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实录在厦门酒店做保安的岁月，我见过夜场女工的人生百态

　　九十年代是厦门经济高速发展的时代，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一座座矮房被车推平，酒楼越盖越多，越来越豪华，而高中毕业的我，经人介绍在东渡某酒店做保安。
　　本来我是进了灿坤电器公司的，在那个电木厂低涂课喷漆干了一个月后，坚决不想干了，因为里面的厂规太严了，吃饭只有30分钟，在这30分钟内要完成吃饭，喝水，洗勺子，嘘嘘这些事。
　　一旦超时要被班长训斥，而且不能顶嘴，一顶嘴奖金少了，还有可能被拉到厂部办公室，记得那个头发稀少的经理可是很严肃的。
　　另外最令人无法忍受的是低涂的涂料，据说做久了对身体有影响，曾经有位四川大姐告诉我:在低涂课喷漆的人都是结过婚的，为啥？因为都有了孩子，也就不怕这个涂料了。
　　吓得我赶紧辞职，经老乡介绍在保安公司培训了两个月，顺利地进了某酒店做了一名保安。
　　说是酒店，其实也叫夜场，里面不光有喝酒跳舞的场所，也有蹦迪，嗨歌的地方。
　　上了一个月班后我感觉人生观发生了变化，每当夜幕降临，城市灯红酒绿，俊男靓女纷纷涌入酒店，或欣赏调酒师那抛扔翻转的花式调酒，或三五成群围坐在那畅谈人生，舞台上DJ曼妙抖动的身姿，让夜生活似乎看上去无比美好。
　　而我除了巡逻，俗话叫巡场子，其余都是傻傻地站在酒店门口，以标准的站姿站岗，目视着一个个客人的到来。
　　我曾向队长打听在里面消费一晚多少钱，队长赏了我一爆粟说你一个月工资！
　　当时我差点惊掉了下巴，这一晚上就消费一千来块钱，真的是高消费。
　　队长还警告我注意职业操守，少打听少好奇，更不能管客人发生的事，尤其是听到什么声音都要装聋作哑。
　　我当时心想，这保安就是形同虚设，保安保安难道不应该是保护客人安全？
　　渐渐地我在酒店呆久了也混熟了，那些拎着坤包，打扮时尚的姐姐们总爱逗我，经常戏弄我，这让十八岁的我经常脸红耳赤。
　　其中有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吸引了我，她很像我高中上学时的一个学姐，不是因为她的美丽，而是因为清纯，我对那些浓脂艳抹的天生排斥，更欣赏那种不施粉黛的天生丽质。
　　然而我牢记队长的教诲，不要和客人及那些来酒店的女人打交道。
　　在一个下雨的晚上，凌晨一点多了，我望着城市的街灯静静地站岗，突然对讲机里传来队长声音，有客人闹事了，赶紧来支援。
　　我拿着电棍往酒店里面冲去，一到现场吓呆了，两拔客人大约有十来个人正在扔酒瓶，拿椅子在那斗手，同事小胖和队长正躺在地上，想到他们平时很照顾我，我正准备冲上去，队长却突然弯腰拉住我说快躺下。
　　糊里糊涂地我就躺在边上，仰望着两伙客人在那借酒闹事，我低声对队长说怎么不报警？
　　队长说报啥警，他们借酒疯完了自然就散了，到时候我们再起来阻拦，放心他们不会跑，输的一方会照价赔损失，老板会摆平这事。
　　果然十分钟后两拔人打得差不多了，这时戴金丝眼镜的老板带了十几个保安进来，而那两伙人中被放倒的那拔人，掏出了厚厚一摞钱才互相搀扶着离开，那天我和队长及小胖每天奖励了200元。
　　而令我吃惊的是居然是为了争那个清纯女孩，她叫红玉，红玉也好像被吓到了，老板给了她500元，叫我送她回家。
　　一路上我两小心地走着，我左顾右盼，神情专注，像电影《中南海保镖》中的李连杰一样。
　　红玉却吃吃地笑了，她用黄鹂般的清脆声音说道:放心，打完架后是不会再有人闹事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谁也丢不起那人。
　　一路上我俩聊着，我才知道她来自北方，已经在厦门呆了一年多了，曾进过服装厂，鞋厂，可是工资太低，每天加班到晚上八九点，于是经姐妹介绍，她选择了来酒店上班，每天只需要上几个小时，收入不菲。
　　到了她住的地方，她请我上去坐坐，在她家我拘谨地坐着，闻着女孩子闺房那种清香，感觉很神奇。
　　红玉递给我一瓶汽水，又和我聊起了她上学时的那些文学梦想，喜欢看红楼梦，曾为黛玉葬花吟流过泪，感叹命运的坎坷，渐渐地聊到她的身世，原来她父母早年离异，母亲带着5岁她和另一个男人组成了家庭。
　　很快她有了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家里的一切资源都是给他的，而她在念完高中准备考大学时，却被阻止了，在她父母看来，女孩子读那么多的书将来反正是嫁人的，不如早点出来挣钱养家。
　　就这样她被迫出来打工，每个月还得寄钱回去，她母亲还告诉她不准在外谈朋友，等她弟弟大学毕业成家了才能嫁人。
　　我说那你的生父不管你？红玉惨笑着说她父亲就是一个酒鬼，有时候还去烂赌，一没钱就找她要。
　　听完后我义愤填膺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我一无钱二无权，穷保安一个，根本帮不了她什么忙。
　　红玉突然拿出一听啤酒对我说，咱们来个借酒浇愁！
　　几瓶酒下去后她喃喃说，她迟早要变坏，今晚两拨人为了得到她打架，而老板只是在利用她。
　　随后靠在我身上说:小伟，抱抱我，我好害怕，我没有可以依靠的人，说完睡着了。
　　我不由地想起那本我最喜欢的世界名著《悲惨世界》中的一段话:
　　只要因法律和习俗所造成的社会压迫还存在一天，在文明鼎盛时期人为地把人间变成地狱并使人类与生俱来的幸运遭受不可避免的灾祸；只要本世纪的三个问题——贫穷使男子潦倒，饥饿使妇女堕落，黑暗使儿童羸弱——还得不到解决；只要在某些地区还可能发生社会的毒害，换句话说，同时也是从更广的意义来说，只要这世界上还有愚昧和困苦，那么，和本书同一性质的作品都不会是无益的。——雨果
　　有时候我们无法决定命运何去何从，因为我们太弱小，只能感慨社会的不公平，唯有奋发图强，让自己变得强大，才有可能改变人生。
　　想到这我温柔地为她盖上被子，并倒了杯水放在她边上，情不自禁地吻了她额头，然后起身离开了。
　　第二天红玉没来，我以为她生病了，下班后匆匆赶到她住的出租屋，却人去楼空，房东递给我一封信和一张在泳池的照片，我拆开后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到:
　　小伟，谢谢你的吻，我不想在染缸中迷失自我，我不想成为艳妆浓抹的她们，我回老家去读书了，相信我能改变我的家人们，你也回去读书吧，留给我们的青春好时光不多，我们都要为未来而努力！
　　捧着书信我感觉有种力量在滋生，相比她的处境，我只是高考一次失利，却被打击得失去信心，走上打工这条路，工厂里呆不住，难道做一辈子保安？
　　果断地辞职后，回到老家复读考上林业大学，后来又在林场工作，直到做到了场长。
　　我时常看着照片在想，人与人的一生会有很多际遇，与红玉的一场相识，虽然没有发生过什么，可却彼此激励着，她是我生命中的知己和贵人，可惜没有她的联系方式，不知道她过得可好，有没有找到可以让她依靠的人相伴一生。
　　本文由江西上饶人林伟投稿，小鱼撰文。
　　小鱼专注于分享普通人的那些人生经历，感谢您的阅读。
　　年代久远，部分图文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