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帅张学良口述回忆（17）情钟一荻

　　1926。4
　　我跟太太认识的时候，她才十六岁。后来，我生病了，她到奉天来看我。她临走时，跟她爸爸说了，说要到奉天看我，她爸爸当时也没吱声，她就拎着个包来到奉天。他哥哥就借机说她跑到奉天去了，老爷子就不高兴了。后来，老爷子登了报，把她赶出了祠堂，这样她就回不去了。怎么办，弄拙成巧了，本来她跟别人已订婚了。所以，我说，天下事情就是这样，姻缘之事，就是这样阴差阳错的。
　　张将军在这里谈到的，就是当年轰动一时的赵一荻失踪案。说起张学良与赵四小姐的结识，也真是难得的人生佳缘。
　　一九一六年四月，段执政垮台，国民军退出北京，京津地区又被实力强大的奉系军阀所控制。张学良率三、四方面军团进驻天津，不久，又将军团司令部移驻北京。当时，年轻的军团长、翩翩少帅张学良经常来往于北京、天津之间。
　　二十年代的天津，京师的一批达官显贵、社会名流纷纷跑到这里来安设住所，豪宅之前，车马盈门，渐渐地形成了一个上流社会。其中，最著名的交际场所，一是蔡公馆，二是天津大华饭店。
　　蔡公馆的主人蔡公子是张学良三弟张学曾的岳丈，他刚从德国留学归来，满身都是西洋派头。他效仿西欧的风尚，经常在公馆里举办舞会。他举办的舞会不但排场，而且洋味十足，寓居天津的军阀政客、达官贵人、花花公子皆蜂拥而至，趋之若鹜。
　　大华饭店更是遐迩闻名。饭店总经理赵道生先生，是张学良的密友。
　　赵道生的父亲赵庆华，浙江兰溪人，北洋政府时代，他历任津浦、沪宁、沪杭甬、广九等铁路局的局长，在梁士诒做总理时，他官至交通次长，并曾任交通银行经理、东三省外交顾问等职。他一生为人耿直，为官清廉，名声颇佳。此时，则是名闻天津的达官显宦之家。
　　赵庆华先后娶了两房太太、共育有六男四女。其中，赵二太太在香港生下了赵家第十个孩子。按赵家以出生地为名字的惯例，赵庆华将这个奶末子女孩取名为赵香生，学名赵绮霞，英文名字叫EDITH，因此，又叫赵一荻。由于在女孩中排行老四，人称赵四小姐。
　　一九二六年春，一荻的姐姐赵二和赵三已届成年，开始参加社交活动，繁出入交际场所。那时，经常到蔡公馆、大华饭店参加娱乐活动的有赵四的六哥赵燕生，朱启钤的公子朱海北，偶尔，张学良、张学铭、张学曾、汤国祯、朱光沐等人也前往参加。其时，赵四年方十六，受好奇心的驱使，常随姐姐们去舞场观看。
　　这天，赵氏二姐妹又来到大华饭店跳舞。她们翩翩步人舞厅左侧的休息室，只见哥哥正同一位年轻的军官谈笑风生。赵道生见三姐妹来到，连忙起身指着她们介绍说：张将军，请认识一下，这三位是鄙人的胞妹。
　　赵道生介绍完毕，又对三位妹妹道：你们晓得他是谁吗？他就是我常给你们讲的那位少帅张学良将军。
　　张学良逐一同她们握手寒暄，微笑着说：很高兴结识你们。
　　赵道生做了个请的手势说：张将军，请坐下叙话。大家各自在沙发上坐下来。
　　赵道生看了张学良一眼，满怀敬意地告诉三位妹妹：张将军是当代知名的爱国将领。张将军很喜欢跳舞，今日你们能结识这样一位舞伴，实在是太荣幸了。
　　大家正说着笑着，忽见有人来请赵道生去接电话，赵道生说声失陪了，便起身出去了。这时，舞厅那边传来音乐声，赵二急着要去跳舞，拽了赵三起身便走，室内只剩下了张学良和赵四小姐。
　　短暂交谈后，张学良注意到，赵氏三姐妹虽属一母同胞，但风度气质却大相径庭。赵二和赵三衣着花枝招展，娇艳有余而本色不足，给人一种轻佻放荡、矫揉造作之感。赵四就不同了，不施粉黛，淡妆素裹，透出一种天然的美，而此种天然之美给人的诱惑力，又是那种经过着意修饰的美所望尘莫及的。
　　更令张学良好奇的是，这位四小姐不仅举止文雅，性情温和，而且异常美丽。她那副俊俏的容貌，那双乌黑深沉的眼睛，那一头闪动着黑色光彩的秀发，那迷人的袅袅婷婷的身材，以及她那显然还带着明显孩子气的天真纯朴的个性，使他心灵深处蓦地涌起一股浓烈的爱慕之情。
　　这时的赵四虽只有十六岁，却已情窦初开。她见这位张将军英俊飒爽，结实健壮，眉宇间凝结着勃发的英气，特别是他彬彬有礼，谈吐不俗，虽为军人，却丝毫没有武夫身上常见的那种粗野之气，顿时，一股莫名其妙的情潮猛烈地冲击着她青春的心扉，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此刻，赵四想同张将军谈点什么，忽见对方那犀利的目光正痴痴地盯着自己，颇觉羞赧，双颊立刻泛起了两片红晕，荒忙地低下头，用纤纤玉指捏弄着衣角，以此来掩饰自已心中的惶恐。
　　一个英姿飒爽，一个豆蔻年华，两人一见钟情，相互爱慕，从此结为密友。
　　赵一获夏装照
　　张学良同赵四小姐相识后，除在大华饭店和蔡公馆等高级娱乐场所潮翩起舞之外，他俩还常到西山碧云寺旁的香山饭店高尔夫球场打球。当时的香山饭店是赵四小姐的父亲赵庆华开的。经常陪同张学良和赵四小姐打球的，有张学良的秘书长朱光沐、英籍顾问端纳、秘书伊雅格，还有外号叫哈马的李秘书。黄显声有时也来一起打球。
　　张将军的副官陈大章先生回忆说：一九二七年夏天，张学良到北戴河避暑，赵四也从天津赶来。陪她一起来的有她的大哥赵道生和二姐，还有一位姓匡的女士，大家都叫她匡大大。
　　我当时是张学良的少校侍卫副官，负责招待赵四小姐等人。张学良到北戴河后，住在联峰山张五爷的一座楼里。这张五爷是天津恒记德军服厂的经理，他是靠包做东北军军服发家的。当年，张作霖到天津时就曾住在他家，因此，张学良与张五爷有世交之谊。张每次到北戴河总是住在张五爷这座楼里，就是现在的八号楼。赵四小姐住在‘必其饭店’二楼，我也就陪住在二楼。张学良经常到必其饭店’和赵家兄妹谈天，有时一起到海滨游泳场进行海水浴，浴后同进午餐。
　　那清澈碧蓝的海水，那飘动着片片白云的天空，那犹如梦幻般微风轻挑的月夜，那宽阔平展的金色沙滩，令少帅张学良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最令他感动、最使他动情的，还是赵四小姐对他那真挚的爱。他认为，她不仅对他怀着依恋之情，而且也最了解他，最理解他，最能体会到他内心的隐秘，和他对她那火一般的情感。
　　张学良在男女生活上，并不像外间传闻的那样是一个放荡无羁的花花公子。张学良曾对随从人员说，他最不满张宗昌到处找女人的那种作风。
　　他说：有一次在前方作战，我同效坤住在一个房间里，房子中间有张布帘隔着。那时，张宗昌不知从哪里找了三个女人，还一直问我，汉卿，来一个好不好？我那时假装睡着了，根本不去理他。张学良评论道：交女朋友未尝不可以，但像张效坤那种作风，未免太下流了。
　　一九二九年三月，张学良出任东北边防司令长官。一天，张学良给天津挂长途电话，问赵四小姐能否来沈阳，如能来就派陈大章去接。赵四说，我愿意去，等我同父母商定后再打电话告诉你。过了几天，赵四来电话说她父母都同意她到沈阳来看看。
　　据张将军的副官陈大章回忆说：于是，张学良就派我到天津赵家去接赵四，我和赵四坐火车离开天津时，赵家全家人都欢天喜地地来送行。
　　危难见真情。张学良对赵四小姐毅然决然来沈阳与他相会，是满怀感激之情的。当时，他在东北面临着严峻的局面：大帅离他而去，年轻的少帅主政东北，千钧重担他一肩挑。因此，赵四的到来，对他来说，在精神上实在是一个很大的慰藉。
　　但此时此刻，赵四小姐心里却并不是那么踏实，因为自她来沈阳之后，天津那边就传来不少谣言。好事之徒说三道四，兴风作浪，极尽挑拨离间之能事；有些小报借题发挥，大作文章，说她失踪了，或云她已私奔等等，在她的家里，也掀起了轩然大波。除了她的母亲和比较同情她的几个哥哥姐姐外，也是一片反对之声。特别是平时一向疼爱她的父亲，如今却暴跳如雷，认为女儿的行为有辱门庭，似乎对她再也不能原谅了。盛怒之下，竟登报声明与她断绝父女关系，而且一怒之下，从此引退，不再为官。
　　这究竞是怎么一回事？对此，张学良大惑不解，一直在追问赵四。但赵四对此也深感茫然，无言以对。
　　据副官陈大章后来著文回忆说：依我看来，这是赵庆华为使女儿同张学良结为伴侣所采取的一个手段。一九二六年，张学良到北京后，就同赵家有来往。赵四是张学良很好的球友，张学良也常到赵家去，两家关系处得很好。赵庆华夫妇有意将女儿赵一荻许配给张学良，赵四也愿意同张学良结为终身伴侣。但当时张学良已有妻室，这门亲事没法提。赵庆华在赵四到达沈阳的时候，登报声明说她有辱家风，同她脱离父女关系。这就使赵四再也不能回天津了。张学良同赵四也就成为暂时不举行婚礼的夫妻了。
　　赵四抵达奉天之后，被张学良安置在北陵别墅。这所藏娇的金屋是一座漂亮的欧式小楼，建造得颇为精巧。小楼四周绿树掩映，庭院中间是一族花墙，里面栽种着张学良喜爱的各种兰花。围绕花坛辐射出四条甬道，甬道两旁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常青树。洋房虽然面积不大，但却异常幽雅别致。
　　陈大章先生曾回忆说：赵四到沈阳后，住在张学良的北陵别墅。有一天，张学良同赵四乘车去高尔夫球场，途中我听张学良问赵四：‘你父亲既然同意你来沈阳玩，为什么又登报声明同你脱离父女关系呢？这弄得多么不合适！’赵四听后，一言未发。
　　跟随张学良、于风至夫妇长达十九年的佣人王凌阁老人回忆说：张学良最初向于凤至谈起赵四这件事时，说的是给少帅当秘书的名义，但于风至不同意。张学良一看，就动起了硬的，后来又动了软的。张学良许愿说，进门不姓张，有孩子不要，家里的事不管，不招待人，对外面只说是秘书。
　　可不管怎么说，于凤至就是不答应。后来，张学良掏出手枪来，于凤至见动了硬的，就把胸脯一挺，冲着他说：你打吧！我给你生儿育女，把孩子拉扯大了，没用了，你把我打死吧！
　　张学良一看于凤至不怕这个，便来了软的，说：我哪里是想打死你，是我已经答应了赵四，我堂堂做司令的，说话不算数？没有别的办法，我只有自杀！
　　于凤至没吃他这套、说：你也别逼我，我也没有亲人了，咱们分开，离婚，你干你的去。闺女归我，小子归你，北陵房子归我。你当司令，国家大事都能管，老逼我干吗？
　　张学良听她这么说，心也软了，又好说歹说。少奶奶毕竞斗不过司令，最后经过半个月，赵四写了材料，答应仅给张学良当秘书，住北陵，在那儿上大学。
　　一向胸襟开阔的于凤至，一时也难以接受这一现实。于凤至是受传统教育很深的大家闺秀，对三妻六妾可以接受，可对赵四这样一位官宦小姐的私奔却不能接受，认为有辱张家门庭，败坏家风，
　　最后，于凤至终于容忍了这一现实，并给张学良约法三章：赵四小姐对外没有夫人名义；对外国人称是你的秘书；对中国人称为待从小姐。
　　对此，张学良均点头表示接受。
　　我让你牺性的东西太多了！张学良曾深情地对赵四说道。
　　本来，于凤至想用这样苛刻的条件来斩断赵四小姐对张学良的爱情，却没想到赵四一心一意爱着张学良，对这些条件一慨相允，反而使于凤至更为难了。
　　不久，于凤至慢慢发现，赵四小姐不仅真诚地爱着张学良，而且她聪明活泼，才智过人，写得一手娟秀的好字，精通英文，熟谙密码，这些才干是自己所不具备的，她的作用也是自已无法代替的。张学良年少气盛，军务繁忙，而自己又必须在帅府内张罗，他身边也确实需要这么一位聪明体贴的人，如果自己和赵四小姐配合起来，一个管帅府内务，一个帮张学良协理军务，一内一外，通力合作，也是对张学良最大的帮助。这样，赵四小姐终于被于凤至接受了，于凤至和赵四以姐妹相称。赵四小姐对于凤至大姐既尊重又亲热，而且，张学良给她们买的东西，每次她都先让大姐选。于凤至见赵四小姐对自已这样好，也对赵四小姐十分体贴容让。她们和睦相处，精心照料着张学良。每逢张学良外出，大姐于凤至和小妹赵四小姐总是左右相随。张学良的朋友们都非常羡慕他有两位美丽而能干的贤内助。
　　赵四初来奉天时，于凤至不许她进大帅府，她只好先住北陵别墅。不久，她便迁到帅府后面的一座小楼内，与大帅府有门可通。后来，两人以姐妹相称，关系甚为融洽，始在帅府大青楼特辟一室，作为她的闺阁。
　　白天，赵四化名进入当地一所大学读书深造，心甘情愿地以秘书的身份陪伴着张学良；晚上，则细心照料张学良的饮食起居。
　　一九三年，赵一荻生下一男孩，这是他们爱情的结品晶，张学良亲自为儿子取名叫张闾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