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溪流当主编时的旅台往事诗人不会老，有书与童心为证

　　台湾之行（二）
　　作者：骆晓戈
　　以书为名片
　　来到台北后，就听姜穆先生说向明先生会来看你们的。
　　我当即就认为会见到向明先生。其实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如何见面，需不需要先打电话，都来不及思考，因为台北的行程安排十分满，几乎从早到晚都有活动。
　　第二天下午两点，我们准时被送到台北市作家协会会址，在那里将举行一个海峡两岸文学座谈会。到会场时，会议已经开始，长长的的两排会议桌前坐满了人。在两排桌子的中间又加了两行椅子，因为人太多，临时加的。像我这样迟到的人，只好侧着身子挤进中间的椅子上。
　　刚落座，有人喊贴上不干胶，圆形的标签上写好了骆晓戈三个字。我这才知道细心的东道主为了大家交交流方便（大家见面很难，彼此的好对号人座。姓名却大多是熟悉的），好对号入座。
　　刚刚往衣服上贴好不干胶，就发现右侧会议桌前有人向我挥动今年第六期《小溪流》。我是今年元月担任《小溪流》主编的，在这种场合看见了自己亲手主编的刊物，当然亲切。不假思索，挥动《小溪流》的人就是台湾诗人向明先生。
　　隔着好些黑头发，我和向明先生见面了以书作名片。
　　旋即我随向明先生走出了会议室到隔壁一间会议室坐下。向明先生说：我今天刚刚收到的《小溪流》，就带来了。
　　我与向明先生是因为诗歌而结识的。
　　大约在四五年前，我的一首诗《拣脚印》被来大陆访问的台湾作家带到台北向明先生处，当时向明先生是《中华日报》副刊编辑，后来这首诗在《中华日报》上发表了。其中的有一段是把脚印拣起来可以砌房子一个脚印就是一块血染的红砖头砌一座红房子向明先生在发表这首诗时，把红房子的红字改成了砖字。红房子改成了砖房子。
　　这一改，诗的质地大不一样，红只是色块，而砖从脚印这个意象演绎而来，砖房子便有了它独特的意象。我接到样报后，十分感激这位未曾谋面的一字之师。
　　向明先生是一位十分勤奋的诗人，他的儿童诗也写得十分有趣，就在他挥动《小溪流》的一刹那间，你会察觉到他的一颗未泯的童心。
　　向明先生是1928年在湖南长沙出生的。他的童年和少年时代都是在长沙度过的。他送我一本近年出版的诗集《随身的纠缠》。接着他提议我们一起去台北街头的书店看看。
　　向明先生当向导，领我去书店，我在琳琅满目的书架上发现了向明先生好几本作品集，如诗集《青春的脸》、《水的回忆），童话集《香味口袋》、《糖果树》，诗话集《甜咸酸梅》等等。从书店出门正碰上台北的雨，把我和向明先生浇得透湿。
　　这场雨似乎是为了加强我们这次上书店的记忆。因为冒雨跑到宾馆门口，雨便停了。在雨中疾走，我竟然赶不上向明先生的步伐。
　　在为我们践行的宴会上，我说，这次感觉您比前些年见的您年轻了起码十几岁。向明先生笑了，他说，人还会倒过来长回去么？一口的长沙话。
　　是的，长沙的水渡河有向明先生童年的梦，他的散文《水渡河》在大陆获全国报刊好作品奖，就是例证。
　　诗人不会老，有书与童心为证。
　　霸蛮的王先生
　　去台湾之前，记得有一句见报率十分高的词：血浓于水。用它来形容海峡两岸同胞的手足之情。而这次我到台湾的亲身体会是用血浓于水还是远远不够表达的
　　从台湾返回后，因为编辑部的事情积压了很多，有一天，我正忙于寄刊物，
　　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来自台湾高雄的，我吃惊了，一下子不知知道说什么才好。是王积芳先生从台湾的高雄打来电话，离开高雄时，他在我们住宿地门前不知等了多少个小时，一直等到我们一行人自台北返回，已经是深夜1点多钟。王先生是60开外的人，按理说，我是晚辈，他是乡长，结果老让他为我们辛苦，为我们操心，十分过意不去的。他问我从台湾回来的一路平安吗，一切都顺利吗？我连忙说应该是我给您打电话的，让您挂心了。
　　王先生是台湾之行在高雄认识的湖南茶陵老乡。他供职在高雄一家大石油公司，是公司员工医疗所所长。王先生不懂医，却是医疗所所长。王先生还曾经是这一家大公司的文职高级官员，分管职业学校、子弟中学文教卫生这一揽子。跟王先生相处的短暂日子里，我发现王先生是一位十分优秀的社会活动家，他办事的魄力能力和精力，别说同龄人，就是我们比他年轻了几十岁的人也不能不服他。有人说过，湖南人有骡子精神，尤其是闯出了湖南那块地盘的湖南人，尤其是走南闯北的湖南人更是了不得的骡子。王先生为两岸文化交流而四处奔忙的倔强劲，我们这次算是领教了。
　　那是在高雄师范大学参观访问期间，王先生事先约定请我们到他家去做客。按照预约的时间，王先生准时开着小车到了高雄师范大学门口，而我们没有准假，因为晚餐是高雄师范大学做东，不好缺席。领队的萧先生答应晚餐后把我们几位湖南老乡送到他家。没想到，我们在一家公园的餐馆落座不久，有服务小姐叫我，说外面有人找。我觉得奇怪，这是台湾，又不是长沙，怎么会有人找到这里来呢？我出来一看，是王先生。连忙把王先生迎了进来。王先生说起他找我们吃饭的地点还真费一番周折。原来王先生在我们的住地没把我们接走，就开着他的车跟踪我们坐的旅行车。旅行车再穿过立交桥就一下子不见了。他立即判断师范大学请客，肯定找的是附近餐馆，往这个方向只有两家饭馆有可能。他便开着车，直奔这两处，果然在我们还刚刚吃饭时，就把我们找到了。
　　王先生很得意，他终于突破了代表团的日程安排，把我们接到了他的家，他对女儿说，怎样，你的老爸还行吧。
　　第二天王先生更神，我们团的北京作家林斤澜先生50年前在台南所中学工作过，他想去看看老地方。王先生二话没说，就给林先生开车当向导去了。高雄到台南少说也有50公里。林先生和王先生早饭后去的，中午赶了回来。林先生回来说：你们湖南人王先生真了不得，我还以为台南是他的熟地方，不是，他也是头一回，一路看指路牌，找过去的，一到台南第二中学，他就找传达室的人了，我还当他是遇上老熟人，还真把人家校友会的人找来了。可不是么？50年了，林先生记忆里的那点印象哪里用得上，早变样了。
　　王先生居然就在一个上午开车跑了一个往返，了却了林先生50年来萦绕心头的一个夙愿。
　　出自内心的接待，情意是真诚的，火辣辣的，浓烈的，这是无法用浓于水这词去比喻的。在即将离别的日子，记得他们抱怨我们为什么不在台湾多待些日子？为什么不在大陆批复同意来台湾时，就办延期手续，多住些时日？
　　我说，人家是有亲戚在台湾的才办延期。他们马上说，我们不就是你的亲戚吗？不是比亲戚还要亲么？我无言对答。是的，他们比亲戚还亲。为了我们这次访问台湾能够成行，他们光是替手我们填表就填了一千多张，他们说，连我们每个人的名字籍贯年龄都能背下来了。
　　纯粹的民间文化交流，这份情意里没有口号与矫情，没有做作；没有整齐划一的微笑和客套，甚至为了争取和我们多一点相处的时间，王先生和台湾方面的接待人士争得脸红脖粗，差点发生矛盾。
　　回来后听说我们在台湾文艺家协会的湖南老乡又组织了一次又一次书法家、画家的互访，常常我能在夜晚接海峡两岸文学家从台湾或者大陆的某一个城市打来的电话。我们仍然生活在一个精神家园里，就像心心相印的近邻。
　　骆晓戈，原名小鸽，女，1952年9月出生。诗人、学者、作家。湖南工商大学文学院教授、女性研究中心主任。致力女性主义社会关怀与文学创作。已出版诗集：《乡村的风》《鸽子花》《挎空篮子的主妇》《很黑与很白》，散文随笔集有《母亲手记》，学术专著有《性别的追问》《女书与楚地妇女》，长篇小说有《长成一棵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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