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体面的死去有多难这件事

　　今天是我在村里当志愿者的第二天，我下乡走访农户，排查农村危险房屋。一开始都很正常，就是普通的拍拍照和农户聊聊天的，还比较轻松。然后我突然走到一家木屋的农户家里，他家老人知道我们是村里的，然后就一直在给我们说她想要一个允许他砍伐树林用于买卖的证明，我们问他为什么要卖木头呢？因为农村现在是不能随意买卖自家的树林里的木头，否则就要被罚款，然后他告诉我们说他家里有人生病了，需要卖木头去治病，还怕我们不相信，就把他的老伴儿从那个屋里牵出来，然后我就看见一个用一张帕子挡着挡着脸的一个老人杵着一个拐棍，然后从里屋里面出来，看我们有一点疑惑，然后那个老奶奶就把那个帕子拿开，然后我就看到了我这21年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画面，那个老爷爷的半边脸已经腐烂了，还能看到里面的骨头，然后我不敢仔细看，我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虫，然后还有一些腐肉的味道，说实话，看了第一眼过后，我真的不敢看了，但是那个老奶奶一直拉着我的手说：你看吧，我没有骗你们，他真的很很严重的，花了很多钱，现在没有钱了，必须卖木头才能看病，为了显示尊重，我没有说我不看，我不看，我没有表现出害怕，我是很淡定的转过头，又看了几眼，这次我看见了露在外面的骨头，说实话一开始真的费了老大劲才忍住不吐出来。因为我一旦表现出任何嫌弃或者说讨厌或者说不愿意看着情形，我觉得都是对他们的不尊重，还有不专业，我不想因为我一个小小志愿者而影响村干部他们的整体形象，我也不想让村民觉得我们高高在上，所以我忍住所有的生理上的不适转头去看那个老人，然后那个老人抬头，正好与我对视。怎么说呢？我在他眼里看到了不安，然后我看见他躲避了我的眼神，大概他很不愿意被我们看见。老奶奶很着急，一直给我们说让我们特事特办一下，她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卖树了。走的时候我很沉重，我师父带着我离开的时候我在他家不远处，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蹲了很久，我师父说你看的还是太少了，他在村里三十多年，他见过比这惨烈的画面。回家后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我忘不了老人躲避我眼神的那一刻，我想可能就是这样，很多时候大家都想要一个体面，体面的出生，体面的家世，体面的成绩，体面的工作，体面的女朋友男朋友，体面的家庭甚至是体面的死去，但是很多时候都事与愿违，我们没得选择。那还能怎么办呢？我总不能拿着刀向众人大喊，别看我，别关注我，当我不存在，可是啊！可是我还要在社会生存，我还需要依靠他人证明自己的存在显示自己的价值，必须顾及点体面。今天是我二十年来第一次理解体面，知道体面有多重要，希望大家遇见别人不那么体面的时候，能给予一点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