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6月1日,台北圆山饭店,华盖云集,群星闪耀,台湾当局近百名党政要员出席了张学良将军的九十大寿庆典。这是张学良自1949年被带到台湾以来,首次被允许在公众面前露面。 在台湾,这个被宣传为成罪人的张学良,已被历史的尘埃所湮没,被岛内的民众渐渐遗忘,也没有人愿意提起。而在海峡的对岸,张学良却是总被提起和尊敬的名字,在亿万中华儿女的心中,对张学良的评价是千古功臣。 在庆典现场,张学良深情地对着媒体和记者们说着:对于国家、社会与人民,毫无建树,我是一个罪人。这也许是张学良先生本人的自谦与谨慎。其实,在他言语之间流露出来的更多的还是谨言慎行。 十年后,101岁的张学良在夏威夷去世。在他的追思会上,老管家林渊泉公布了两个数据,这才揭开了张学良长达五十四年幽居岁月中的种种无奈。少帅被囚 用张学良自己的话说:我的人生结束在三十六岁。在这位少帅的三十六岁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得他结束了人生呢? 1936年,日寇已经在东北扶植伪满洲国数年,并不断蚕食华北,准备对华展开全面进攻。而蒋介石依然坚持着攘外必先安内的错误政策,亲赴西安督促东北军、西北军两大主帅张学良和杨虎城进攻红军。 对于背负不抵抗将军骂名长达五年之久的张学良来说,内战早已厌倦,国仇家恨尚未雪耻,而今日寇又在一步步进逼,不能带着手下的东北军弟兄打回东北老家,反而在陕北损兵折将,军心士气早已萎靡不振,厌战情绪十分高涨。 而在中共地下组织的斡旋之下,张学良也已与周恩来取得了联系,经过几次融洽的沟通,渐渐建立了联系,达成了停止内战、共同抗日的共识。 而此时,蒋介石飞抵西安,以督战为名。其嫡系部队早已阵列在河南、陕西附近,大有督战不成,就对东北军、西北军取而代之的意思。 在对蒋介石进行几番激烈的劝谏后,张学良在杨虎城的建议下有零了兵谏的想法。 1936年12月12日深夜,西安华清池划破长空的一声枪响,前来督战的蒋介石以及国民党数十名当政高官全数被扣押。第二天蒋介石被张、杨扣留,成为一则爆炸性新闻,传遍了中华大地,这就是震惊世界的西安事变。 对于扣留蒋介石的后果,张学良颇有一番见解。他晚年也曾回忆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杀了我了无怨无悔!可见,这位东北汉子身上那股豪杰气。 而此刻,如何处置蒋介石成为了十足的难题。在东北军和西北军中喊出杀蒋之人不在少数,在红军中杀蒋的呼声更是层出不穷。值得耐人寻味的是,远在国民党统治中枢的南京,也有一批人,要出动飞机轰炸西安,并不把这位委员长的性命放在眼里。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周恩来作为中共方面解决西安事变的主要参与者和决策者,在请示了中共中央后提出了保蒋的提议。并且,在飞到西安,见到张学良后,第一句就对着这位少帅言明,中共方面十分不赞同扣留甚至杀死蒋介石这种举动。 最终,在中共、东北军和西北军、南京三方的洽谈后,同意了停止内战、共同抗日的提议,后经蒋介石当面允诺,并以人格担保回到南京后,即刻执行上述提议。西安事变才得以和平解决。 12月25日,蒋介石携宋美龄与国民党高官搭乘专机飞回了南京。而作为扣留了上司的张学良,则选择了陪同蒋介石一起飞赴南京谢罪。 当周恩来得消息知后,急忙赶往飞机场,可还是迟了一步,未能拦下这位意气风发的少帅。只能在机场望着刚刚起飞的飞机,感慨到:汉卿啊,此去凶多吉少!十年囚徒生涯 来到南京,飞机刚一落地,蒋介石就将张学良安排在了宋子文的官邸临时居住,除了被监视、被隔离,甚至连自由也渐渐被限制。 不久,宋子文送来了消息,称军委会要对张学良进行审讯。就连宋子文也天真地以为,这是为了照顾蒋介石的面子,而所谓的审讯只不过是走走过场,审讯的任何结果,都会在蒋介石的笔下变成特赦。 1936年12月31日,张学良以伙同他人,对于上官暴力胁迫的罪名,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剥夺公权五年。当日下午,蒋介石即向南京政府提出特赦张学良的请求。 戏剧性的一幕上演了,蒋介石的特赦请求被接受,可赦免了十年的徒刑,却仍然加了一条交军事委员会严加管束的尾巴,就这一句话,让张学良失去了五十多年的自由。 1937年1月2日,蒋介石携夫人宋美龄回了老家奉化溪口,其主要目的是为了处理西安事变的善后事宜。 1月下旬,张学良就被幽禁在了溪口不远处的雪窦山。蒋介石为什么一定要把张学良幽禁在这座山里呢? 表面上看起来,雪窦山风光无限,景色优美,蒋介石称让张学良多读读书,闭门思过。实则安排了30多名特务,配备了50支德国冲锋枪。每天都有专人将张学良的一言一行、生活情况详细记载报送给蒋介石面览。而蒋介石无论公务多么繁忙,都会不厌其烦地向特务头子戴笠询问张学良的情况。 而具体负责看押的就是特务队长刘乙光,他第一次与张学良见面的时候说:副司令有任何差遣,乙光一定尽心尽力。 可刘乙光又是怎样尽心尽力的呢?在白天,张学良居室外会安排特务来回巡逻,晚上,则贴近居室的窗外和门口。宪兵则负责外围的岗哨,有固定哨位和流动哨。通常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形成一个严密的圈子。 这些特务和宪兵由队长刘乙光直接调遣,他也成为陪伴张学良长达二十五年之久的人,直至1962年,才被调离任内。 张学良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度日如年。自由活动仅限于白天,并且限制在两百米的范围之内。到了晚上只能回到居所内,不允许走出房门半步。 在张学良身边先是由他的夫人于凤至陪伴,照顾起居。后因,于凤至患有重疾,不得已只身前往美国就医。便由赵一狄(赵四)来到张学良的身边,一直相伴左右,从未离开。 不久,全面抗战爆发,张学良和赵一狄以及一大帮看守人员开始随着战事,一路辗转,安徽黄山、贵州阳明洞、贵阳麒麟洞、贵州阳郎坝。 每到一处,看押场所都会被安排在人烟稀少或者僻静的地点。有一次,宪兵队突然加了双岗,在张学良和赵一狄左右的特务也比往常多了不少,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据后来张学良从看守人员的口头套出了实话,那天恰逢在看押驻地附近有原属东北军序列的军队调防,特务队长刘乙光担心会发生意外,遂增加了人手。 并下达了指示,如若遇到营救张学良的情况发生,可不经请示,直接将张学良灭口。可见,特务们的心狠手辣。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举国欢庆。此时距离张学良被囚禁也近乎十个年头。赵一狄对着张学良说:你应该给蒋介石写封信,提醒一下他,现在是释放你的时候了。 张学良和赵一狄商量后,给蒋介石送去了一块金表,寓意时间已到,期盼着获得自由。 不久,蒋介石让戴笠给张学良送去了一个礼盒。张学良打开后,大惊失色,呆坐半晌,沉默不语。原来,礼盒里装的是一个1936年的日历和一只绣花鞋。 可见,蒋介石仍然没有忘记当年西安事变之仇,并且告诫张学良只能做一个闺中将军,不会将其释放。台湾的幽禁岁月 1946年,刘乙光接到要将张学良秘密押送至台湾的密令。于是,刘乙光先到了重庆,找到了军统局重庆办事处主任张严佛,一起商议具体事宜。为了保密起见,此事只有刘乙光与张严佛二人知晓,不对外人透露。 不久,张学良就被押解到了重庆。为了不让张学良起疑,刘乙光、张严佛笑脸相迎,不仅放松了警戒标准,还时常地陪同张学良一起打牌。 一周后,张严佛、刘乙光称要带张学良奔赴南京。直到登上了飞机,张学良还不知晓飞机去往台湾的真相。在途中,熟悉驾驶技术的张学良,发现飞机并未北上,而是飞往东南,才知道受了蒙骗。 到台湾后,张学良被幽禁在新竹县的井上温泉,这里有一栋供日本人使用的木制建筑,周边的景色宜人、空气清新。可张学良,却没有什么心情欣赏景色。 刘乙光负安排了一支十多人组成的特务队负责看守,宪兵连则安排在周边警戒。就是在这个阶段,十六岁的林渊泉被安排到了张学良的身边,在那时,他的真实身份是看守张学良的特务人员。 苦闷中的张学良看到年纪轻轻的林渊泉,时常找他聊天,一来二去两人变得熟络起来,有几次聊到动情处,张学良都会跟林渊泉默默地说:我想回东北。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还是什么原因,林渊泉不久后就被调离看守张学良的岗位。 与此同时,张学良与刘乙光的关系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据张学良晚年回忆,到台湾后,刘乙光渐渐褪去了和善的面容,有时还会为难他,还经常截留本属于张学良的物品。除此之外,原本还能出去的张学良和赵一狄还经常被关在房间里,不得外出。 根据他本人推测,应该是刘乙光发觉张学良恢复自由无望,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1948年,台湾发生228事件,特务队再一次如临大敌,刘乙光要求手下,如果有人敢于劫持张学良,第一项任务便是杀掉张学良和赵一狄。在当时,交通阻断,物资奇缺,很快就陷入了无粮的地步,幸亏山地人送来了番薯,用张学良的话说:差不多会饿死。 但值得庆幸的是,事件很快得以平息。张学良与赵一狄二人这才逃过一劫。 然而,在张学良的心中,一直视刘乙光为仇人。 1949年,国民党败退台湾,蒋介石集团陷入了无限的绝望和恐惧,台湾岛内一时间增加了两百多万人口,物资奇缺,物价飞涨。为了生计,张学良在住所周边开辟了菜园,还养了一些鸡、鸭。浇水喂食成为张学良生活的一部分。 赵一狄也学会了缝纫,两人的衣服也大多由赵一荻亲手缝制。 由于情势危急,探视和外出依然受到严格限制,没有蒋介石的指令,任何人不被允许看望张学良。 可是有一个人却一直挂念着张学良的生活,这个人就是宋美龄。 可以说,张学良能被转移到台湾,而没有像杨虎城那样被国民党特务杀害,有宋美龄的一份力量。在晚年时,张学良曾对记者说:如果没有蒋夫人(宋美龄),自己早就会被蒋介石杀掉。 每逢节日,宋美龄都会给张学良和赵一狄寄去礼物。在50年代,宋美龄还曾特意指示改善张学良的居住环境,安排蒋经国在台北为张学良选择了一块地皮,新建了住房。 除此之外,宋美龄对于张学良的生活细节也十分关心。她曾问询过张学良在读什么书,研究何种学术。张学良坦言道:在研究明史。宋美龄笑言道:你又走错了路。 为了让张学良走上正路,宋美龄便引荐张学良研究基督教。很快,张学良与赵一狄便双双笃信基督教,这成为二人晚年的精神寄托。 1958年,蒋介石终于再次与张学良见面。这次见面后,张学良在生活上得到了部分自由。 最重要的体现就是张学良的一些旧部下被允许前来探望。有一次,十几位东北军旧部来看望张学良,想当年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都是满头白发的老人。谈话间,不由得思乡情切,又有着有家难回的相同境遇,纷纷留下了热泪。 1965年以后,已近古稀之年的张学良被允许可以外出活动。去几个固定的地方走走看看,也允许去亲属家探望。可是张学良的每次外出,都被搞得声势浩大,除了安排随行的特务,张学良外出的地点也需要事先清场,一切行动都要回避人群,不允许被外界察觉。 如果是去亲属家,监视是必不可少的,所以说,也没有什么隐私可言。张学良对于能够得到这种自由,已经是最大的宽慰了。 尽管如此,张学良最想去的还是自己的弟弟张学森家。为了不想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张学森总会嘱托家人,说话要格外小心。 在张学良与张学森的谈话中,二人无不流露出来对家乡的牵挂,侄女张闾蘅每次见到大伯来家里做客,都会坐在身边陪着聊天。张学良也十分喜欢跟自己的侄女张闾蘅提起在东北的往事,当提到父亲张作霖时,张学良的神情总是黯然伤感。可见,张作霖被害一直都是张学良心中的隐痛。 侄女张闾蘅自然明了大伯思乡情切的真情实感,便暗暗下定决心替大伯张学良回大陆去看看。她偷偷买了去香港的船票,然后转道进入广州,待了两天就回到了台湾。 尽管倍加小心,张闾蘅的行动还是被特务发现。就这件事,张学良还遭到了一番问讯。 之后,张学良了解到了侄女张闾蘅的这份心意,便特意嘱咐她说:如有机会再次回到大陆,可想方设法给你爷爷去上一次坟。 张闾蘅将大伯张学良的话默默记在了心里,没过多久,张闾蘅再次返回大陆,经过吕正操将军的协调,完成了张学良的这一心愿。 1975年,蒋介石灯枯油尽。在临终前,还不忘对儿子蒋经国留下遗言:不可放虎归山。可见,蒋介石一生也没有原谅张学良。 几天后,宋美龄特意将张学良带到了蒋介石的灵柩前,张学良默默的看着棺椁中的这位老朋友、老长官心中五味杂陈。回家后张学良思绪良久写了一副挽联:关怀之殷,情同骨肉;政见之争,宛若仇雠。 蒋经国很快接管了国民党大权,作为孝子的他,谨记父亲的遗嘱。张学良依然被幽禁在台北市的北投居所。但生活上要宽松很多,张学良不仅可以外出,还可以会客。 1988年,蒋经国病逝。已经八十七岁高龄的张学良拥有能够获得自由的机会呢?社会舆论也在猜测和议论着这一事件。 终于在1990年,台北各大报纸上纷纷报道了张学良庆祝九十岁生日的新闻,一时间,张学良这个久久未被提起的名字,再次映入人们的眼帘。可能否解除张学良的幽禁,依然是一个十分敏感的问题。 毕竟,蒋介石、蒋经国都以先后离世,社会情势也与几十年前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台湾当局最终还是放弃了对张学良的幽禁。 1991年,张学良携夫人赵一狄飞往美国夏威夷,从离开台湾的那一刻起,张学良才获得了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夏威夷一年四季如春。由于气候和湿度适宜,这样的环境十分适合呼吸系统疾病的老人生活。之所以选择来到夏威夷,除了这张学良和赵一狄在晚年都不同程度的患有呼吸类疾病,这里还更加远离那个封锁了张学良大半生自由的小岛。 在夏威夷的几年时光里,妻子赵一狄先一步离开了他,张学良经常在亲属陪伴下,坐着轮椅沿着海岸散步。也许,此刻他已经没有心情欣赏这夏威夷优美的海景,心中越发的泛起的却是那难以割舍的乡愁。 在这一时期,大陆和海外各界更多的关注着这位世纪老人。张学良先生经常念叨着东北,念叨着奉天,我的家!这也是每一个中国人心中难以割舍的乡愁和一份落叶归根之情。 2001年,张学良在夏威夷逝世,享年101岁。 结语 在张学良的追思会上,花甲之年的林渊泉应邀参加。他在张学良的晚年作为他的管家、司机和贴身人员陪伴左右,对于张学良的生活细节十分了解。 林渊泉讲述了张学良在台湾的生活往事,讲到动情之处眼角闪动着泪花。言语间感叹张学良在台湾生活的不易。 其中,特意讲到,蒋介石为了监视张学良的起居生活,防止他和外界接触太多,最初看守人员安排了一百多人。即使过了几十年,人数仍然没有减少。这些看守坐在一起吃饭时,足足有四桌。来到的嘉宾听到这两个数据都被惊到了,原来张学良被囚禁的生活是真的艰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