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东北的红胡子

　　小时候，东北人管大街叫大街（读gai，一声），前街（读gai）、后街（读gai），去县城叫去一趟大街（读gai）。长大后，原来以为和满语有关，属于东北土话，后来才知道，东北、华北和西北有的省份都叫街（读gai），适用范围还挺广，现在，已经很少使用了，肯定是建国后，进行语音规范化工作，才统一读街（jie)的。 小时候，我家住在村里的后趟儿街（读gai），村头有一堵绵延的土墙，听村子里的老人讲，这土墙是老村子原来的北院墙，墙角处还设有岗楼。原来，清朝和民国时，我们这里的村子都有类似于古代的城墙，甚至墙外还有壕沟，就是保护村庄不受侵害，进村子都要走固定的村门，晚上，村门就要关闭，村墙的四角还有岗楼，晚上有人值班，村子里有护村的武装人员。建国后，进入和平年代，村墙就没有了，护村武装就更不需要了，有一天，我们中的一个伙伴们从村墙里挖出了一枚已经生锈的子弹头，村子里的老人就讲，一定是红胡子打劫时留下的，那年，村子里还死了几个人。
　　瞿秋白 《饿乡纪程》：＂我们常和哈尔滨人谈起，凡当地红胡子出没的所在，差不多总有日本人的踪迹。＂原来，＂红胡子＂还真不只是东北人知道。小时候，一说＂红胡子＂，就特别有震慑力，哪家的小孩子不听话了，家里的大人们就会说，让＂红胡子＂来把你抓走，小孩子就乖乖听话了，有谁家小孩子顽劣，左右邻居大人们总会无奈地说，这家伙都快赶上＂红胡子＂了。等我长大一些进入叛逆期后，对＂红胡子＂的兴趣就盎然了，常常与小伙伴一见面就是一顿江湖＂黑话＂。
　　＂天王盖地虎。＂
　　＂宝塔震河妖。＂
　　＂脸红什么？＂
　　＂精神焕发。＂
　　＂怎么又黄了？＂
　　＂防冷涂的蜡＂
　　为此，我还让老师批评过一次。
　　今天，不妨给大家扒一扒有关＂红胡子＂的由来。民国二年纂编的吉林《鸡林旧闻录》里有这样的说法。一是东北马贼以前多用土枪，枪口有塞，系以红绒一绺，当射击时则去其塞而衔之于口，远望之如红色胡须；二是匪徒打劫，多有戴假红须以恐吓人，如梨园所演《新安驿》之类者；三是俄国流放罪人，常越界东北勾结匪人劫掠，以俄国人多须而红而得名。
　　根据有关史料记载，东北的红胡子起源于清咸丰年间，到解放前夕，红胡子被彻底消灭，存在的时间将近一个世纪。这让我想起来俄国的哥萨克，大约在公元十五至十六世纪时，由于地主贵族的压榨和沙皇政府的迫害，俄罗斯和乌克兰等民族中的一些农奴和城市贫民，主要是青壮年，因无法忍受残酷的压迫，被迫逃亡出走，流落他乡。在俄罗斯历史上，沙皇还通过收买哥萨克上层人物而控制哥萨克人。哥萨克人组成的骑兵，是沙俄对外扩张的重要武力，俄国向西伯利亚扩张的过程中，哥萨克是他们最主要依仗的武装力量。等到俄国十月革命以后，哥萨克人少数参加布尔什维克政府的苏联红军，大多数却参加了反政府的白军，给苏联红军带来了不小的威胁，苏联著名作家肖洛霍夫的长篇小说《静静的顿河》描述了十月革命前后顿河流域哥萨克的生活。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哥萨克骑兵也发挥了重要作用，在斯大林格勒攻防战中建立了重大战功。我们大家都知道，中俄《瑷珲条约》和《北京条约》签订后，俄国人就进入了外东北，哥萨克本来就是由强盗组成的，专干打家劫舍的勾当，所以，可以肯定的说，哥萨克在红胡子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为此，俄罗斯留有不少珍贵的资料。
　　在中国近代史上，红胡子指打家劫舍之匪，清代人吴樵说，关外红胡子，盛行于清咸丰年间。那时，因为太平天国起义闹得如火如荼，关外八旗军奉调入关前往剿灭太平天国，造成关外驻兵骤减，防卫突然间就空虚了，这样，就助长了流寇泛滥，红胡子也因此猖獗起来，这一点，不难理解。后来，清朝在甲午战争中惨败，东北地区就有不少清朝的溃兵散勇，他们也有人落草为寇了，加入到了红胡子之中，致使盗匪队伍进一步壮大，人数甚至增加到了十万人之多。从咸丰年间到解放前，红胡子在东北活跃了近一个世纪的时间，可以说，他们在东北的社会生活中也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俄国人穆罗夫于1901年《远东的人与风俗》中写到：＂地方之好汉，好以红色之绳穗装饰其武器。瞄准时，将绳穗衔于齿间，以免碍事。远望，枪手仿佛长着红色胡须。＂
　　美国人比林斯利在1988年《民初社会中的土匪形象》中说：＂中国东北之盗匪，初期为遮人耳目，使用染红的中国传统京剧之髯口作伪装。＂
　　红胡子的起因很复杂，就有历史渊源，更有当局的管控能力和政策，还有国际间的复杂关系，具体说，应该与中国十七世纪时的政策有关。根据《辽东招民开垦条例》，1644至1667年间，有山东百姓移民满洲者，东北地区因移民而＂地利大辟，户益繁息＂。东北移民大多数人都自主觅地耕作，不受法律保护，朝廷对其生存状况也不闻不问，采取听之任之，自生自灭的态度，从那时开始，就留下了祸根。俄罗斯汉学家比丘林《中华帝国之统计录》中写道，满洲移民中，有内地因罪获刑者，被遣送或驱逐满洲。此类人群，毫无疑问，将威胁满洲治安。法国天主教传教士帕诺称黑龙江依兰是罪恶之城，堪称＂索多玛第二＂。英国作家格拉哈姆于1886年访问齐齐哈尔，称所到之处，匪患肆虐，他说，此城堪比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州的博特尼湾，好一个非法移民和苦役犯的天堂。
　　当时，东北地区警力非常匮乏，治安十分混乱，加上关内正经历前所未有的社会政治和经济大动荡，这些都催生了民间匪盗红胡子。1878年之后，清朝取消东北移民禁令，移民就激增，红胡子也猖獗起来，红胡子的队伍更是趁机壮大。
　　红胡子主力，乃十九世纪中叶移民关外者，其中，不仅有无依无靠，两手空空的无产者，亦有从有产者沦为无产者之徒，他们对官府的胡作非为深恶痛绝，就组织力量，形成了一定的气候。当时，中朝边界是红胡子之天堂，据记载，中朝两国边界拓有宽约近百公里的缓冲地，有一部分红胡子就进入了这些缓冲地带，依傍崇山峻岭，在今日的丹东附近还建立了大本营，并不断发展壮大。至清朝末年，这股红胡子势力竟然创立了一个准行政组织，对外声称＂夹皮沟红胡子共和国＂，一些朝鲜人知道后，也越境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