎么会让他们走得那么逍遥。睡了一夜精神正足,铁骑兵向南纵马驰骋,要杀敌人一个落花流水。 他们披着淮北平原清晨的寒霜,劈开迎面而来的寒风,一路狂追,一路猛抓。在草庙集,追上一个营;在郑阳镇,追上一个团部又一个营。他们追得敌步兵见了就腿软,青马"黑马队"见了就讨饶。 两百里追击路,铁骑所至,敌人无不叩首以降。 从此,淮北平原,甚至敌人的据点里,都在流传四师铁骑团的传说。人们说,天边起黄沙,四师骑兵就到了眼前;还说,骑兵团是条龙,身长二十里,龙尾一卷就把敌人全卷走;还说,骑兵团的马是神马,四蹄不沾地,能在荷叶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