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宣德年间,应天府上元县有个叫乔承栋的人,为人善良正直,乐于助人。 身边的人若是有个难处,他一准会伸手帮一把。大家伙儿都说,这点随他父亲呢。 乔承栋的父亲乔伟正是个木匠,做得一手好活,经常帮邻居家里修修补补,分文不取。 他很喜欢承栋,出外做事,总喜欢把儿子带在身边。 那时的承栋虽然年幼,却是个懂事听话的孩子。父亲在做事,他不吵闹,只是在一边静静地瞧着。 父子俩的感情很好。可是,好景不长。在承栋五岁时,乔伟正突然生了一场急病,走了。 母亲崔氏觉得,自己无力独自将承栋抚养大。一年后,经邻居袁婶介绍,改嫁给了一个叫袁明的人。 袁明是袁婶的远房侄子,为人老实,家里并不富裕。自身无一技之长,仅是靠祖上留下来的五、六亩田地过活。 他的妻子是在生二胎时难产而亡,膝下同样也是有一子,名叫袁大龙。 袁大龙比承栋年长一岁,却没个做哥哥的样,处处压着承栋。 家里难得吃回肉,他也总是把盘子拖到自己面前,不让承栋夹一块。 见他这么做,袁明从不出言阻止。 他心痛儿子早早地没了亲娘,可怜得很,又恐崔氏这个后母会虐待自己的亲儿, 所以,他需要摆出个样子给崔氏母子看,自己是很看重这个儿子的。 慢慢地,见崔氏待江龙如亲子般,承栋也处处忍让着兄长,他的戒心才放下。 在承栋九岁时,有次过大年三十,袁大龙又把一盘子肉拖到自己面前。 那日袁明正好心情高兴,假模假样地说了句:"给弟弟吃一点。" 袁大龙吃得满嘴流油,用手护着盘子满不在乎地说:"不给,这是我家花钱买的。他家又没有钱,凭什么给他吃?" 崔氏听到这话,心里非常难受。起初答应袁婶,嫁到这个家来,就是以为袁明人老实,不会为难承栋。 她一心想,只要能把儿子拉扯大,那就比什么都强。 不承想嫁过来后,饭是有口吃,就是儿子的日子过得屈辱了。 承栋没把袁大龙的话放在心上,用手指着桌上的一盘红烧豆腐,笑道:"这豆腐的味道,跟肉一样好吃呢。" 盘子里的豆腐切得方方正正的,煮时放了些酱油,红红的,看上去很诱人。 袁大龙嘲笑他道:"豆腐就是豆腐,怎么可能和肉的味道相比呢?你这个没吃过肉的家伙!" 崔氏听了,心如刀绞般难受。提前下桌,回屋里暗自垂泪。 袁明觉得她是小题大做,进房后指责她:"大过年的,你摆脸给谁看?一个长辈,尽跟孩子计较事情。" 崔氏用手巾擦了擦眼睛:"承栋随我来到你家后,可曾在饭桌上吃到过一块肉?" 袁明很不高兴:"你这么说,我可要跟你算算账了。你们娘俩进我家两年,少过你们一口饭吃吗?你和承栋的衣裳钱,也是我出的。" 崔氏冷笑一声:"两年总共才得了你一件新衣裳的布钱,你真好意思说出口。再说,我们娘俩从没白吃你家的饭!家里的事,还有田里的活,以及在外头接针线活赚取家用,我哪样做少了?承栋小小年纪就上山捡柴禾,跟人学捕猎。卖野物得来的钱,他哪次没有交给你?" 袁明无话可说,确实如此,袁家其实只有袁大龙一人在家闲着无事可干。 "他卖了几次猎物?那么点钱还总值得你记在心上。" 嘟哝一句话后,袁明摔门而出。 崔氏越想越觉得这日子过得没啥意思,后悔得就差用头撞墙了。 改嫁后,以前住的屋子被乔伟正的叔伯兄弟收走了。现在若是自己带着承栋离开袁家,那可就无家可归了。 袁明就是抓住了这点,才敢肆无忌惮地欺负自己母子二人。 这时,乔承栋悄悄地进了屋:"娘,这屋里这么暗,您为何不点灯?" 崔氏赶紧把泪水擦干:"哦,我……我睡着了,这就来点。" 油灯虽昏暗,但崔氏那双微微肿起来的眼睛还是向承栋表明,母亲之前在哭。 他走上前,拉起母亲的手,说:"娘,您肯定是不高兴哥哥吃肉,我没得吃吧?可您怎么不想想,每回跟郑伯出去抓猎物,他不是烤鱼,就是烤野兔给我吃。这些东西,哥哥也没得吃呀。" 他是想告诉母亲,虽然没有吃到家里的肉,但外面的肉自己可没少吃。 崔氏被说笑了,摸了摸他的头:"儿啊,是为娘让你受委屈了。" 郑伯,名叫郑忠良,是乔伟正的好友。以前时不时地会接济他们些猎来的野味,自崔氏带着承栋改嫁后,就没来往过。 半年后的一天,他在山脚下遇到正在捡柴禾的承栋。看见孩子很是瘦弱,叹了一口气,故意说要教承栋捕猎。实则每回出去,都拿东西给承栋吃。 有两回,承栋拿了烤野兔回来,想给崔氏和袁家父子尝尝。 哪知袁大龙硬是抢走藏起来,一人吃得精光,连点肉末屑也没给别人留。 事后,崔氏叮嘱承栋别再拿这些吃食回来了。 倒不是顾忌被袁大龙全吃了,而是郑忠良家里,也有两个半大的男孩。 再说,捕猎不是件容易的事,不会次次都有猎物,郑家的孩子也需要这些食物。 郑忠良是个好人,有时会把自己抓到的猎物给承栋。 承栋得了一回后,就不肯再要了。 他自己想尽办法去抓,抓到了就拿去集市上换钱;没抓到,就设法去河里抓点河鲜什么的。 好在他人很机灵,每回出去,总能带点什么东西回来。 乔承栋懂事地继续劝导着母亲。 "袁叔是没有办法将一碗水端平的,哪家做父母的,不疼爱自己的亲儿呢?" 他年纪虽小,说的话挺在理。 崔氏没有先前那么伤心了,跟儿子聊起了家常。 承栋在屋里说的这些话,袁明躲在外面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心里有些惭愧,自己实不如这个九岁的孩子。 以后,再遇上袁大龙欺负承栋,他会公平地说几句。 只是,袁大龙的性子已经养成,并不肯听父亲的话。 在崔氏母子的忍让之下,日子就这么平静地慢慢过了下来。 承栋在木工活这方面,好似很有天赋。没人教他,自己拿个锤子就能把坏了的桌椅修得平平整整。 邻居请他去帮忙修理自家的东西,承栋从不拒绝,乐呵呵地照样把活儿做得很好。 郑忠良知道后,在他十二岁那年,经过崔氏的同意,把他领去了一个老木匠家里。 老木匠名叫江秉成,是远近闻名的能工巧匠。更重要的一点是,他还是乔伟正的师父。 见承栋小小年纪就很聪明稳重,本打算歇手的江秉成,当即决定收他为关门弟子。 承栋很珍惜这次机会,师父教得耐心,他亦学得用心。 江秉成心中对他很是喜欢,把他当成亲孙子般对待。 隔壁有个私塾,每天早上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承栋听到了,心里非常羡慕。 江秉成察觉后,就送他去那里念书。 跟他说:"一个好的木匠,也需要识字懂算术的,你要好好地学。" "师父,我一定会的。"承栋听话地答应了。 私塾的夫子姓朱,常年得江家的照顾,故不好意思收束脩,承栋就这么在私塾里待了下来。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承栋在读书方面也很有天赋。 江秉成很高兴,决定好好地供养他读书。 对别人的小孩如此上心,这种行为,并没有引来江秉成家人的不满。 相反,他四个早已成了家的儿子都很支持。 他们跟乔伟正也熟识,关系很好。四兄弟商议,每家轮流出些钱给父亲,让他帮助承栋。 郑忠良知晓后,来江家串门的次数更多了,时不时地拿些打来的野味。 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地有个想法,那就是把乔伟正唯一的血脉照顾好。 承栋得到的这种机缘,让袁明很羡慕。 他撺掇崔氏:"你去跟江秉成说说,让他也收大龙为徒吧。" 崔氏没有答应:"江师父帮承栋,完全是看在他父亲的面上,我不好再要求别人做什么。" 人家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千万不能把别人对自己的帮助,当成是理所当然,继续索取。 崔氏说得在理,只是袁明却不理解,从此把此事记恨在心里。 转眼又是几年过去,袁大龙十八岁了。袁明给他说了一门亲事,是农户郑三牛的大女儿顺英。 成亲需要很大一笔费用,袁明想省钱,就叫承栋替家里打几样家具。 承栋没有拒绝,一口答应下来。 他这几年一边读书,一边跟着江师父学木工活。手艺算不上很精湛,但做出来的东西还能说得过去。 到朱夫子那儿请了假,紧赶慢赶终于把东西做成。袁大龙却嫌他做事拖拉,影响了自己婚期。 承栋笑笑,没与他计较,收拾好工具赶回私塾读书。 郑顺英相貌长得好看,袁大龙喜欢得不行。妻子说的话,他必是言听计从。 崔氏是继母,郑顺英对她不算尊重。才进门一个月,就对她各种不满,明里暗里的嘲讽。 袁明看在眼里,知道其实并不是崔氏的错,但不想让袁大龙不高兴,就当做没听见。 有回,崔氏受不住气,跟袁明抱怨。 袁明冷冷地说道:"当年我想让大龙跟江秉成学门手艺,你不肯答应。既然你不待见他,如今他媳妇自然也不待见你。" 崔氏气得把眼泪往肚子里吞,这样的日子过下去,想想都可怕。 对于母亲在袁家的处境,承栋都看在眼里。心里很着急,但一时又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郑三牛是个精于算计,且很抠门的人。知道女儿婚房里的新家具是承栋做的后,就跟袁明说,让承栋也上他家去打几样家具。 袁明没跟崔氏商量,就满口答应下来。特意跑去私塾找承栋,让他赶紧到郑家去做事。 承栋很为难,木工活不是一两天就能做出来的,而且前面帮袁大龙打家具已经耽搁了好些天。 袁明威胁他:"要让你母亲在袁家好过,最好不要得罪郑家的人。" 这话确实拿捏住了承栋,他想到母亲的难处,无奈地答应下来。 又跟朱夫子请了假,赶去郑家帮忙。 承栋做事仔细,为人又知书达礼,郑三牛夫妇对他很满意。 在他干完活回去后,郑三牛又上袁家门了。 他跟袁明说,自己相中了承栋,要把小女儿秋英嫁给他。非但可以不收彩礼。而且还送跟顺英一样多的嫁妆。 "两姐妹都嫁到你们袁家,这可是亲上加亲的事情。她们小辈妯娌间和睦相处,家中就不会有吵闹,你老袁的日子也能过得十分舒坦。" 袁明听郑三牛这么说,觉得很有道理。他对于承栋娶谁,本来就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跟崔氏把事情说了,她倒是很犹豫:"这么大的事情,还是得问问承栋的意见。" 见她没有立即答应,袁明很不高兴:"人家郑家能瞧上承栋,且不收彩礼钱,算是很看得起你们了,这完全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再说,大龙成亲已经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你以为我还拿得出承栋成亲的钱吗?" 崔氏听了,心里只觉得憋屈,没有说话。 见她不应声,袁明皱眉说道:"你们母子自个儿商量去吧。不同意,就都别在袁家待了。" 扔下这句话,他愤然离去。 崔氏气得发抖,从头到脚,只觉得冰凉。 自袁大龙说好了亲事,她不知接了多少针线活。没日没夜地赶工,就为了多挣点钱,好让袁家置办东西,手头能宽裕些。 到了承栋成亲,袁明居然说出这种话来,怎么不让她寒心彻骨?! 崔氏心里很清楚,表面上看似老实的袁明,实则就像一条喂不熟的狼,极度的自私。自己无论再怎么做,在他这里都讨不到半分的好。 承栋对于这门亲事,是非常不愿意的。 并不是因为在郑家未看到秋英长相如何,而是他觉得,郑顺英不尊重崔氏,她父母又是太过于计较的人。这样一个家庭里走出来的孩子,脾性如何,可想而知。 崔氏倒是不计较儿媳妇对自己态度如何,她单纯地想,只要娶回来的姑娘能对承栋好就行。 "儿啊,你袁叔说的话固然不好听,但他没有说错。我们确实拿不出钱去别的姑娘家下聘礼。" 最后半句,她几乎是哽咽着说完,心中有强烈的无力感。 承栋见了,心里也有些难受,宽慰母亲:"那我就娶吧。怎样都是过日子,娶谁都一样。" 这边答应下来了,郑三牛家非常高兴,问崔氏要了承栋的生辰八字,主动去找人算出成亲的良辰吉日,要求尽快成亲。 本是男方家里做的事,他一女方家里全揽了去。日子很快定了下来,就在三天后。 承栋成亲,袁家并未为他准备什么。因他常年住在江家,所以新房是腾出来的一个杂物间,里面放了几样旧家具。 就这样的条件,郑三牛却没有一点嫌弃。崔氏心里非常奇怪,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心里虽疑惑,可嘴里并没有说出来。 郑忠良和江秉成等人对承栋这么快成亲,都感到很惊讶。但既然这是崔氏决定的事,他们也不好干涉。 到了吃酒席的这日,江秉成看着一身喜服的承栋,有些感慨:"当年伟正成亲,我也是去吃了喜酒的。" 郑忠良犹豫着,像是有话要说,但又不好说的样子。 承栋以为,他们定是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才会有些感伤。没再往别处想,赶紧领着他们坐到席位上。 拜堂时,新娘秋英一直不肯出来。 郑顺英解释,她妹妹极为害羞,不如就将成亲环节简单化,等承栋直接入洞房好了。 哪有成亲不拜高堂,就直接入洞房的理儿,崔氏心里越来越疑惑。 袁明把手一挥,做主道:"就按顺英说的做,承栋,你去给客人敬酒。" 今日来的大多是袁家的宾客,既然是袁明请来的,就有不少人向着他说话,嚷着让新郎官赶紧去敬酒。 承栋看了看母亲那一脸为难的样子,没有说话,默默拿着酒杯走去宾客那里。 席后,在一群人的起哄下,承栋准备进入洞房。 房门打开,还未将脚踏进去,一只黑猫扑到他面前,撕扯着他的喜服。 人们被吓了一跳,纷纷找东西要打这只猫。 承栋赶忙拦住:"别打别打,这是我养的。" 黑猫本是一只野猫,产子时,它躲进了袁家。 郑顺英瞧见了,很是嫌弃,挥舞着竹竿狠命打在它身上。 黑猫为了护住小猫仔,就没有躲开。 奄奄一息时,正好承栋回来看望母亲,将它救下。连着新生的猫仔一起,带回了江家。 以后,这只黑猫就喜欢跟在承栋后面了,走哪跟哪。 承栋今天身上穿着的喜服,是从袁大龙那里借来的,扯坏了可是要赔的。 他蹲下身,好言好语地跟猫说:"大黑,别扯我衣裳了。快去母亲那儿,她那里有好吃的。" 黑猫不理,仍是扯着他的衣裳往洞房的反方向拉。 承栋明白它的意思,这是叫自己不要进洞房。心中苦笑,就连黑猫也不赞成这场婚事。 可他没有办法,自己成家,是母亲心中的一桩大事。早早了结掉,她心里会舒服些。 伸手拍了拍黑猫的脑袋:"放开吧,我要进去了。" 这会儿,黑猫不仅用爪子扯他的衣裳,就连牙齿也用上了。 承栋怎么劝,它也不听,气氛还是挺尴尬的。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开玩笑道:"这猫想必是没有吃到酒,生气了,要来向你讨一杯呢。" "喝什么酒,分明是来捣乱的。" 郑顺英拎着一把大火钳,气势汹汹地过来,扬手就要朝黑猫的脑袋打去。 这要是打中了,黑猫的命非得去掉半条。 承栋赶紧拦住:"嫂嫂,万万使不得,它在跟我闹着玩。" 前面开玩笑的那人也说:"是啊,哪有大喜之日见血的,还不赶紧将火钳放下。" 郑顺英皱着眉说道:"进洞房的好时辰是高人算好了的,再不进,这时辰就快过了。" 袁明父子也过来了,不停催促着承栋:"还啰嗦什么,赶紧进去。" 这些人催促得这么紧,让承栋很是有些不解。他弯腰将黑猫抱起,准备带它一起入洞房。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大喊:"承栋,你不能进去。" 众人一惊,回头望去。 原来,是崔氏赶来了。 她急步走到承栋跟前,将他身上的喜服除去,扔在地上。 "这亲成不得。" 袁明急了,上前推搡她:"你在这撒什么野?" 承栋见他动手打母亲,生气了,上前隔开他俩:"袁叔,有话好好说。" 崔氏很激动,指着袁明大声说道:"郑秋英分明是一个傻子,你们这是想把我儿往火炕里推啊。" 这话一出,不仅承栋,还有一些宾客全都大吃一惊。 郑顺英心里一惊,骂道:"疯婆子,你不要给脸不要脸,我妹妹岂是你能诬陷的?" 一个做儿媳妇的人,竟敢出言这么骂婆婆,令宾客们大吃一惊。 而作为一家之主的袁明浑然不觉,拖开承栋,就要动手打崔氏。 "胡言乱语,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这贱婆娘。" 承栋生气了,将手张开,护住自己的母亲。 冷冷地说道:"郑秋英此时就在屋里,她是不是傻子,你们把她拉出来,让大家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吗?" 他深信,母亲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去说一个人,郑家和袁家这么心急,一定是有原因的。 郑顺英没动,袁明也没动,他们不敢把郑秋英拉出来。她真是个傻子,而且一受刺激就会发癫。 "今天这亲,你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由不得你。" 袁大龙骂骂咧咧地上前,揪住承栋的衣领,挥起拳头就要打。 常年以来,承栋的退让,让他以为承栋软弱好欺负。 哪知承栋抬起手臂,就这么一挡一推,就让袁大龙摔在地上,差点来了个狗吃屎。 袁大龙恼羞成怒,抢过郑顺英手中的火钳,使力打向承栋。 崔氏惊叫一声,想要挡住儿子。 就在这当儿,承栋拉开母亲,身体往旁边闪躲了一下,伸腿踹向袁大龙的膝盖。 这回,袁大龙真的脸朝地摔去,鼻子脸上都是血。 袁明急了,抬手要打承栋。 承栋是不敢打长辈,只能挨打。 还好郑忠良和江秉成在一旁,眼明手快地拦住了他。 袁家的宾客见袁明一家要吃亏,主动上前要帮忙。 有人想做和事佬:"今天是大喜之日,何必要闹得动静这么大。承栋啊,酒宴已经吃过,这亲就算成了。你还是赶紧入洞房吧,兴许新娘子未必如你母亲说得那样。" 承栋摇摇头:"新娘并未与我拜堂,这亲怎能作数?" 郑顺英急了:"我妹妹的名声已经被你毁了,你让她以后如何嫁人?当初若不是你们同意,我爹娘怎会把她嫁进来?现在你们想悔婚了,没门。" 崔氏争辩道:"你父亲说亲时,并未把秋英的真实情况说出来,我们怎么可能知道?" 一旁的袁明阴恻恻地说道:"你想抵赖?郑三牛可是把秋英的情况跟我说得清清楚楚,我也原原本本地转告给你听了。现在你想悔婚,就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 他给人的感觉一向是老实本分的,老实人说话,很多人就信了,纷纷指责崔氏出尔而尔。 "你自己也是女人,怎么能做出毁人名声的事情呢。秋英虽然是个傻子,但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家呀!" "根本不是这样的……" 崔氏就差没气得吐血,袁明这么如此阴险,是她始料未及的。现在她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承栋看着袁明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笑了笑,说道:"这哪家人成亲,不是有三书六礼的?我们连张文书都没有,这还能算成亲吗?" "文书……后面会补的。"袁明回答得结结巴巴,同时看了郑顺英一眼。 后者会意,连忙说道:"对,因为吉日就是今天,不想错过,才没来得及去办文书。" 承栋点了点头,说话的语气尽量平和。 "郑家阿伯想把秋英嫁给我,无非是想为她寻求一方保护。因为嫂嫂嫁来了袁家,郑阿伯觉得,秋英再嫁来,有她亲姐姐护着,定是不会吃亏。父母为女儿做长远打算,这本是人之常情。" 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郑顺英没有作声。 接着,承栋的目光转向袁明。 "可袁叔为何这么急着要我娶秋英呢?难道您同样也是为她着想吗?" 袁明的脸色变了,强撑着说了句:"我当然也是为她着想。" 承栋淡淡地笑了笑:"我在袁家住了这么些年,一直把您当长辈尊重、侍候,而郑秋英从未来袁家住过一日,也从未给您端过一碗饭。您却能为她处处着想……" 说到这里,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话语里尽是无奈:"以前大家都说,您待我这继子有二心,我还不信,现在是真信了。" 袁明发现入了他的套,急忙骂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看我不掌你的嘴。" 作势扑上来要打人,但一旁的郑忠良把他看得死紧。他一动,郑忠良就立即扯住他。 "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 郑忠良常年打猎,手劲很大,而且他的面色很难看。袁明知道他与承栋的关系,不敢贸然动手。 这时,承栋又说道:"袁叔,您的打算不过是郑家两姐妹都嫁到袁家来,那么郑家的家财也就归了袁家。您这算盘真是打得妙啊!不服您都不行。" 郑顺英的脸色变了,但仍是没有作声。 承栋是想离间她和袁明关系的,省得他俩连成一条战线。 但郑顺英真是个狠人,她认为,就算娘家的家财全到了袁家,妹妹是个傻子,这家人又全听自己的,那最后钱财还是能被自己掌握在手里。 所以,她虽然对袁明的心机反感,但还没到撕破脸皮的地步。 袁明生怕承栋还会再说些什么不合适的话出来,拼命跟袁大龙使眼色,希望他上前阻止承栋。 袁大龙弄懂了父亲的意思,又想对承栋动手。 但他挺犹豫的,想到前面吃的亏,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就有些畏缩不前了。 承栋把这些看在眼里,心底里有些瞧不起这对父子。 "前几日我听人说,大龙哥在春香院为一位叫云柔的女子赎身。可人才出来,就转而跟别的男人跑了。这说起来,大龙哥算是人财两空啊!" "你给我闭嘴。" 袁大龙开始咆哮起来,欲冲上去打承栋。 今日,江秉成的四个儿子也来喝喜酒了。其中两个拖住袁大龙,不让他上前打人。 袁明也在拼命挣扎,想冲过去堵住承栋的嘴。 无奈郑忠良的手像把铁钳,把他抓得紧紧的,动弹不得。 郑顺英惊疑地看着袁大龙,有些不敢相信。 毕竟嫁过来才没多久,对自己百依百顺的丈夫做出此等事,她是想象不到的。 见她虽怒火腾腾,却还是有些犹豫,承栋决定再往里面加把柴。 "袁叔一直说家里所有的钱都给大龙哥娶媳妇用了,到我成亲时,他是万万不可能再出钱的。可我就纳闷了,大龙哥为云柔赎身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呢?" "乔承栋,你给我闭嘴。"袁大龙的面色此时灰败得很,他对着承栋大吼大叫。 郑顺英先是呆呆地看着他,然后惊叫一声,转身拨拉开人群,往外跑去。 承栋心里一阵冷笑,人就是这样,触及他自身利益了,才会开始着急。 没过多久,郑顺英又回来了,上前对着袁大龙大打出手。 在她冲过来时,江家兄弟就很识趣地松了手,及时退到一旁。 郑顺英边打边骂:"你还算是个人吗?我陪嫁的首饰,全都被你偷光了。" 人们被这场闹剧惊呆了,看着郑顺英狂打袁大龙,竟无一人上前阻拦。 起先袁大龙还忍了几下,但众目睽睽之下,让他觉得很没有面子。 反手就给了郑顺英一个耳光:"你进我袁家的门,嫁妆就属于我家的,我怎么就用不得了?" 他这点确实没有说错,在当朝,女子对自己的嫁妆几乎没有支配权,权力主要是在公爹夫家的手上。 但郑顺英可不是好惹的,与袁大龙一样,吃不得半点亏。 她低头寻找之前用来打猫的火钳,捡起来使力往丈夫身上抽去。 袁大龙受不了痛,与妻子扭打在一起。 洞房内,传来尖叫声。 接着有个穿着喜服的女子冲出来,对着袁大龙又抓又咬又踢。 有疯病的郑秋英受不得刺激,现在完全发癫病了。 失去了理智的人,蛮力都是非常的大。 袁大龙在两姐妹的围攻之下,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头发散了,衣服破了,脸也被抓花了。 现场一片大乱。 袁家的宾客里,有位长辈本能地想拉开他们。才伸了手,衣角就被人拉了拉。 "这事,袁家父子可不占理,做得真不地道。" "唉!" 这位长辈叹了一口气,甩袖而去。 他一走,现场的人也陆续离去,没热心人来拖架。 最后,只有袁明上前帮忙袁大龙,但反被郑秋英狂打…… 承栋没有看完这场闹剧,就带着母亲离开了袁家。 这回,崔氏下定了决心。 就算是露宿街头,也好过于卑微地在这里生活。 母子二人的难处,江秉成看在眼里,跟承栋说:"带你母亲回江家吧。伟正和你都是我的徒弟,算起来,早就成一家人了。" "师父……"承栋很感激,跪下给江秉成磕头。 不过,母子俩在江家没住两天,乔家的人就找上门来了。 是乔伟正的叔伯兄弟,当年崔氏改嫁时,收走房子的人。 他跟崔氏说:"你决定改嫁,我们不好阻拦。把房屋收走,并不是要占有它,而是怕被袁明得了去。承栋是乔家的人,房子本就是为他所留。如今你们从袁家出来了,那么房子也该物归原主了。" 崔氏很惊喜,起身施礼:"多谢你们……" 他摆了摆手,继续说道:"族长让我带句话,伟正在世时,我们都得到过他的帮助。没道理在他走后,看着他儿子有难处不管。今后你们有什么事需要族里帮忙,尽管来说。" 这话说到崔氏心坎里去了,和袁明的事还没有最后了结,她很怕他会带人来报复。故,连忙再一次施礼道谢。 承栋和母亲回家了,回到当初出生、有着和父亲最温暖回忆的家。 里面的物品一如当年他们离去时那样,摆放得整整齐齐。 上面没有灰尘,显然被人事先打扫过。 母子俩百感交集,这么些年兜兜转转的,最后又回到了这里。 将衣裳等物收拾放好,崔氏向承栋问出心里的疑惑。 "你是怎么知道袁明贪图郑家钱财的?袁大龙事情是真的吗?" 承栋笑了笑,他今日走了一着险棋,还真给蒙对了。 "袁大龙的事情,我只是恰巧听说了而已。起初做不得准,后来见他们父子催促我入洞房那么急,而您又来告知郑秋英有疯病,我就很肯定那事是真的了。" "他们想尽快把生米做成熟饭,那样的话,好心安理得地支配郑秋英的嫁妆。袁家父子的算盘打得很精,郑家就两个女儿,没有侄儿争抢家财,那么最后都是要归到袁家来的。" 接着,他奇怪地问崔氏:"母亲,您是怎么知道郑秋英有疯病的呢?" 崔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用手揉着额头。 "怪我糊涂,没有想到袁明父子的用心竟然险恶到如此地步。他们把真相瞒得很紧,在我面前一句口风也没露。还得感谢你郑伯,是他把实情告诉我,我才知晓的。" 原来,郑忠良跟郑三才有点亲戚关系,知道郑家有这么一个疯女儿。 对于承栋要娶此女的事,他感到很疑惑,问承栋是真的吗? 承栋告诉他,这是母亲的意思。 既然是崔氏决定的事,郑忠良觉得自己不好干涉。 后来,承栋离席,往洞房而去。崔氏为了感谢他和江家多年来对承栋的照顾,特意过来敬杯酒。 郑忠良终于忍不住了,问崔氏:你既然那么爱自己的儿子,为何要让他娶一个疯女人? 崔氏大惊,这才明白自己上了袁明和郑三才的当。 当即扔了酒杯,赶紧去阻止承栋。 末了,崔氏有些庆幸:"要不是那只猫拖住你等我过来,说不准这事还真遂了袁明父子的意。" 感激地抬眼看了看门口的黑猫,说道:"它可是帮了你大忙。" 承栋深以为然,笑着点了点头。 似是有所感应,黑猫对着屋子里的人"喵"了一声,然后闲闲地带着小猫们去院子里散步了。 袁明还未来得及找崔氏母子的麻烦,就被官府的衙役抓去了。 袁家发生的事情,在县里传得沸沸扬扬,很快就传到了县令耳朵里。 崔氏是袁大龙的继母,同样是他的长辈,袁大龙非但不孝敬,还纵容妻子当众辱骂公婆。 而同为长辈的袁明,本应对此行为进行阻止,可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与晚辈一起,对妻子进行打骂。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袁明不能教导好自己的晚辈,那么,就由有对本县县民进行教化职责的县令来管教。 袁家父子,还有郑顺英,各被罚了三十大板。 同时,崔氏递上状纸,请求县令准许她和袁明和离。 县令思索片刻,准许了,令人为她办理了和离文书。 从此,崔氏和袁明无夫妻关系。 这场闹事,终算是告终了。 后记: 乔承栋在众人的相帮下,边读书边做事。后来,考中三甲第一名,赐同进士出身。在地方上任职,为官清明,造福一方百姓。 他一生做过许多善事,帮助过不少的人。对子孙的教导,常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 他说:我年少时,之所以受到很多人的帮助,并不是在于我自身有多好。而是我父亲做的善事,为我带来了果报。 凡事有因果,天道有轮回。用爱对待别人,别人也会回之以爱;把福报送给别人,同样也会收获福报。 (此文由笑笑的麦子原创首发) 生活是很真实的柴米油盐,一箪食,一瓢饮。我是笑笑的麦子,谢谢您的阅读,欢迎在下方评论或留言!如果大家喜欢这篇文章的话,希望大家能为我点个赞,并关注我一下,最后别忘了帮我分享,转发一下哦!特别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