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到底该不该给实体企业让利？

　　11月财经新势力
　　作者莫开伟系中国知名财经作家
　　最近，在财经领域颇具影响力的《财经》杂志2022年第23期上刊发了该刊记者采写的一篇文章银行业该不该让利实体经济？反对声：中国企业靠让利没能力参与国际竞争，在这篇采写文章中，对当前银行支持实体企业发放贷款的力度、降低实体企业贷款融资成本等情况进行了较为全面而详实的披露，让读者朋友对疫情肆虐这几年银行让利幅度有了基本了解。
　　但有一个问题，却是目前业内以及全社会普遍关注的，那就是银行到底该不该对实体企业继续让利，银行让利的空间到底还有多大？而且，目前对这两个问题也是莫衷一是，众说纷纭；但尤其有一种声音值得我们重视，那就是对银行让利实体企业持反对态度，认为中国企业靠让利生存就没能力参与国际竞争。
　　对于这个观点，笔者不敢苟同，觉得有点片面，有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的嫌疑，甚至可以说持这种观点的人是无视当前中国实体企业的生存现状、站着说话不腰痛的表现。我们可以设想，如果在经济发展的低迷局势中，银行不让利，只顾自身经营利益，将实体企业微博的利润全部侵蚀干净，实体企业无法休养生息，最终逃脱不了关门破产的命运，哪还有能力参与到国际竞争，根本等不到参与国际竞争的那一天就都已死气。当然，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银行最终也将陷入无源之水的经营绝境，会因巨大的社会信贷违约风险而走向覆没的结局。显然，如果按这种观点，所有银行只顾自己高额盈利、不承担社会责任的话，最终遗害的是中国经济，这是一种极不负责任的观点。
　　我们要看到，这几年国内外经济不景气，全球经济陷入了空前低迷甚至是衰退态势，无论银行业还是实体企业，大家过得都不顺气，都感觉到钱越来越难赚了，实体企业的生存更加艰难了，很多中小微实体企业没能度过这波经济严冬被市场无情地吞没了；银行躺着赚钱的日子也是一去不复返了。
　　而中国实体企业比起其他国家来说，可能还不算太糟糕，那是因为什么呢？因为银行在中央政府出台若干优惠财税金融政策的督促下，对实体企业让利所换来的局面，银行业功不可没：降低贷款利率，减少中间服务收费，想方设法降低存款利率进而促使整个负债端成本降低，从整体上缓解实体企业融资贵的困局。从反映的情况看，目前实体企业贷款利率越来越低，银行让利的幅度也越来越大，比如有数据显示，今年1月至9月，新发放企业贷款加权平均利率仅为4。24，比上年同期下降了0。29个百分点，这一数据较2019年末的5。12下降了96个BP（基点），较2012年一季度的历史高点7。97下降了381个BP，为有统计以来较低水平。
　　而且，在实体企业信贷融资成本不断下降的情况下，银行业绩增长放缓，自身盈利水平也在逐年下降。比如2020年，银行业主动向实体经济让利了1。5万亿元；以六大行为例，2022年前三季度，六大行营收及净利润增速均出现较上年同期下滑，尤其是手续费和佣金出现大幅下降。另外，2022年二季度，商业银行整体净息差为1。94，环比下降3个BP，较去年同期下降了12个BP，净息差连续两个季度低于2。显然，如果没有银行的让利，中国实体企业的日子可能更加难过，还会有更多的实体企业陷入亏损和关门破产的困局。
　　通过上述情况可看出，银行对实体企业让利是应该的，也是必要的，尤其可能还需要银行持续对实体企业的让利。由此，接下来，我们应该理清银行到底还该不该持续给实体企业让利？给实体企业让利的空间该到何种程度才能止步？对于这些问题，我们应从当前我国经济金融运行实际、实体企业生存现状以及全球银行业经营情况等综合因素来看，至少应把握住四个关键的让利标准：
　　银行经营利润水平与社会平均利润水平的对比，如果银行资产利润率、信贷资产利润率、总体盈利水平高于实体企业的资产利润和经营利润率的话，银行就应该持续对实体企业让利。
　　目前，没有一个机构对银行经营利润与实体企业企业利润进行详细记录和对比，只能是一个大致的数据。现在仅以六大国有银行的数据来对这个问题进行说明。据国有六大行今年三季报显示，合计实现归母净利润10254。22亿元，同比增长6。47，日赚37。56亿元；而六大国有银行的总资产规模共计162。5万亿元，资产利润率为0。62；贷款总额达94。97万亿元，较上年末新增9。6万亿元，贷款利润率为1。08；而我国庞大的实体企业，除了中央以及地方国有企业的资产利润率和经营利润率可能稍高之外，其他实体企业的资产加在一起，无论是资产利润率还是投资利润率不仅可能远低于银行，甚至有可能是呈负数。
　　尤其是一些中小商业银行的资产利润率和信贷资金利润率可能更高，更让实体企业望其项背。所以，目前银行利润水平大大高于社会平均利润水平，尤其是高于实体企业的盈利水平，银行仍需继续向实体企业让利。
　　银行筹资成本与实体企业经营成本的对比，如果银行筹资成本低于实体企业经营成本的话，银行应该继续对实体企业让利。银行经营成本主要包括筹集存款的成本、员工工资成本、各种设备投入与占用损耗等成本，当然也还包括可能形成的信贷资金损失等成本需计提各种拨备。目前，央行采取各种措施推动商业银行筹资成本和整个负债端成本的下降，放开存款利率下限，不仅银行活期存款利率下降，定期存款尤其是大额定期存单利率也大幅下降，使得商业银行主要负债成本的存款利率大幅下降，加上央行MLF、再贷款利率等非对称降息实施，使得商业银行整体筹资成本显著下降。
　　从三季度银行新发放企业贷款加权平均利率为4。24来看，银行的整体筹资成本肯定要低于贷款加权平均利率，银行才能产生正常的息差，而三季度商业银行整体净息差为1。94，表明银行筹资成本仅为2。3，这个成本肯定比实体企业低多了。因为实体企业的经营成本包括融资利息、人工工资、原材料成本、固定资产投入及折旧等等，目前除了少数实体企业或上市企业具有雄厚的资金实力之外，大部分实体企业要靠银行间接融资途径获得，仅贷款一项支付的利率就要达到4以上或者5以上，这就超过了银行全部筹资成本的总和。而且，也要看到目前银行工资福利在全社会都名列前茅，员工平均工资都较高，尤其是高管们动辄几百万元的年薪，如果在人工工资和其他经费上再节压缩一下的话，银行的筹资成本将更低，银行仍有较大让利实体企业的空间。
　　银行盈利水平与全球绝大多数银行盈利水平相比，如果中国银行业的盈利水平与盈利能力高于其他国家尤其是发达国家银行的盈利水平，则中国银行可持续对实体企业让利。从2020年已披露的一项信息表明，全球各国银行赚钱能力排名，中国银行业第一，利润达到3300亿美元，超出第二名的美国银行业2530亿美元，美国银行业利润仅为中国银行业利润的四分之三；同时也远超加拿大472亿元、法国430亿元、日本414亿元、英国380亿元、澳大利亚286亿元，就是说中国银行业是盈利能力最强的，利润占全球前1000强银行利润总额的28。虽然银行业利润总额可能受到资产规模、信贷投放额度等因素影响，不能全部说明盈利水平的高低状况，但至少能说明我国银行业盈利实力还是相当之强的。
　　同时，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来说，我国银行保持如此高的盈利能力，与实体企业发展实际是极不相称的。银行业占据过多的利润无疑是对社会平均利润的挤占，也是一种经济病态，容易导致实体企业的衰落，滋生实体企业不断偏离主业的欲望，更容易加剧经济的脱实向虚，这也是前几年我国银行经营市场秩序混乱、监管套利、全民办金融、各种金融乱象频发的重要原因。尽管疫情这两三年银行通过降低贷款利率和减少中间服务收费等让利活动，使得利润总额有所下降，但盈利能力与盈利水平在全球应该依然名列前茅，在我国所有经济体中的盈利能力也是比较强的。而且，我国银行业的盈利与发展中国家、经济欠发达国家对比，可能更显得鹤立鸡群了。由此，我国银行业仍有对实体企业让利的空间和潜力。
　　银行业在逆经济周期信贷利率水平与顺经济周期信贷利率水平应有所区别，目前处于经济下行同期，为扶持实体企业脱离困化险，银行需持续对实体企业让利。表达这个观点意在说明，不同经济发展时期，银行业执行的利率政策（包括存款和贷款）、服务收费水平等政策都应该是有所区别的，不能对等划一，否则对实体经济和银行本身都是不利的，既银行不对惠企政策进行调整，则有可能伤害实体经济，最终也会让银行陷入经营绝境。目前我国银行业执行的相应利率与收费政策仍然沿袭经济顺周期的水平，没有因经济逆周期而进行及时大幅调整，所以在当前让利还显得十分勉强和相当的不情愿，甚至还把让利行为当成是对实体企业的一种施舍，这显然是一种错误的认识。
　　而且，即便在中央政府和金融监管部门督促之下实施了对实体企业的系列让利政策，让银行业感受到息差收窄、利润下滑的肉痛，但实际上让利的幅度还远没有到位。由此，在当下全球经济低迷的态势下，中国银行业需保持冷静清醒的头脑，增强大局观念，提高社会责任意识，把帮助实体企业脱困化险当成自己的重要使命，不断挖掘自身服务成本的潜力，给实体企业提供更加优惠的金融服务产品和更高效的金融服务方式，促使银行业与实体企业形成同生共荣的经济格局，共同为稳住中国经济大盘、促进中国经济增长夯实坚实的基础。
　　当然，银行不给实体企业让利的条件并不是不存在，存在的唯一方式是，在经济顺周期之中，银行可以不给实体企业让利，因为这个时期整个社会投资扩张、经济兴旺、实体企业经营活跃，整个社会经济繁荣，实体企业普遍经营向好，生产经营收入大增，盈利能力大幅提高，这个时期银行不让利甚至提高贷款利率都是可行的。
　　但是，银行对实体企业让利，也不是奖懒罚勤，更不是对没有任何发展前途的实体企业的无原则救助，在让利中也可采取有保有压、有所区别的灵活原则，避免采取撒胡椒面式的让利，应是奖优罚劣，将让利的重点向有市场发展前景、且企业确实具有较强生存潜力的实体企业倾斜，以加速中国产业经济转型，为推动中国经济高质量增长提供强大的金融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