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生的女儿许燕吉

　　（王春良）
　　＂历史，有的不仅仅是大人物波澜壮阔的历史大事件，更多的是无数普通人的辛劳、痛苦和隐忍＂。这是落花生的女儿——许燕吉说的，也是她的一生生活的写照。
　　儿时许燕吉
　　许燕吉是散文《落花生》作者——著名作家许地山的女儿。她出生于1933年1月，祖父许南英，是台湾在《马关条约》割让日本后抗日＂头领＂，失败后举家逃回大陆；外祖父周大烈，清末民国初年诗人，曾为著名国学大师陈寅恪的哥哥陈衡恪的老师；母亲周俟松，周大烈的六女儿，北京师范大学数学系毕业。
　　许地山一家人
　　父亲许地山，是现代著名作家，原在燕京大学执教，后经胡适推荐到香港大学任教。民国时期，大学教授待遇丰厚，像鲁迅在几所大学任教，两三个月工资就可以购买北京城里的一个四合院。可以说，在当时许燕吉一家人生活小康。可是，天有不测风云，1941年8月4日许地山因突发心脏疾病，猝然死于家中。大厦倾倒，一家人的生活转瞬之间陷于困顿。许燕吉的母亲处理完许地山的后事，被迫开始顶起全家的天。经多方联系，北师大毕业的周俟松＂大材小用＂在一所小学任教，勉勉强强维持。许燕吉开始从优裕的小康生活和无忧无虑的幸福童年转入了遍尝人间的苦辣酸甜咸，经受各种各样的挫折和不幸。
　　1941年12月，日本帝国主义在侵略大半个中国之后，连香港也不放过，进攻英国控制下的香港。许燕吉一家的生活更陷入没有着落的境地，饮水都很困难，每日野菜满锅，而且炸弹乱飞，一家人差点就被炸死。香港沦陷后，大街上充斥着成群结队的灾民，日本侵略者对居民强＂借＂、强占，根本没有任何安全可言。铁蹄之下，中国人的命连蚂蚁都不如，真是悲惨世界。日本侵略者统治下的香港，许燕吉一家的日子难以为继、无以为生，被迫重回内地。母亲周俟松带着许燕吉和她的哥哥过伶仃洋，走上了颠沛流离的流亡之路。
　　少年许燕吉与母亲和哥哥
　　抗战时期，国难当头，中华民族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人民生活极为困苦。这样的境况下，许燕吉一家进入内地后，漂泊于广西玉林，又柳州，又转而湖南。湖南还没呆多长时日，遭遇国民党豫湘桂大溃败，又卷入湘桂大撤退的洪流。辗转贵阳难以为继，终又翻山越岭落脚重庆，这已经是1942年底了。在流亡过程中，一家三口居无定所、朝不保夕、相依为命、生死未卜，母亲周俟松一人扛起生活重任，艰苦状况可见无比糟糕。但是，母亲周俟松一直没有忘记教育，她认为中国终会打败日本侵略者，要学习好，要为将来做准备。所以，许燕吉的母亲在诸多困难下一直敦促许燕吉和她的哥哥学习。在重庆苦熬岁月，终等到1945年8月15日，日本侵略者宣布无条件投降。光复后，许燕吉一家转而南京去谋生。从返回内地流亡，许燕吉一家的生活都靠母亲周俟松一人从教勉强维持能够活着而已，这样到了南京，其母才有了一个稳定的教职，许燕吉一家才结束了逃亡的日子，定居下来。
　　大学毕业
　　历史潮流汹涌澎湃，时代车轮滚滚向前。1949年4月23日，南京解放，许燕吉一家人新中国的生活开启了。许燕吉的母亲周俟松在著名画家徐悲鸿的女儿徐静斐的举荐下，顺利到一所中学任教，收入稳定并安家，自离开香港七年后终于又有了家。许燕吉一家的生活步入了正轨，母亲周俟松教育教学工作出色，许燕吉的哥哥和许燕吉先后考入了清华大学、北京农业大学。
　　但是，生活永远不是一帆风顺的。由于在解放前的过去岁月里，许燕吉的哥哥和许燕吉都曾加入天主教，大学毕业后又说过一些不当的言辞，工作没多久都被错打成右派。哥哥被安排到马场劳动，而许燕吉更是跌进了人生的低谷。1958年，许燕吉又被错打成反革命，不仅被开除公职，还被判处六年徒刑。她本已结婚，但胎死腹中，继而丈夫又提出与她离婚，命运不济。在服刑中，织过布、织过毛衣、养过猪等，什么苦活脏活累活都干过。1964年，结束囚徒生涯，因为没有地方给安排工作，又到河北省第二监狱就业。1969年被摘帽，恢复公民权利，被遣散到新乐县坚固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人生地不熟的，又由于坚固村＂文革＂影响至深，处处受到责难，生活还是不尽人意。就像伏契克《绞刑架下的报告》所言:＂生命和痛是紧相连的＂。但生活永远也打不垮许燕吉，在这若得了病没家可回的地方，必须得谋个生活，她坚信：人活世上，得站在自己的脚后跟上。她要用自己的质朴与达观找到一条活下去的路。
　　1971年，许燕吉到陕西眉县马场看望哥哥。她的哥哥说：这里人风气好，转到这里就好了，而且关中自古富庶。又说：除非嫁个人，人家就要了。听了哥哥的话，许燕吉做出抉择，38岁的农大本科毕业生嫁与了一个目不识丁48岁且带一个10岁儿子的关中农村官村的老头。好在村里和老头对许燕吉还是关爱的。自从大学毕业的1954年到1971年，许燕吉把这五味杂陈不堪回首的17年都放于了身后，人生往前走了一步。在关中官村，没有歧视与被歧视，她与农村老头过起了农妇的生活，命运大大开始好转，逐渐苦尽甘来。1973年，她被安排到村兽医站上工，还承担了村医务室司药工作。1979年，许燕吉终于迎来生命的春天，彻底平反，恢复公职，被安排到武功县畜牧兽医站工作，在其大力推广下，武功县全县奶山羊养殖成为全省奶山羊基地县。
　　许燕吉、母亲与雷洁琼合影
　　1981年，按政策其母81岁需有亲属在身边照顾，许燕吉按政策调到江苏省农业科学院牧医所。她开始在生产的第一线忙碌、蹲点，做出了很多的业绩和成果，成为了江苏省农业科学院的副研究员，曾任南京市政协委员、台盟南京市委员、南京市台联理事。对其农村目不识丁老头丈夫，她不离不弃，1982年按落实知识分子政策农转非到南京。
　　许燕吉经历了幸福童年、流离失所的抗战时期、解放战争的动荡时期，又经受了错打成右派、判刑为囚、劳动就业、农村劳动的岁月，终到拨乱反正。有人问许燕吉：你对那个时代怎么看？她说：那是社会大浪潮的东西，每个人只是小小的个体，我现在不是生活的很好嘛？许燕吉没有任何怨言。
　　生活从来没有坦途，需要的是坚守。许燕吉实践着其父许地山的落花生精神，2013年10月出版了她的自传《我是落花生的女儿》，她正是那样坚守的。（编辑：郭振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