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乐无穷的陈毅，倡导围棋外交，巧妙化解中日关系僵局

　　文/孟红
　　人们都知道陈毅元帅是一位智勇双全的杰出军事家和才华横溢的诗人，殊不知他还是一位爱好棋类的高手，与围棋、象棋等结下了不解之缘。民主人士柳亚子先生称他为＂兼资文武此全才＂的将军。而目，非常喜欢下棋的陈毅不是纯粹为了消遣，他揣摩总结出＂棋盘就是战场，要认真作战。如果把这当儿戏，举棋不定，乱投子，那死了活该。人要看人品，下棋也要看棋品＂等道理。到了建国后他对下棋就有了更深的看法，还巧妙有效地将下棋应用到了中国外交事务上……
　　钟爱下棋见性情
　　陈毅早在法国勤工俭学时就对围棋产生浓厚兴趣。1921年9月，陈毅等100余人由于开展爱国运动被中、法两国政府押送回国。10月13日，他们被强行送上＂波儿特加＂号邮船离开了马赛。10月14日被遣送出境，＂一直押送到上海＂。在这样混乱之中，陈毅没有忘记带走他们在兵营院子里拾黑白两色小石子凑成的一副围棋。
　　有一天，川、湘两省学友大摆擂台，进行围棋比赛。陈毅代表四川队出阵，他的对手是湖南的代表李隆郅(李立三)。棋赛开始后不久，李隆郅渐渐吃不消陈毅的凌厉攻杀。这时，围战的学友嘲笑起来，本来平常就脾气暴躁的李隆郅，一怒之下，操起一盘棋，＂哗啦＂一声抛下了大海……待到怒气一消，两人友谊如故。李立三后来回忆这件事时说：＂年轻，好胜心都强，自尊心也不弱，越争越厉害，以致不可收拾。＂
　　在战争年代，陈毅也总是棋具随身带。他做了两个布袋，分别装着黑白子，搭在马屁股上，转战南北。尽管有时敌机在头上盘旋，附近有炸弹爆炸，他仍然意态从容，继续对局。陈毅常从围棋中阐示军事上的道理，在他的影响下，新四军的很多将领都会下围棋。陈毅说：＂棋道之中充满了军事辩证法，由小见大，可以得益匪浅。＂
　　解放后，陈毅身负国家重任，十分辛劳，但是他对我国围棋事业发展一直很关心。他曾多次接见我国围棋和其他棋类的棋手。
　　1960年6月28日，陈毅在北京接见了我国的围棋、象棋和国际象棋的部分棋手，和他们作了亲切的交谈，并对如何开展棋类运动作了宝贵的指示。陈老总说：＂下棋是个很好的文化体育活动，在我国有广泛的群众基础。下棋有益于人们的身心健康，对促进国际间的文化交流，对促进各国人民间的友谊都有意义＂。陈毅希望大家共同努力，消除历史遗留下来的宗派观念，充分发挥个人才能，互相研究，积极开展棋类运动，努力提高棋艺水平。这给全国各项棋手以莫大的鼓舞。《体育报》也因此于1960年7月4日发表《提倡下棋》的社论，要求大力开展棋类运动，为我国劳动人民，为社会主义建设服务。要求＂公园、文化宫、俱乐部、游艺室，都可以设下棋的地方＂。从此国内棋类活动广泛开展而活跃起来。
　　1962年11月11日，中国围棋协会成立，陈毅被推选为名誉主席。
　　1960年，在陈毅的关怀下，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围棋》杂志创刊。陈毅十分关心《围棋》，每期必看，并经常有所指示与建议。1963年，陈毅曾说，《围棋》虽属技术性的，但必须注意政治思想领导。他还说，围棋发源于我国，历史悠久，遗产丰富，要好好发掘，他指示《围棋》对这方面的资料要经常有所介绍。他对《围棋》题词有两次，一次是1963年，内容是：＂围棋易学难精，愈精则趣味愈浓。欲精此业，非做专门研究不可，业余努力进步必有限。我主张专业与业余结合进行。中国手谈必将有巨观。＂还有一次是1965年，内容是：＂围棋工作者应把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结合起来，才能提高自己的棋艺水平，并对国家和人民作出更多的贡献。＂他通过《围棋》月刊对围棋事业的发展与棋手的努力指出了正确的方向。他十分重视围棋手的政治思想品质。在1963年他对上海市高等学校观摩赛纪念题词中有＂棋虽小道，品德最尊＂等句，特别突出了棋手的品德问题。
　　1964年，陈毅元帅出访回国，途经贵阳时，饶有兴趣地专程游览了＂花溪公园＂，并特地到棋亭观棋。他又情有独钟地写下了《花溪杂咏》七绝一首：＂花溪棋亭位山腰，每人聚此费推敲。劝君让他先一着，后发制人棋最高。＂
　　在陈毅元帅的关怀下，十余年来中国新的青年优秀棋手不断涌现，棋类活动蓬勃发展。
　　有趣的是，身为新四军领导干部的陈毅与叶飞从抗日战争一直下到解放战争，下到全国解放。战前的暇时，战后的胜利，都要杀几盘；在建设新中国的繁忙之余，频频而至的政治运动之中，哪怕是在检讨之后，也要杀上几盘。他们走到哪儿棋下到哪儿。二人相交甚深，但他们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相互之间从不送礼。可是在1948年正值淮海战役，叶飞生黑热病在刚刚解放的济南休养时发现了一副很好的云子棋便买了下来，爱不释手。陈毅来看叶飞，两人就用这新买的棋子痛快地＂杀＂了几局，叶飞还慷慨地将它送给了陈毅，不过后来陈毅得了一副好棋子，也特地送给了叶飞作为回赠。
　　◆陈毅爱好围棋，关心我国围棋事业的发展，重视青少年棋手的培养。图为观看青少年进行围棋比赛。
　　最使叶飞女儿楠子印象深刻的是1961年他们下棋的事。那年她从福建到北京上大学。那时候叶飞每年至少两次到北京参加中央工作会议，每次会议时间大约是一个月左右。女儿很想和叶飞多待一会，但学校离宾馆太远，只有周末父女才有机会团聚。只要叶飞不开会，父女俩就寸步不离。周末晚上一般都安排精彩的节目。叶飞喜欢带孩子去看电影看戏，特别是京剧和话剧，还发表评论。女儿觉得和叶飞在一起赏戏可以获得很多知识，是一大享受。但是每每就在要动身去看戏时，陈毅快步走来了。他们一见面，迎上去一握手，直进房间。陈毅只是匆匆看楠子一眼，点头示意。警卫员和秘书不用招呼，迅速放好桌子、椅子，摆好棋盘，他们就开始下棋了。她站在旁边，希望爸爸不下棋去赏戏，可爸爸抬头说：你自己去吧！他的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他们通常下三盘，如果陈毅两胜，常常早散。如果叶飞胜了，陈毅觉得不过瘾，再加两盘，这样就晚了。下棋他们都不太讲话，两眼只看棋盘，只听到落子的＂啪啪＂声。偶尔他们也讲些什么，不过只一两句，都是与对弈有关，他们注意力全都在＂格子＂上。下完了，两人放下手中的棋子，数着，脸上都露出满足的神色。有时他们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同时发现楠子和工作人员，陈毅问：＂你们看完戏了？＂＂好看吗？＂叶飞接着问。陈毅这时才呷了口茶，可见下棋紧张得连茶都忘了喝，直到结束才感到口渴。快两个小时两个人都没有挪窝，此时才感到累了，伸伸懒腰。二人一脸惬意，过足了棋瘾。
　　◆邓小平陈毅下围棋。
　　陈毅为中国围棋事业倾注了极大的关怀，对国手们也给予许多的关爱，留下了一段段深厚的友情。1980年2月，国手陈祖德组织了一场＂陈毅杯＂老干部围棋邀请赛。从不参加这类活动的叶飞报了名，而且发挥极佳，一路过关斩将，终于捧回了第一届＂陈毅杯＂。夫人把＂陈毅杯＂摆放在客厅最醒目的位置，来人一眼就能看到。后来叶飞再也没有参加＂陈毅杯＂比赛，也不把应流动的＂陈毅杯＂送回去，陈祖德也没有来要。这个盛满了叶飞夫妇对陈老总夫妇思念的＂陈毅杯＂就这样永远留在他们的家里。
　　围棋外交传佳话
　　最值得称道的是，陈毅担任外交部长以后，有机巧妙地把开展围棋工作与人民外交工作结合起来。由陈毅倡导的＂围棋外交＂在中日两国盛传不衰，在中日外交史上写下了极具历史意义的浓墨一笔。
　　新中国建立后，中日关系一直处于冷冻状态。1959年10月，日本自民党元老松村谦三率团访问中国。陈毅陪同周恩来总理接见日本访华代表团时，对来访的日本政界知名人士松村谦三先生说，中国赞成日美两国搞好关系，但希望美日友好不要妨碍中日关系，也不要因为中美关系僵持而妨碍中日友好。中日两国的创伤应当弥补，而不应加深，不要在不愉快上再加不愉快。我们对中日关系的前途是乐观的。
　　在京停留期间，酷爱围棋的松村谦三和陈毅一见如故，结为棋友。而最令人称道和值得回味的是,陈毅曾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向松村谦三建议：＂围棋、乒乓球、书法、兰花都可以。不谈政治，只谈友谊。＂
　　周恩来总理便接着说：＂这一点陈毅副总理可以和你达成协议，君子协定也可以。＂
　　陈毅又补充说：＂是可以的。日本的画家、芭蕾舞团、话剧团、歌舞伎剧团都来过，我们没有向他们宣传共产主义嘛！＂
　　日本客人听了陈毅和周恩来的这一番话，立即高兴地点头，并说愿意为改善中日友好关系尽力。
　　◆陈毅与松村谦三对弈。
　　在这次访华时，松村谦三告诉陈毅说，在锡金发现了一个17道的古代棋盘(现在的围棋盘为19道)，并提出围棋是否发源于那儿的疑问。
　　陈毅便将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一件事告诉了松村先生。他说：＂我在1956年到西藏去，地方政府的高级官员请我下藏棋，我以为是什么呀，拿来一看，就是17道的围棋。我一下子连赢三局，他们很惊奇，问：‘北京也有这个吗？’我说：‘怎么没有，围棋就是从唐朝传到西藏的。’很可能就是从唐朝传到西藏，又传到锡金，传到日本的。当然唐朝时，中日两国人士来往较多，直接传入日本的可能也是存在的。＂
　　◆1960年6月28日，贺龙与陈毅副总理会见中国围棋运动员。
　　1960年6月，在日本日益不得人心的岸信介内阁下台了。中日关系出现了转机。在松村谦三的推动下，就在这年6月份，第一个日本围棋代表团访华，由名誉九段漱越宪作先生率领。从此，在陈毅亲自倡导和关怀下，中日两国围棋交流活动逐步开展起来了,中日两国围棋界人士互访频繁。
　　1962年，中国围棋代表团首次访问日本。日本有800万棋手，他们大多数愿意同中国棋手对弈，甚至连右翼议员中的围棋迷虽然在政治上反对中国，却愿意与中国棋手对弈并交谈棋道。
　　陈毅多次接见访华的日本围棋代表团，并兴致勃勃地与日本朋友对局。1963年9月，杉内雅男先生率日本围棋代表团来访华时，同时特意给陈毅带来了日本围棋院赠送陈毅名誉七段段位称号，代表关西棋院赠送陈毅正式七段称号。以表彰陈毅为推广围棋文化、促进中日围棋界交流所做出的贡献。日中友协常任理事岩村三千夫说，日本围棋界授予国外人士这样高的荣誉，这还是第一次。9月27日晚，隆重热烈的赠送证书仪式在人民大会堂举行。会后，举行中日围棋友谊比赛。对于比赛的结果，陈毅在讲话中用了8个字进行了概括：＂胜固可喜，败亦欣然。＂
　　◆1962年,中国第一次六大城市少年儿童围棋比赛上，时任国家副总理的陈毅观弈决赛。
　　中日围棋交流活动，不断增强了中日两国人民的友谊。1964年12月20日，日本29位著名棋手发出呼吁，号召日本数百名棋手参加要求恢复中日邦交的征集3000万人签名运动。在呼吁书签名的除日本名誉九段漱越宪作外，还有九段桥木宇太郎、板田荣男、杉内雅男等人。许多棋手走上街头，九段握原武雄佳背着一只大喇叭，摇着旗子，在闹市区征集签名，宣传中日友好。这次签名运动，对中日邦交正常化起了一定的促进作用。
　　当中日两国在1972年9月29日宣布结束战争状态、恢复邦交时，倡导＂围棋外交＂的陈毅虽已告别人世，但他的名字却永远被铭记在这段历史上。前外交部长唐家璇曾这样说：＂现在大家都知道‘乒乓外交’，我认为在‘乒乓外交’之前，首先是‘围棋外交’。＂
　　象棋纵横亦洒脱
　　陈毅不只爱下围棋，对象棋亦颇有造诣。红军在取得第四次反＂围剿＂的胜利后，于1933年8月1日在江西省永丰县藤田地区举行了首次体育运动大会。在各比赛场地，高潮迭起，热闹非凡。
　　别看象棋赛场没有体能竞赛，但也是杀气腾腾，对弈的双方就是江西军区司令员陈毅和时任永丰中心县委书记的李福槐。陈毅年少气盛，棋凶狠，咄咄逼人；李福槐老谋深算，沉着稳健，步步为营。杀得难解难分，形成对峙局面。就在李福槐推了推老花镜之际，失手走了一步败招，被陈毅推车沉底叫＂将！＂迫使李福槐拱手认输，并赞叹说：＂佩服，真是一位打尽天下无敌手的将军。＂陈毅则谦和地说：＂我走南闯北，遇到你这样精明的高手还很少见，要不是你留个情面，差点被困在圈里吃‘死车’呢！＂
　　1941年＂皖南事变＂之后，就任新四军代军长的陈毅，在江苏中部的一次战斗中，忙里偷闲，先后两次与当地一位私塾老师对弈象棋。第一次是在战斗前，陈毅以一胜二平取得胜利；第二次是在战斗结束后，陈毅则连输3局。
　　当问老先生为什么要先输后赢时，老先生坦诚地回答说：＂您是一军之长，在临战前夕，我不能挫伤您的锐气，所以要输给您；在捷报频传取得胜利后，我让您在这个小战场上连吃败仗，是希望你头脑冷静，不滋生骄气。＂陈毅听后，感触至深，后来还写了如下诗句：＂九牛一毫莫自夸，骄傲自满要翻车。历览古今多少事，成由谦逊败由奢。＂
　　1947年7月底，中原军区九纵司令员秦基伟奉命率团以上干部前往宝丰县皂角树村，参加整党整军动员会。就在这次会议上，秦基伟第一次见到了时任中原军区第一副司令员的陈毅。会议当天吃午饭时，生性洒脱豪放的陈毅端了只大土碗，从这个桌子吃到那个桌子，每个人的名字、经历都被他问了个遍。这样，秦基伟就算和陈毅认识了。
　　吃了午饭，首长们各自休息。只有陈毅耐不住寂寞，拽着邓子恢下象棋，还把秦基伟扯过去当裁判。
　　这个裁判实在不好当。开局不到三分钟，秦基伟就暗暗叫苦了。陈毅爱悔棋，邓子恢偏偏又爱偷子，两个人边下边吵，不可开交。下到关键处，陈毅一不小心，马失前蹄，被邓子恢隔山一炮打个正着。陈毅大惊，失去这匹马，后方防卫将全线崩溃，于是双手并用，抢过那匹马，死死按在原地，口中大叫：＂没放下，没放下，没放好嘛，格老子赖皮。＂邓子恢绝不妥协，叫道：＂秦基伟，你这个裁判怎么当的？落马对子，你怎么一言不发，分明是姑息养奸啦！＂
　　陈毅略显理亏，但仍虚张声势：＂我的马前蹄扬起，后蹄还没起步嘛，它是要拐弯的，你格老子硬是不讲道理！＂
　　邓子恢不理这茬：＂你的手分明已经拿开了，我一吃，你就抢，这算下啥子棋嘛！秦基伟你不主持公道，我就不下了。＂
　　秦基伟只好苦笑一下，说：＂这步棋我没看清楚！＂
　　邓子恢厉声道：＂你扯慌，毫无原则！＂哪知陈毅也不领情，反而吼了一声：＂秦基伟你滑头！＂最后直到被吵醒的刘伯承出来圆场，两位才作罢。
　　晚饭后，秦基伟正在整理自己的日记，陈毅摇摇摆摆地进来了，说：＂咦，秦基伟，你认字不少嘛！＂
　　秦基伟微微红了脸说：＂我没文化，难得很啊！＂
　　陈毅说：＂你可不像个文盲啊！＂
　　秦基伟说：＂我读过一年私塾。早知道要当纵队司令员，拼死我也得读个三五年。＂
　　陈毅听了哈哈大笑：＂话可不能这么说啊，说不定你真读了个三五年私塾，就当不上纵队司令员了，现在啊，还在老家摇头晃脑呢。＂
　　正说着，邓子恢也跨进门来。
　　＂陈仲弘，我到处找你，跑这里摆龙门阵了。走，杀一盘。＂
　　陈毅连连摆手：＂要不得要不得，你是艺低胆大，棋风霸道，不跟你下，你另请高明吧。我要来听听秦基伟唱一段京戏。＂
　　秦基伟一怔，嗬，这个老总，初来乍到，情况倒是摸得很准，连我会唱京戏都知道了！心上这么说，嘴上却谦虚不迭：＂啊呀呀，我别把首长吓跑了。＂
　　陈毅手中的大蒲扇呼呼直摇：＂啷个搞起的嘛秦基伟，叫你唱你就扯起喉咙唱嘛，有啥子了不起嘛。＂秦基伟见老总认真要听，推辞不过，只好说：＂既然陈司令员要听，我也就不怕献丑了。＂于是，咳了两声，咿咿呀呀找准了音，移步前跨，走场一圈，唱了起来：
　　设坛台借东风相助周郎，
　　曹孟德占天时兵多将广，
　　领人马下江南兵扎在长江，
　　孙仲谋无决策难以抵挡……
　　一曲唱完，陈毅快活地叫道：＂唱得好，词也好，呼风唤雨，火烧战船喽。昔日孙刘合璧貌合神离，尚且能烧曹操十万战船。今日中原、华东两大主力合成一个拳头，看他龟儿子蒋该死往哪里爬哟！＂ 本文为《党史博采》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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