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出的落日

　　你不知道日落需要多久。
　　海拖着疲惫的身躯从一颗太阳走向另一个太阳，从一片日落走向另一片落日。他已经走了很久了，久到他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来处与去处。
　　橘色的光拥挤在那个看不见边际的穹顶，两颗太阳在海的前边与后边低低地坠着，像两只充血的瞳死死地盯着海。
　　那大大的眼睛后面是什么？海想，黑色的边隐隐约约藏在太阳后面，像是窥视也像是嘲笑。海不禁觉得有些寒意从心底冒出来，又从脚底迅速窜到头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前面有棵树，是枯木，但杂乱交错的枝条印证着它曾经的繁茂。在这个赤色的空间里，一切都变成了黑压压的剪影。海这一路没见到什么活物，乌鸦？秃鹫？仅有几丛野草还泛着些绿，这些野草在黑色的，硬邦邦的土地上倔强的窜着，海会仍不住戏谑地想：看你还能开出花来？可这个念头出现后又觉得自己卑鄙。
　　他走到树边坐下，将长长的木杖倚在树干上。不热也说不上寒，但出了身汗，稀薄的汗水将白衫打湿，有些粘在身上，走了一路白色的衣服上竟没什么脏污，海觉得可能是自己走的路尚近。起风了，远方刮来了一首歌。
　　歌词是什么？海听不清。谁唱的？海怎么知道。四下无人，也许是鬼，也许是梦。他想起来小时候，阿婆说自己长大的地方没有大海，谁也不相信有大海。村里有个老疯子，每天都在村口守着，逢人就说自己听见大海在叫他。那个老疯子夜夜都爬上最高的树往外望，他说他能看见远方的大海，可谁都不知道大海是啥，也不相信大海存在。
　　后来老疯子死了，村里又疯了一个，因为大海疯的。人们都说大海是个妖怪，吃人肉喝人血的妖怪，第二个疯子消失了，那棵树被砍掉了，阿婆也是在那个时候走出了村子。
　　阿婆说自己一路走啊走啊，遇见了好多人，有人邀请她停下，可她没有同意，隐约觉得应该继续走下去。没想到走着走着，还真遇见了大海。蔚蓝色的布铺在大地上，谁也望不到尽头，当地人告诉她，这就是海。于是海就有了海的名字。
　　海渴了，他想起阿婆的话。天黑了，星星就会哭，那时候的水是最甘甜的。海舔了舔嘴唇，起身，眯着眼睛，与空中的大眼睛对视。那光芒并不刺眼，反而有些催眠般的温和。
　　来路上的脚印似乎刚才被风吹散了，已经没有什么痕迹。一时间海不分清自己究竟从哪里来的。
　　前面吧，他转过身，那个平静的太阳还盯着他，他拍了拍身上的灰，拿起手杖继续前进。他突然忍不住想笑，就像阿婆说的那样，走到有结果的时候就知道为什么一直往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