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口的大山，胶东昆嵛山（二）

　　昆嵛山
　　最近，昆嵛山又添两块新的金字招牌，一曰国家森林公园，一曰国家地质公园。行政区划上，北部山区龙泉、玉林店两镇的十几个村及整个林区刚成立了昆嵛区；南坡葛家、晒字和界石等威海地域也挂上了昆嵛山旅游度假区的牌子。看来，大开发、大旅游，也包含大保护的格局定有新的突破。
　　先说第一块招牌：国家森林公园。
　　同样级别的牌子，在山东省泰沂山区的泰山、鲁山、沂山等处早已挂上了，别的秀美小山也多有此招牌，全国更多。昆嵛挂牌晚，但并非林不密山不美，更非规模不够，且此处解放前民国政府就成立了国有林场，面积达1。5万公顷。那么主要原因恐怕在体制问题，抑或山里人没去刻意追求，顺其自然而已。
　　昆嵛山林深草密，植被繁盛，北方的山却有南方湿润气候山区的密林，森林公园的森林覆盖率达82，而整个山系所在的威海地区超过40。不论高山低丘，绝无光秃，在整个胶东半岛，唯独此处。这得益于上个世纪中期的那场毁灭性的松毛虫的有效防控。什么概念呢？这个森林覆盖率水平与韩国齐平，与欧洲的阿尔卑斯山南麓地中海周边国家的水平一样，是地球上同纬度森林最茂密的地区之一，也是地级威海市作为联合国命名的宜居城市最重要的环境硬件。是半岛城市群不可复制、不可替代的生态绿肺和都市田园。
　　前几年山东省林改，号召分山到户，多地靠山吃山，分山确权，大搞林区经济。唯独威海所处的昆嵛山区，把山峦作为生态公益林，以村集体为单位进行确权认证，以生态为重，保护为重，避免了分散经营、盲目开发对山林造成的破坏。
　　作为国家级森林公园，其要义至少有二。一是昆嵛山乃赤松（俗称红顶松）在地球上的天然分布中心，周边延展到山东半岛的中西部和朝鲜半岛。赤松，与华北的油松、东北的红松等一样，是带有明显地域特色的有学术价值的种质资源，估计有几百万年的演化分布。而目前国内园林绿化上应用较多的黑松，自日本引进至今，不过百年。
　　二是其独特的地理位置成就了其生物多样性。据1993年的《昆嵛山木本植物检索表》记载，山上植物共有328种，隶属于59科148属。植物种类上除了丰富的本地暖温带植物，山中竟然还有杉木、野茉莉、三桠乌药等亚热带植物种群，以及分布在我国东北地区的云杉等寒温带植物。小小昆嵛，比不得我国中西部的高山峻岭，但它的高度也形成了明显的植物垂直分布带，寒区植物得以南下；又因临海，有海洋性气候特征，使暖湿地区的植物北上安家。如今，耐冬、桂花均可在局部陆地越冬，茶叶、枸桔（古称枳）也能正常生长。甚至枇杷、棕榈也有露地生长的成龄树。这些植物均成了我国地理分布的最北界。
　　至于山间谷地，道观村落散布的外来树种，如千年的银杏、几百年的紫薇等都生长旺盛，生机昂然。乡土树种如朴树、皂角、国槐、流苏、构树等更是随处可见。这些，烟威两地的古树名木志都有记载。
　　一句话，这里不缺树，山上山下，村里村外，连方成片，满眼是树。人们喜欢树，保护树。政府力度也大，森林防火口号为：见烟就查，起火就罚，成灾就抓。可见一斑。砍柴的山民知道，麻栎、鹅耳枥、刺槐以及众多小灌木可以砍，松树绝不行。若哪家偷砍松枝（不是松树）堆放家门口，林业局的人会进村查罚。
　　三十多年了，山区人封山养树，喜欢茂林，喜欢密草，恨不得山里的一棵草、一根树枝都不动。密实的林地在演义着原始的物竞天择的自然法则，甚至连防火隔离带都没下功夫清理。结果，半岛北部的里口山一带2014年的5。29山火，火烧连营，心疼得山里人、城里人长叹不已。
　　昆嵛山的山林不是普通的用材林，如北方的速生杨、南方的杉木、橡胶林或东北的落叶松等，而是生态林，是用来调节气候、函养水源、绿化美化、休憩观赏的。这里的树命运真好，不必拚命旺长，及早进木材市场，成一截圆木为人类所用。只是在那里就好，迎山风、沐雨露，纳天地之精华，自由地舒展生命的身姿。不必成长成材，活着就好，待在那里就有价值。
　　看惯了山里天然的树，再看城里园林绿化用的那些材料，风格迥异。生机勃勃与弱树、残树的苟延残喘；山中错落有致的植物群落与按几个规则布置的生硬组合；更不用说山上临风处那大盆景般的赤松，虬枝苍劲，意境奇绝，哪里是节点处人工拉绑扎加工的造形树可比的？
　　昆嵛如画
　　尤其高山中上部与裸岩伴生的草木，其分布犹如往裸露的巨大岩石上撒土，滑落的泥土停留在哪里，哪里便有绿色的植被。山岩缝隙，褶皱起伏处，或者某个小小的风蚀穴。这些稍有枯叶和尘土积存之地，先有野草占据，贪婪吸吮着那微弱的水分，拥挤地展布着一抹浅浅的绿色。继而鸟儿和大风送来松籽，一棵小赤松，或几棵，便在大片的山岩上迎风摇绿。至于略有风化物和腐草覆盖的岩面，那定是积聚生命的绿地，绝无半寸荒芜，虽无参天高木，却指定是松树的乐园，即便是朱儒，也咬定青山。及至山体下部，山脚沟谷，真正有点土壤的地方，便是针阔混交，满山苍翠了。
　　因而，远观昆嵛，低山矮丘，林木密实，梯田之上像戴了帽子，或全身绿裹，绝无秃顶。而高山之上，并非绿色，而是树石相间，透着一种疏朗和明快的斑驳。因为有大片花岗岩裸露岩体。林木的存在，对山体而言，更象是一种不经意的修饰和点缀，绿意轻抹，组合成一幅苍茫的写意山水。这种景致，已超越了生命的绿色之美，展示着天地之间气象万千的凝重和苍桑，律动和永恒。当然，这其中，最活跃和灵动的元素还是那山间的绿意。昆嵛山的绿是饱满的，又是轻盈的。比之长白山的林海，更多几分诱人的曼妙。
　　巍巍昆嵛，有仙即灵，有树便秀，有石则峻。昆嵛之美，美在拥翠叠绿的自然繁盛与傲骨挺拔的险峰裸岩间坚韧执着的生命礼赞，是一种组合美，综合美，美得厚重，美得超然！
　　再说说昆嵛山的第二块招牌：地质公园
　　是省级，而非国家级的地质公园。牌子挂得较晚，知名度不高。没有桂林的石灰岩峰丛或张家界的沉积岩石柱那样的地质奇观。游人要靠指示牌来了解昆嵛山的山体构造和成岩过程。这个地质公园学术价值较高，一般游人领略不透。这是由山体的岩石成分决定的，陕西华山，青岛崂山等，也是如此。
　　其实，昆嵛山的地质价值至少体现在两个方面。
　　首先是隆起的地质年代久远，远在元古代，距今6亿年。那时的中国版图是南水北陆，秦岭以南是一片汪洋。后来在1亿多年前的燕山运动时，又重新造山，后又被风化削平，而今显露的花岗石地层，是几百万年的新地壳。
　　其次是冰川遗迹。青岛的崂山，鲁中地区的鲁山均有发现。昆嵛山中的九龙池、三瓣石、主峰南部山前的漂砾、以及高处裸岩深深的水蚀沟等，都是冰川遗迹。其中最典型的是九龙池顶部巨型壶穴，证明了冰川的多次发生和冰川融水在同一基岩上的反复冲蚀。这一景观为昆嵛山特有，不是一般的飞瀑深潭景观所能比拟。
　　三瓣石
　　铸就胶东大骨架的昆嵛山，大气硬朗，确有磅礴之势。不同视角，景色各异。如旺疃西眺，但见群山连绵，巍峨雄壮，犬齿状天际线横陈西天；九龙池仰视第二高峰苍山，有如泰山脚下观傲徕，有拔地通天之势；六渡寺北部，险峰环峙，壁立千刃，悬崖峭壁上甚至没有一株树、一丛草，纯正的花岗岩岩体迎面高耸，让人顿生拘促、压抑之感。待进了无染寺，十八潭以及主峰北坡的大部分沟夼，由于水的原因，近山为石，石为水绕，便活了、软了，灵通了、亲近了。有远处的高峰耸立，近处密林间偶显大面积裸岩，有脚下卵石清流，间有农舍，此情此景，令人痴迷，这样的山（谷），何需仁者才乐？！如若登临泰礴顶，极目远眺，北海边的烟威两城，东部的米山水库，只成了连绵群山间的小景物而已。
　　若山中畅游，走界石、龙泉一线，或由界石穿山南下，展现在眼前的，纯粹一巨幅山水画，若有雾气升腾，更写意。偏爱盆景的人，更愿意视之为一件巨型树石盆景。山的俊秀，石的圆润，树的苍劲，还有沟谷、农舍、水面意境美妙和谐。尤其夏日雨后，或冬雪缓融，山岩水渍面在阳光下常返亮光，画中一道仙光映照，更显灵通！
　　难道这还不算地质、公园？
　　说山必言水，山水，山水，是一体相连的，不说山多高水多高的地下水，只说山上涵养的地表水。威海地域的几条大的河流，如母猪河、黄垒河和乳山河的发源地自不必说，作为胶东地区第三大水库的米山水库，就在昆嵛山的怀抱里，2亿多立方的有效库容，养育了200多万威海人，也是大山的恩泽。还有山上部的昆嵛水库，隐蔽，静谧，简直是昆嵛山的天池。
　　有山必有水，高山育长河。就象青藏高原是中国东部的水塔，天山、祁连山是西部干旱区的湿岛一样，昆嵛山也是威海大地的水塔，且水量丰富。因为茂密的森林和临海的地理位置，使山上的年降水量达1000毫米，比山下多200300毫米。假如没有昆嵛山，威海人很可能吃地下水，或等着南水北调和引黄济威，除非地壳沉陷形成洼地，象微山湖一样，上天赠我们一个威海湖。从这个意义上，没有昆嵛山，也便没有威海（烟台人喝夹河的水，源自栖霞牙山），是昆嵛山养育了美丽宜居的威海。
　　近些年，冬季大雪又成了威海一景，文登雪窝尤为典型。昆嵛山以南以西的地方，如乳山西部，半岛中部的莱海地区，以至青岛，常常经冬无雪。气象学中讲的冷流降雪在威海及烟台一部的发生，赖于两个条件，一是渤海的存在，给南下的寒流提供湿气，一是昆嵛山、牙山等对气流的阻隔与抬升。夏天的雨不过沟，威海的雪不过山，冬天的大量降雪极大地缓解了本地十年九遇的春旱。这种由昆嵛山带来的固体降水，也是威海宜居的重要环境因子。不由得使人感叹，威海的大雪，不仅仅是一道美丽的风景，也是昆嵛山给山下子民的祥瑞馈赠。
　　雪窝昆嵛山
　　说起昆嵛山，还有好多好多，比如它的交通，古时的官道，可以追寻秦始皇东巡的路径；比如抗战烽火红色革命的遗迹，解放后驻军那散布山间的苏式石房兵营；再比如与海草房风情相对应的，反映山区文化的民风民俗等等等等。昆嵛山是一部很厚重的大书，需要慢慢品读。
　　昆嵛山，没有足够的大，不能作为大的地理分界线，也没有高得足以形成很多的植物垂直分布带。它自然不是什么高山、大山，在国内，也没有足够的名气。但它不高、不大、不险，也不偏、不远，与人很亲近。有时甚至感觉它不是什么山，它就是大地的一部分，是人们赖以生存的，与生活休憩相关的大地的一部分，只是现在富裕了，人们主要是小城里的人，才想起了那是一道风景，是世外桃源。是的，现代的人，需要风景。
　　有了昆嵛山，威海甚幸，威海人甚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