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影帝，在娱乐圈受气

　　作者｜杜鹃
　　十点人物志原创
　　或许你不熟悉车保罗的名字，但你一定对一个经典人物印象深刻，陈小春版《鹿鼎记》中，又高又瘦的胖头陀。
　　凭借这一经典形象，车保罗在TVB短暂的辉煌过，彼时，他是剧集里的常驻绿叶，有着让大众看到会倍感亲切熟悉的面孔。但随着港剧的落寞，车保罗也跟一众黄金配角一起渐渐淡出观众的视线。
　　61岁生日刚过没几天，车保罗在一个深夜得知自己入围台北电影节最佳男主角的消息。
　　晚上11点左右，他因口渴起身喝水，发现手机不停地震动，拿起一看发现收到了几十条好友们的祝福，他当即有些懵，第一个念头是：＂骗人的吧，今天是不是愚人节？＂
　　此时他在菜市场做管理工，每天处理客户的投诉，交通管制、下水道堵塞、电力故障、老人失踪，甚至公厕的修缮也要他管。
　　被琐碎日常不断鞭笞，早已让他失去了面对名利该有的兴奋。车保罗不知该如何回复如泉水般涌进来的问候，想想觉得：＂算了，睡觉吧，明早4点还要起身返工。＂
　　一个演了一辈子配角的演员，得知自己入围影帝时的反应，是如此的平静。对名利感到麻木，对曝光不屑一顾，车保罗在菜市场的巷尾，接受了记者的采访，随即又一头扎进嘈杂的市场里。
　　曾在各大影视剧扮演＂小人物＂的他，行至老年，抖落掉一身苦难，在庸常且安宁的生活里做回了自己的主角。
　　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车保罗引发全网的心疼，是因为最近的一部叫做《无限超越班》的综艺。
　　虽然已经淡出荧幕多年，但车保罗没有放弃演员理想，有合适的戏就会接，戏外淡定生活，戏内奉献演技。接到节目组邀请时，他开心地说：＂很惊讶，大家还能记得我。＂
　　《无限超越班》这个名字的灵感，来自于当年香港的无线电视艺员训练班，也被称作＂香港艺人的黄埔军校＂，培养出了如周润发、梁朝伟、刘德华等影帝专业户。
　　作为一档演技综艺，《无限超越班》与近些年颇具争议的其他演技综艺形式如出一辙，邀请了一众TVB老牌演技明星，来给新生代演员指导上课，并翻拍经典作品。
　　这份被节目组称为＂王炸＂的导师名单，却十分耐人寻味。有奥斯卡终身成就奖的成龙，三届金像奖影后惠英红，更有吴镇宇、赵雅芝等＂老戏骨＂。节目组是聪明的，在一众家喻户晓的主角团里，安插了一个不把演员当正职，刚刚辞去在市场里健康督查工作的车保罗，刻意营造咖位不匹配的矛盾，试图以此为话题引发争议，连车保罗的座位也被节目组安排在最边上。
　　如此一来，在场的学员们都心知肚明，车保罗是导师中名气最低，资源最贫瘠的一位，如果后期选择他一起合作，估计捞不到什么好处。
　　果然，争议很快就发生了，在导师选人环节，车保罗带来的经典IP是《鹿鼎记》，一共要选两位男主演，分别扮演韦小宝和皇帝。
　　刚刚还在场上抢角色抢的火热的演员们，瞬间哑火，面面相觑，无一人竞选角色。
　　车保罗见状用一个玩笑缓解尴尬局面：＂是不是我的眼镜出了问题？＂而后他不慌不忙，站起身，用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将自己来节目的本心娓娓道来。
　　本应是导师的他，在一众年轻演员面前丝毫没有架子，诚恳地说想跟年轻人分享经验，一起完成这个任务。并将自己之前参演《鹿鼎记》的经验分享给学员们，该剧让他成功＂出圈＂，难保不会让这次参与翻拍的演员也火一把。
　　末了，他似是邻家爷爷般笑着说：＂你们有谁愿意跟我这个小老头一块玩儿？＂
　　落单的车保罗姿态放得有多低，观众就有多心疼。而反观学员席上，仍只有许魏洲一人犹犹豫豫举起了手。
　　依然没有恼火，车保罗主动向学员中的范世琦发出了邀约，却出人意料地被拒绝了，拒绝理由更为荒唐，因为＂跟小春哥太熟了＂，所以不想演。车保罗二次鼓励他试一试，并主动伸手问道：＂你愿不愿意加入我的团队？＂结果再次被拒。
　　在场的名导尔冬升看不下去，明里暗里提醒范世琦要把握机会，两个前辈先后递来台阶，可范世琦依旧不想下，坚定地想选择名导的作品。
　　这里简单介绍一下范世琦的履历。2014年快乐男声第6名出道，目前主演的剧集豆瓣均分6分，上一部男一号作品《不可思议的爱情》以5.2的低分收官。近两年最出圈的新闻，是在《披荆斩棘的哥哥》第二季中跟陈小春成了哥们儿。
　　一方是谦逊有礼的演艺圈前辈诚恳邀约，一方是手握大把烂片还要挑三拣四的偶像演员，人品和素养，高下立现。惹得屏幕前的观众们惊呼：＂内娱，究竟在高贵什么？＂
　　打开节目前，看到《无线超越班》的宗旨是让演员脱离光环、回归初心，还以为真的能让TVB老前辈打通年轻演员们演技的任督二脉。看了两期节目后发现，原来回归初心指的是观摩学员们看人下菜碟，集体给老戏骨们添堵。
　　哪里是增进演技的训练班，分明是一个只为镀金的名利场。
　　节目组为了热度坚定不移地走起了黑红的路线，前有赵樱子说自己长得像＂迪幂孟扎＂的合体，碰瓷当红女演员。后有出道6年的沈月，在面试环节紧张到语无伦次，导师让她即兴表演时，瞬间摆烂说：＂我不想演。＂
　　学员们打着讨教的旗号，把成为好演员的口号一刻不停地挂在嘴边，实则只是想在拍戏的空白期借势搞点热度，在节目结束后继续回去当一个不上不下的烂剧演员。
　　节目中，年轻演员们的傲慢和不专业，与老前辈们的认真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学员们明知道要面对TVB的戏骨们，却没有学习粤语的意识，自我介绍时的塑料粤语引起哄堂大笑，也敢对外说＂我尽力尝试，已经值得肯定。＂丝毫没有反省。
　　反观车保罗，明显在上节目前做足了功课。在男团偶像周柯宇被吴镇宇犀利的问题难住，一时语塞时，主动谈及周柯宇的男团技能，让他展示自己说唱和舞蹈能力，给足了年轻演员展示自我的空间，帮他解围。
　　因为淋过雨，所以也想为别人撑把伞。可当年落魄到市场扫厕所的车保罗，始终没有等来自己的那一把，他常年作为配角的辛酸，哪是这些出道即主角的偶像们能懂的。
　　苦难成就的好演员
　　纵观车保罗的演艺人生，更像是经历一场自我救赎后，被打磨圆润的顽石。
　　上世纪80年代初期，一位香港电影制片人偶然在停车场遇见一位身型高瘦，长相奇特的保安，随即递上自己的名片，他说：＂现在演戏都比谁靓，你这么丑，肯定能闯出一番天地。＂
　　这个被选中的保安，就是车保罗。也是这次机缘巧合，他拍摄了人生中的第一部戏《第一类型危险》，出演了一位叛逆的青春少男。
　　很快车保罗签约亚视，因为长相辨识度高，片约不断，片酬也跟着水涨船高，那时的他终日沉浸在名利的快感之中，大把的金钱挥霍在酒桌、饭桌、赌桌上，也并不觉得心疼。
　　殊不知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因为沾染赌瘾，车保罗的积蓄很快消耗一空，又因为私自在外接戏而被亚视开除，不过短短数年，便从巅峰跌至谷底。
　　当时窘迫的车保罗曾向昔日好友发信息借5000块钱，以求度过难关，但好友连续3天不回复消息的行为，让他已然明白，这世间不过酒肉朋友，一起玩乐罢了。
　　好在，他幡然醒悟，戒掉了不好的习惯，也成功签约TVB。1998年，陈小春版《鹿鼎记》火遍东南亚，在其中扮演胖头陀的车保罗也借着这股东风，在TVB奠定了自己知名绿叶的地位。
　　随后他出演了更多被奉为经典的角色：《倚天屠龙刀》里的鹤笔翁、《封神榜》中的雷公、《审死官》里的衙役＂瘦虎＂，成了影视作品中独一份的笑料。
　　只是配角的命运常随着时代浮沉。随着港剧逐渐落寞，年岁渐大的车保罗失去了竞争力，极富特色的长相没有成为他的加分项，反而限制了他的发展，能接到的戏约越来越少。2004年续约时，TVB给他开出的价格是2000元一年。不合理的价格，意在让车保罗知难而退。而他也不堪其辱，辞去了TVB的工作，人到中年失去了经济来源。
　　为了生活，车保罗四处打零工，穿晚礼服的接待员、医院的勤杂工、监护善款的解款工、维修员、马仔等等，可以说社会底层的工作他都干过，也只是勉强度日。
　　沉重的打击，一波波地向他袭来。2004年，年仅5岁的外孙女因车祸意外去世，他肝肠寸断。2011年他最敬重的母亲也骤然离世，他无力负担丧葬费，不得已向外界求助，筹钱葬母。
　　期间，为了给母亲赚取医药费，他还被日本演员仓田保昭骗到日本拍情色片。甚至当他意识到情况不对严厉拒绝的时候，被制片人用棒球棍逼着就范。
　　从日本逃回香港的车保罗，应聘了市场管理工作，却也经常受人冷眼，明明脏活累活都要他干，还要被人嘲笑：＂大明星，我请你不起＂。
　　苦难蹉跎了他的脊背，岁月的动荡刻入眼睛，车保罗最终学会淡然地直面人生的磨难。
　　可生活这袭爬满跳蚤的袍子，未必没有暗花。
　　2019年，中国台湾导演陈瀚恩想拍摄一部讲述死亡的短片，急需寻找一位枯瘦的老人做男主角。起初，当身边的朋友向他举荐车保罗时，陈瀚恩不是很满意，担心这个常年演喜剧的演员无法演好一位晚景凄凉的老人。真正见到车保罗后，陈瀚恩的疑虑完全消散了，这个常年行走在市场巷口的佝偻身影，与他心中的形象不谋而合。
　　凭借短片《老人与狗》，车保罗入围台北电影节最佳男主角，他已老去的身影缓慢踱进大众视线。短片讲述的是一位绝症老人和被遗弃的老狗间相互救赎，相互陪伴的故事。片中车保罗步履蹒跚地走在前，手里牵着一只同样毫无生机，泪痕满面的老狗，人们被短片营造的悲凉氛围深深感染，纷纷夸赞车保罗演技精湛。
　　只有车保罗自己知道，这就是他平日里的生活，哪里需要表演呢？
　　甘草演员们，又演出了谁的人生
　　磨难过后，车保罗学会悦纳自己，演戏更像是他的一个无法割舍的爱好。谁都有想把爱好发展成职业的那天，但现实是单纯的热爱敌不过柴米油盐的琐碎。
　　这也是为何观众会对如今的年轻演员们多有不满，明明拥有更好的资源，更系统的环境，却不懂珍惜，一味的比烂、糊弄，只关心流量，不知道沉淀自己的能力。
　　一出道便是主角的他们，论敬业程度和专业能力，可能真的比不上一些港剧里的甘草演员。
　　甘草演员是对如车保罗一样常年演绿叶的演员的别称，他们往往一辈子只能在主角身后做个背景板，说着为数不多的台词。若是运气好，也能凭借一些经典角色出圈，但现实是，依然有很多混迹多年也查无此人的路人甲，只为了在收工之后，拿到最低的时薪，领一份盒饭。
　　演员这个词，在基本生活都难以保障的前提下，失去了本该有的光鲜，成了一部分人赖以生存的最后一根稻草。
　　熟悉港剧的朋友，应该对一个经典的奶奶形象印象深刻，她常常推着一辆四轮小车，在香港的街头巷尾翻找垃圾，收集纸箱，在主角的背后缓慢行走。
　　这位老演员名叫许碧姬，因为经常扮演拾荒老人，被观众亲切地称为＂纸皮婆婆＂。鲜有人知道的是，因为大女儿36岁时突然脑中风瘫痪，早年丧夫的许碧姬无力负担医药费，不得已出来打零工，那年她已经60岁了。
　　照顾女儿两年后，她决定去TVB跑龙套，只要出门便把女儿托付给邻居照顾，拿到工资后，再分一半给邻居。
　　许碧姬
　　现实的辛酸被甘草演员们带入进影视作品，动人揪心的演绎不过是撕开自身的伤疤，将血肉翻出来给别人看。
　　即使这样，仍有人在生活的捶打下，迎来惨淡收场。
　　2019年1月，64岁的香港资深龙套演员刘河志被发现猝死在街头。
　　前一晚，他参与拍摄TVB电视剧《极度怪咖》，在其中饰演一位茶客，凌晨4点收工后，常年居无定所的刘河志来到海滨花园的长椅上休息。当天夜里香港的气温仅有13.7度，他就这样在寒夜里一睡不醒，警方给出的结果是，因天气寒冷而猝死。
　　唏嘘的结局，不免让人感慨，这些扮演芸芸众生的演员身上，布满普通人奋力挣扎却无能为力的影子，或许现实世界中无法成为主角的我们，不过也是时代背景下的甘草演员。
　　众多甘草演员中，车保罗是幸运的。
　　心态上，他早已看清了生活的真相，却依旧热爱生活。如今他满足于安宁平静的幸福，再不为身外之物而烦忧。
　　车保罗和老婆
　　而随着综艺的曝光，他真诚的个性打动着屏幕前的千万观众，大家甘愿充当＂自来水＂跑到导演、编剧的社交账号下举荐这位＂小老头＂。
　　连场外的观众们都在集体为车保罗鸣不平，在场的学员们未必看不出来无人选择车保罗时的尴尬和无礼。那为何在选人环节还是没人肯站出来呢？是车保罗的演技不足以让学员们信服吗？肯定不是。
　　可能在流量、名导作品主宰影视圈的当下，学员们有比初心和能力更想追逐的东西。
　　只是苦了如车保罗一般真诚待人，谦逊有礼的前辈们，一把年纪，还要在娱乐圈受气。
　　参考资料：
　　Vista看天下《可笑，TVB影帝被这演技综艺＂虐待＂惨了》
　　vista看天下《＂最惨＂影帝，娱乐圈配不上他》
　　视觉志《TVB「影帝」，沦落到扫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