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代申秋回故乡

　　作者：周代申
　　那一年镇上搞开发，我想方设法找关系，花了千元左右买了两间地皮，在镇西的双胞塘中间地段盖起了两层楼房，兩年后举家搬迁住进了新居。时间过得真快，离开哺育我的那个小山村已近30年了。家乡已成故乡，正如余光中先生所说，古上本没有故乡的，只是因为有了他乡，世上本没有思念的，只是因为有了离别。是的，如果没有当初的搬迁离别，我绝对无法体会故乡的概念，更无法品尝乡愁的滋味，温馨的思念和心动的回忆是多么的美好。多少年来，老家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儿时的伙伴，故乡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就像绳索一样永远牢牢地牵动着我的心。
　　故乡的秋天有秋风中凉凉的禅意，有季节轮回点化的成熟风韵，故乡的秋天储藏着童年欢乐的记忆，写满沉沉的丰硕和思考，秋回故乡最契合我的心境。站在曾经的老屋门口，我深深地呼吸，啊！神清气爽，这就是家的味道，这才是思念的满足！我在村里村外轻盈地漫步，寻找封存在我脑海里的永恒记忆，哪怕是一缕青烟，一声鸡鸣，几声鸟叫，几声狗吠，我绝不放过，那是亲切和满足。
　　秋天的故乡到处都有那光秃秃枝干上挂满灯笼般的小红柿。曾经的故乡贫穷落后，我那勤劳而又智慧的乡亲为了满足生活的需求，在房前屋后家家都会栽上几棵柿子树。那时候，柿子是我们的至爱，我们一帮小伙伴把偷来的青柿子沤在水田里，两天后又偷偷地扒岀来解馋。待到柿子大黄皮时，大人们便摘下许多，用70多度开水烫过后捂严盖实，对时后就能食用，脆嫩清甜。秋后的红柿子更是迷人，吮吸红柿子时那种清凉和甘甜的诱惑总是在我脑海里翻腾。红柿子虽然好吃，但是谁家也舍不得多吃，总是会挑到街上或城里去叫卖的。此时正是秋意浓柿柿红的季节，那一棵棵孤零零的柿树上，明烈的柿子在秋冬间展露的姿颜灿烂无比，仿佛正在释放彤彤如火的内力，与身边清冷的氛围形成鲜明的对比。每回故乡，这种柿子熟了时的火红，总给我带来太多的回忆，勾起我无限的遐思。村子里没有了年轻人和小孩，那么多红柿子挂满枝头却无人问津。那些曾经过惯了苦日子的老人们，也因为生活条件的极大改善，他们也对身边曾经钟爱的红柿子不屑一顾了。
　　秋天的故乡有家前屋后的丝瓜架，丝瓜架下曾经有我们儿时调皮伙伴们的身影。丝瓜是最典型的农家土菜，丝瓜生长期很长，能从暮春长到深秋，仍然硕果累累，且能不择地而茁壮生长。村里人在房前屋后挖上几个小坑，点上几粒瓜子，施上不多的有机肥料。最有趣的是，当小丝瓜苗长到两尺多长的时候，人们就在旁边插上树棍，用绳子拴在上面，另一端就是指引丝瓜攀升前进的方向，或篱笆或小树或院墙上，聪明的瓜藤就能紧紧抓住绳子一往无前蓬勃向上而开花结果。那时候农村人的饭桌上，一年有四五个月的时间都飘溢着丝瓜鸡蛋汤的清香。即便是到了深秋，丝瓜架上还开满鲜艳的丝瓜花，像一只只金色的小喇叭，在吹奏着故乡欢乐的乐律，吸引着远方的亲朋好友。
　　秋天的故乡有爬满遍地的扁豆。故乡人惜土如金，舍不得用专门的田地种扁豆，他们也会在房前屋后，院墙根下点上几粒扁豆种子，浇上农家肥，期待着它们的成长。扁豆生命力顽强，能遍地漫延长势旺盛且产量很高。扁豆的花儿五颜六色，紫色的、白色的、红色的、黑白相间的连成一片，让人目不暇接。那厚实的紫色短扁豆，薄薄的耳朵形长扁豆，形态各不相同，藤蔓爬到哪里，一串串扁豆荚就闪亮在哪里。虽是深秋，但秋天的扁豆却像是正处在青春时的大好时光，焕发岀无尽的诱惑力。故乡的扁豆犹如故乡的庄稼汉，质朴、旺盛而又顽强。
　　每次在秋日里回故乡，我更多的是漫步在乡间的田野，那儿是我曾经挥洒汗水的战场，那儿有我的鲜血、汗水和眼泪，有我曾经的徬徨和悲伤，奋斗和拼搏，失败与成功，收获与喜悦。尽管现在几乎无法穿行在熟悉的乡间小径，时时被丛生的野草牵绊，有时还会被茂密的一枝黄花挡住去路，但只是因为想看一看水稻的金黄，闻一闻庄稼的馨香，我仍然艰难地挪步。我甚至奢想着会惊动一只野兔，一只野鸡，一条水蛇慌恐地钻进另外的草丛，我甚至坚信一定会有许多双瞪得圆溜溜的小眼睛躲在草丛中，好奇地注视着我，仿佛遇见了曾经的故友。故乡就是这样，她丰厚得超过任何一本教科书。
　　故乡历史上就是一个贫穷的小山村，她地处丘陵地带，多少年来，在那以农为生，以种田为主要收入的日子里，我们的祖祖辈辈，我的故乡人艰难地坚守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只为能捧上一碗白花花的米饭，他们将汗水和泪水混浊成一片。
　　如今的故乡已彻底改变了模样，曾经的泥墙草屋早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砖墙瓦栋和高楼，泥泞的乡间小道已成为宽阔的水泥路四通八达，直通村民家门口然而故乡的年轻人却纷纷走向外面的世界，如今的村子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老老人，甚至看不到一个小孩。但他们仍然还在坚守，他们还是视土地为生命，他们每天还在忙忙碌碌，一刻也不愿歇着，还说什么一歇下来就会生病。他们因地制宜地栽上山芋、玉米、油菜，种上芝麻、大豆、花生他们还喜欢养鸡、养鸭、养鹅他们本已衣食无忧，可他们歇不惯，更不愿意去城里和孩子们住在一起，勤俭已浸入他们的骨髓，艰苦已融入他们的血液，他们一如既往地偏袒他们的子孙，在节假日里，在过年后，在孩子们离开家时，把家乡的农产品，把大包小包塞进他们车子的后备箱他们就好像不是在为自己而活着。
　　猛然间，有几只白鹭悠悠地从我头顶上空飞过，远方的喜鹊叽叽喳喳地从这个枝头飞向那个枝头，那一刻，我的心也跟着飞向远方。
　　最忆是巢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