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画饼的男人

　　刘志军初中毕业后在家闲晃悠了两年就跟着装修队去A市当小工了。每天下了班后，他就和几个年轻的工友去网吧消磨时间。当时QQ刚刚兴起，刘志军就注册一个QQ号，网名叫阳光少年。加好友查找，A市，性别选女。筛选加了几个，小喇叭一咳嗽，其中一个叫阳光少女的通过求。个人资料，某大学。刘志军暗喜，这个大学距离我们工地很近呀。
　　刘问：你是女的吗？
　　阳光少女答：是呀，你呢？
　　刘说：我是男的，你在某大学读书呀？
　　亲历故事：阳光少女说：是呀，你是哪里的，也是学生吧？
　　刘说：我也在A市，在某大学附近工作，你们大学生也能上网吗？
　　阳光少女说：我在查资料，一会有课。
　　刘说：我不相信你是女的，要不你打开视频我看看。
　　视频打开，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年轻漂亮女孩子。
　　聊来聊去，刘志军要到了女孩的手机号，不上线的时候可以发短信，打电话。
　　年轻男女但凡有了爱情的味道，通常废话比较多。比如今天吃的面条咸了淡了，粗了细了，长了短了，一根面条可以聊一个小时。聊完面条，聊包子，猪肉馅，羊肉馅，牛肉馅。。。。。。
　　聊完吃的，聊喝的，聊完喝的，聊天气。总有聊不完的话题。刘志军每个月的工资大部分贡献给了通信公司和网吧。
　　怎么让一对男女从无话不说到无话可说，可能是婚姻。
　　这天女孩在QQ签名上写：祝我生日快乐。第二天刘志军就和工头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买了一部手机和一束鲜花，跑到学校门口给女孩子发短信：在校门口等她。女孩下了课出来，刘志军说给她过一个迟到的生日。女孩子拿着新手机，捧着鲜花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阳光少女叫秀云，读大四。
　　秀云大学毕业后在A市的一家外企上班。实习期过后，工资是刘志军的五倍，这也挡不住秀云爱他爱得不行。上了一年班，两个人存了点钱，就和双方父母说了。刘志军父母当然的乐得合不拢嘴，相貌平平且没啥文化的儿子谈这么优秀的女朋友，就是祖坟冒青烟了，还冒挺高。
　　秀云父母比较反对。
　　秀云父母说：咱们家也不富裕，全家紧巴巴的供你上大学，不指望光宗耀祖，最起码找个学历和工作般配的男人谈对象，生活在城市里，不要再回农村里受苦受穷了，找一个没学历没正式工作的农村小子，将来又得吃苦。秀云说：我就看刘志军顺眼，哪哪都好，他也不是一直当小工，学技术，做生意没准比上过大学挣得都多。父母看秀云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要跟刘志军结婚了，也不好过多干涉女儿，只能答应了。
　　彩礼都是两个人攒的钱，没花刘家的钱。婚后秀云父母又悄悄把钱给回了小两口，让他们过日子用。
　　刘家没花钱白捡一媳妇。
　　秀云长得漂亮，学历高，工资高，对刘志军好，对公婆也孝顺。刘志军好像掉进了蜜罐，生活太甜美幸福了。人就这样，不能老是品尝甜，酸甜苦辣都得要尝试。刘志军毫不犹豫的从蜜罐里窜出来，窜得太猛了，蜜罐外的酸苦辣都尝到了，而且后来还没回去过。
　　刘志军父母知道儿媳妇挣得比儿子多，没高兴，反而很忧虑，担心哪天儿媳妇把儿子甩了。就在秀云再一次要升职的时候，刘志军父母哭哭啼啼得说，就志军一个儿子，两人身体又不好，A市离得又远，希望他们回老家发展，一家人也好有个照应。秀云舍不得那么好的工作，更舍不得刘志军，考虑了几天，在老板的再三挽留下辞职跟着志军回了那个八十线小县城。秀云学的专业在老家找不到工作，只能在一家工厂里当文员，工资还没当小工的刘志军多。这样刘志军父母心里踏实了，平衡了。
　　这就是当一个人配不上另外一个人的时候，不是努力追赶，齐头并进，而是把他拉下来，拉得和自己一个高度就行了。
　　之前刘志军把全部心思都用在了秀云心上。娶到家了，也不用哄了，下班后大把时间要打发，总得找点乐子消遣。他用一天的时间就学会了麻将和扑克，两天就能熟练操作了。刘志军说这比上大学容易多了，上大学四年学一个专业，工资还不一定比我赢得多。迷上了赌博的刘志军，开始输得少，秀云心一软就把父母给回来的彩礼钱都还了赌债。刘志军向秀云发誓保证，再赌出门让车撞死，吃饭噎死，再也赌了，以后好好过日子。
　　好日子没持续多久。
　　这天刘志军下班回来，路上遇到了几个赌友，几个人说好久没见，晚上喝点小酒聚聚。这一聚，一晚上没回来，秀云给他打电话，开始还敷衍几句，后来不接了，再后来索性关机了。到了早上才回家，一进门就给秀云跪下了，一边哭一边扇自己嘴巴子，秀云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这是又输钱了。刘志军顶着一对大黑眼圈子，胡子拉渣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秀云，只想着赢钱让秀云过好日子，没想到输好几万。这次秀云没钱了，只能问刘志军父母要。他父母也不逢人就得瑟了，总说娶媳妇没花钱。这次棺材本都给刘志军还了赌债。刘志军又把出门撞死吃饭噎死的誓言复述了一次。
　　小家没钱了，父母也没钱了，志军又能安心上班过日子了。一家人相信志军能戒赌，毕竟人平时也不错。还了赌债，全家回到解放前，秀云更舍不得花钱了，存了几个月的钱打算回娘家一次。这天打算去银行取些钱做路费，刚一出门头晕的厉害，就把存折交给了刘志军，让他去取钱。这一去，一天没回来。回来存折上的余额还有十块钱。
　　这次刘志军又把下跪发誓的流程走了一遍。气得秀云非要离婚，头一晕眼一黑，咕咚一下子栽倒在地，刘志军吓得又是叫又是喊，让邻居帮忙去请来医生，医生刚进门，秀云就苏醒过来了，医生看了看说，没多大问题，可能是血糖有点低，人太瘦了，加强营养。秀云说最近吃啥也没胃口，医生说，一会儿去买个验孕棒吧，估计是怀孕了。
　　秀云怀孕了。
　　刘志军又是哭又是笑的说，这次一定改，别离婚了，让孩子也有个亲爸不是。秀云摸摸肚子，再一次原谅了他。
　　刘志军的父母总说，儿子是好人，是老实人，都是被坏人勾着才赌的，远离这些人就不赌了。安排了刘志军去表哥那里工作。
　　表哥在B市做生意，志军去了以后住在表哥家，表哥教他怎么做业务，熟练了以后，就自己去跑业务。志军脸皮厚，能说会道，心眼子又多，没多久就在B市站稳了脚，自己租了房子把秀云接到身边。
　　小孩子过满月的这天，志军和几个朋友出去喝酒，一天没回家。这次带的钱多点，比较抗输，之前都一晚上输光了，这次是一天一夜才输光。
　　回家后又把下跪，哭泣，发誓等等一系列流程走一遍。
　　要说刘志军有没有赢过，也赢过。赢得多不想走，还想赢更多，最后又都输回去了。赢得少，也拿不回来，赌友要求请客，这里的请客可不止吃饭，先去饭店大吃一顿，然后再找个有特殊服务的会所洗个澡啥的，赢得那点钱消费的差不多了就散伙回家。
　　反复的发誓刘志军也没死，出门知道躲车，吃饭也没噎着，活得挺结实。
　　大宝三岁，上了幼儿园，秀云打算去找工作时，又意外怀了二胎，纠结犹豫要不要生下来。刘志军坚定的搂着秀云发誓说，只要她答应生下二宝，一定一定戒赌了，不需要秀云出去奔波赚钱，赚钱养家的事就交给他负责，将来只为两个孩子打算。这次誓言持续的时间比较长，虽然中间有小赌，但都输的钱不太多，呕几天气，把秀云抱床上耕会地就又合好了。
　　两个孩子都读了小学，秀云的存款够B市房子的首付了。两个人兴冲冲去看几次房子。秀云这个美啊，苦尽甘来，终于要有自己的家了。
　　这时刘志军N次失踪了。
　　秀云和刘志军的手机是共享位置，打他电话不接，定位在澳门。秀云赶紧查看存在银行卡里的准备交首付的钱。钱没了。刘志军趁晚上秀云熟睡的时候把钱都转到自己的卡上，然后把银行交易短信删除。
　　刘志军输得连回来的路费都没了，最后还是让表哥接回家的。带他去澳门的是放高利贷的朋友，平时勾肩搭背，吃吃喝喝也挺仗义。在澳门输了钱第一时间借给他，只不过利息有点高。怎么也没想到要钱的时候，立马就翻脸。高利贷的朋友来要债，还带着好几个壮汉，人家还没打他，只是一吓唬，刘志军就腿一软跪下了。对付秀云的那一套表演节目也用上了，壮汉们根本不吃那一套。只要钱。不看节目表演。
　　要还赌债，一家人吃喝，房租，孩子学费都要钱。秀云又出去工作了，工资只够糊口，每个月等不到开工资，钱就花光了。刘志军又撺掇秀云办了好几张信用卡，信用卡套现，以卡养卡，拆东墙补西墙勉强度日。由于刘志军业务能力还不错，过一段紧巴巴的日子，东拼西凑高利贷总算还上了。
　　秀云其实每次都很生气，辛辛苦苦赚的钱舍不得吃舍不穿，都还了赌债。曾经离家出走过，舍不得花钱买机票，在家附近转悠了一天又回来了。吃过安眠药，撞过墙等等各种作贱自己，想着以此唤起刘志军的良知，都以失败告终。
　　秀云以为有了这次教训，刘志军会戒赌。事非人愿，家里只要余点钱，刘志军就会消失几天，如此反复。秀云每日不是在还债，就是在还债的路上。靠什么信念支撑着她还债十多年，靠刘志军画的大饼。刘志军每次输钱回家以后都是说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好好过日子，攒钱买房子。也可能是刘志军发誓下跪的那套节目经过多年反复练习，已经炉火纯青，感人至深，如果能拍下来上映，估计能得奥斯卡影帝。秀云每次都感动的泪水涟涟的选择相信。
　　不管男人女人，千万不要相信别人的誓言，不管是对天发誓还是对地发誓，那玩意儿真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