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摔跤退役运动员与特殊教育的心手相连

　　黄雅玲在指导特殊儿童进行运动训练。受访者供图
　　电话那头的黄雅玲，声音清亮、语速很快，即便记者与她不曾谋面，也很容易在脑海中勾勒出她的干练形象。11年前，从福建省女子摔跤队退役时，凭借一副好身手，黄雅玲其实是可以像多数摔跤运动员那样，选择从事一份需要较高身体素质和格斗技能的工作的，但她走上的是另一条创业道路。起先是婚礼策划和做餐饮，两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让她接触到了特殊儿童的体育教育，从此一头扎进了这个很少被健全人了解的行业。
　　黄雅玲10岁时开始在少体校进行专业运动训练，想学散打的她，因为福建省少体校没有这个项目，结果阴差阳错进入了举重队。黄雅玲学举重两年后，福建省筹备组建女子摔跤队。 觉得摔跤与散打可能差不多，黄雅玲就跑去报名，幸运入选，终于从事了自己更喜爱的格斗类项目。
　　转项到摔跤后仅4年，黄雅玲就成了全国青少年比赛的冠军，但之后，看起来运动员生涯顺风顺水的黄雅玲却在参加成年赛事时遭遇了瓶颈。她回忆，自己连续7次参加全国女子摔跤比赛都止步于第七名。第七名成了她的一个心魔，以至于只要比赛进入到八进四的那一场，无论对手的实力如何，黄雅玲都会输。2011年，黄雅玲带着失望又不甘的心情退役。
　　可能也是屡遭挫折的经历让黄雅玲始终都有危机感，这让她在整个运动员生涯都未曾对文化课学习懈怠过。也是在常年的文化课学习中，黄雅玲发现了自己思维敏捷，擅于表达的特质。所以，退役后，她在择业时没有遇到太多困难。她开办了一家婚礼策划公司，很快就做得有声有色。之后，她又涉足了餐饮行业。直到新冠肺炎疫情出现后，她收缩了业务，开始更多的思考，做什么才能更好地体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她想做一件能够和自己的体育背景相结合的事情。
　　两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黄雅玲遇见了自己的人生伴侣，他同样也是摔跤运动员出身。黄雅玲回忆，自己的爱人运营一家少儿体适能俱乐部，当时已经在全国开了50多家分店。因为爱人的缘故，黄雅玲接触到了少儿体适能，她很快发现，每家少儿体适能俱乐部里都有一些特殊的孩子，主要是自闭症和脑瘫的少儿。体育运动是他们增强身体机能、改善身心状况、帮助他们更好地提高个人自理能力和融入社会的重要手段，但是每家少儿体适能俱乐部在接待这些特殊的孩子时，又面对一些难题。
　　黄雅玲说，一是能够为特殊儿童提供运动辅导的教练稀缺。少儿体适能俱乐部的教练普遍缺乏辅导特殊儿童的专业技能，比如，自闭症的孩子可能伴随有癫痫，但绝大多数教练并不清楚，一个孩子如果在上运动课时癫痫发作，该如何给予正确的施救。二是，俱乐部如何兼顾健全孩子与特殊孩子两个群体。尽管社会的文明程度在进步，绝大多数健全孩子的家长都愿意善待特殊孩子，但是，当健全孩子在体适能俱乐部可能会与特殊孩子近距离相处时，健全孩子的家长大多会有所顾虑。因此，绝大多数少儿体适能俱乐部都会不断压缩乃至取消面向特殊孩子的服务，毕竟，俱乐部的主要客户群是健全孩子，经营收入也主要来自健全孩子家庭。但这样的话，无异于剥夺了特殊孩子参与运动锻炼的权利。黄雅玲在深入接触到特殊教育行业之后知道，对于特殊孩子来说，体育锻炼带来的身心改善至关重要。而且，特殊孩子一旦错失了通过体育锻炼改善身心机能的窗口期（一般是在8岁以前），那么，之后的弥补工作也将大打折扣。
　　从黄雅玲接触到俱乐部里的特殊孩子开始，看着他们小小的、坚强的身体，看着他们清澈但又无助的眼神，看着他们焦虑、彷徨的父母，黄雅玲知道，自己一定要为他们做些事情。
　　做运动员时的那股子不畏困难的劲头又上来了，黄雅玲先是给自己补上特殊教育这一课，通过查找资料学习、向专家请教、从冠军基金等公益组织得到帮助等方式，提高自己对特殊教育的认知和了解，提升自己的创业能力。黄雅玲也亲自给特殊孩子带课，加深自己对这一领域的了解。一些让普通教练感到无所适从的情况，比如一名自闭症的孩子在运动课上突然情绪失控，黄雅玲却在学习和实践中知道，这并不是自闭症孩子的不可理喻，而是他们的一种行为路径，可能只是这个孩子想告诉教练，这个动作我不会。教练应该做的，不是简单的设法平息孩子的情绪，这往往不会奏效，而是要知晓孩子情绪失控的根源，而后激发孩子的信心，带着孩子一起去克服困难。
　　黄雅玲通过采用健全孩子、特殊孩子分时段授课的方式，保证两个群体的孩子都能在俱乐部得到运动训练指导，同时互不产生交集和影响，让特殊孩子最大可能地获得了参与运动的空间。
　　给特殊孩子提供的运动指导，对于教练来说，需要付出更多的心血和精力，但是收费却只有针对健全孩子同类课程的三分之一。黄雅玲在介入到特殊教育行业之后才知道，自闭症、脑瘫等特殊儿童，其治疗、康复的过程漫长，且往往需要一位家长全职陪护。通常情况下，每个家庭每个月花在特殊儿童身上的费用已经十分高昂。沉重的经济负担之下，尽管家长们知道，运动训练对于特殊儿童的成长意义重大，但是可能已经没有余力给孩子报运动辅导班了。一部分特殊儿童只能以最低频率上运动训练课，如一周一次，还有一部分特殊儿童因家庭无力承担，已经失去了上运动训练课的机会。黄雅玲说，自己的少儿体适能俱乐部坚持低价接待特殊孩子，就是为了减轻特殊孩子家庭的经济负担，尽可能地让更多的特殊孩子可以参加运动训练。
　　但企业并非慈善机构，做不赚钱甚至亏钱的生意绝非长久之计，黄雅玲目前通过与当地残联、热心公益的企业等合作，极大地缓解了俱乐部的经营压力，使得俱乐部的特殊教育业务可以在不赚钱的情况下继续保持。此外，黄雅玲组织力量研发了面向特殊孩子运动训练的线上教学系统，可以让更多的特殊孩子以更便利的方式得到专业的运动训练指导。
　　黄雅玲希望，体育的光辉可以照进更多的特殊孩子的生活，同时，在这些孩子身上，看着他们一次次克服远超健全人能够想象的艰难，去勇敢地迎接生命的挑战，黄雅玲得到的是一种感动和震撼，一个声音就这样常常在心底回响，＂我们还有什么困难不可战胜呢？＂
　　本报北京11月7日电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慈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