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大山里的小学女足老师凑路费打比赛，相信足球改变命运

　　极目新闻记者 丁伟 李贤诚
　　在＂地无三尺平＂的贵州毕节乌蒙山区，有一支成立5年的小学女足球队。因为足球，这些来自山区的小姑娘，意外地打开了另外一条人生通道，有的人被中国足球运动学院录取，还有的球员故事甚至出现在了欧国联决赛现场。足球，带给了她们更多的可能。
　　这支队伍的教练，是一名在山区支教十多年的语文老师徐召伟。他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让这里的孩子爱上足球，并通过足球让学生更爱自己的家乡，为家乡而战，为荣誉而战。
　　元宝女足合影（受访者供图）
　　小学女生挑战初中男生
　　12月17日早晨，天刚蒙蒙亮，贵州毕节飘起了雪花，当地的最低气温已达到了零下2摄氏度，体感温度甚至更低。
　　不一会儿，远处的山顶笼罩上一层白雪。在寒风中站立，只需一二十分钟，冷气就会穿过层层衣物，令人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乌蒙山区冬季彻骨的寒冷。
　　上午10时，雪渐渐停了下来，毕节市大方县对江镇元宝小学女子足球队的十几名小队员，准时出现在了大方县天河实验学校的足球场上。她们要和这所初中的足球队，来一场无论在个头上还是在体能上都存在较大悬殊的较量。
　　元宝女足与天河实验学校赛后合影
　　＂12月18日，孩子们就要参加毕节市青少年女子足球邀请赛，但她们很少有机会能在大场地里踢球，所以我们就在赛前组织了这么一场交流赛，输赢不重要。＂场边，元宝小学足球队负责人徐召伟解释着这场比赛的缘由。
　　一场在风雪中举行的足球赛就此开始。
　　上半场，天河实验学校派出了一支由5名男生、3名女生组成的8人混合球队。元宝小学女足的球员们十分珍惜这次机会，她们个个精神振奋，在寒风中奔跑、穿插、闪躲，小脸虽冻得通红，但面对个头足足高出一个头的初中男生也丝毫没有怯场，一次次突破冲到禁区，让对方守门员紧张起来。
　　＂跑起来，注意大腿的摆幅。对，该传球了，边路赶紧插上。＂徐召伟天生嗓门大，他站在球场外一边观赛，一边用嘶哑的喉咙呐喊着。虽然小球员们多次射门都没进球，但徐召伟还是一次次鼓励着赛场上的孩子们。上半场结束，元宝小学女足落后对方5个球。
　　易边再战。天河实验学校换上全部初中女生阵容，元宝小学女足抓住机会，多次发起进攻，小球员们一脚脚地抽射，给对方守门员造成多次强有力的威胁。但由于身高、体力等差距，最终，元宝小学女足下半场再次输给对方2个球。
　　＂对方球员比元宝女足的孩子平均大三四岁，虽然比赛输了，但这场交流赛，孩子们表现得不错。＂赛后，徐召伟一边招呼着孩子们赶快穿上羽绒服，一边自信地说，元宝女足在和毕节全市同年龄段孩子较量时，会展现出优势。
　　支教老师组建山区足球队
　　今年42岁的徐召伟皮肤黝黑，身高1米68、体重200多斤，来自新疆的他是元宝小学三年级的语文老师，也是该校足球队的负责人兼教练。不过，他并不是元宝小学的正式教师，而是一名支教的志愿者。
　　2005年，徐召伟从石河子大学中文系毕业，刚迈进社会的他，找工作一再遇挫。干电话销售，试用期没做成一单。去报社应聘记者职位，也没有成功。就在工作上找不到人生价值的时候，他有了去支教的念头，＂那时候想法简单，憧憬着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尤其在看了别人的励志故事后，自己也想去试一试。＂
　　支教之路不易。2005年到2013年，徐召伟先后在云南丽江、贵州铜仁进行志愿服务。后来，他转战贵州毕节，在大方县对江镇元宝小学开启了新的支教生活，这一待就是接近10年。
　　进入元宝村的山路（视频截图）
　　元宝小学所在的元宝村位于乌蒙山深处，连接村子与外界的盘山公路蜿蜒曲折，由于从山上到山下的那段盘山路险峻难行，会经过九个急弯，因此也被称为＂九道拐＂。狭窄又临崖壁的山路，甚至令不少老司机都感到发怵。
　　＂和孩子们朝夕相处，是他们填充了我的人生。＂徐召伟说，在元宝小学，前几年的支教工作与别处相比，并没有什么区别。直到2017年，一位爱心人士为学校捐赠了2个足球，还有人提出给学校捐建一个足球场。他的支教生涯从此改写。
　　＂当时，孩子们拿着足球当篮球拍着玩，我告诉孩子们足球是用来踢的，并亲身示范。慢慢地，他们开始对足球这项运动提起了兴趣。＂从此，徐召伟与同为80后的校长王文光萌生了在学校组建足球队的想法。挑选足球队员的标准，一是孩子自身喜欢，二是家长支持。
　　徐召伟本人自1997年开始，就一直痴迷于足球这项运动，是一位铁杆球迷。但对从未接受过专业足球训练的他来说，如何教孩子踢好球，成了一项挑战。
　　起初，徐召伟在网上自学各种足球教学课程，将视频下载下来反复观看。足球队也没有像样的场地和装备，＂训练＂更像是每天放学后孩子们的一场娱乐运动。2017年刚建立男女足球队之初，只有十几名队员。
　　正在训练的女足球员
　　在徐召伟看来，足球运动本身自带的属性，比如说团队、配合等，对孩子们成长有利。而球场上的拼搏精神和大山里的这些孩子相契合，这也坚定了他在元宝小学全面开展足球运动的想法。
　　自此，这所山区小学便与足球结下了缘。
　　另外一条人生通道
　　在历经近三个月的短暂训练后，元宝小学男女足球队在当年大方县中小学生运动会上登场。而在出发之前，此次行程所需的费用，让这个本就捉襟见肘的支教老师犯了难。在学校老师们众筹下，最终才凑齐了路费。
　　原先，徐召伟只是抱着带孩子们出去见见世面的心态，但踢着踢着，他发现自己的队员水平并不比镇上、县上的孩子们差，孩子们越踢越有信心。最后，元宝小学一举包揽了小学组男女足冠军。
　　包揽了小学组男女足冠军
　　初次亮相，元宝小学足球队在大方县乃至毕节市受到了关注，有县城的中学来到元宝小学招生。这时，徐召伟和校长王文光意识到，当初的一个抉择，或许为山区的孩子们意外打开了另外一条人生通道，＂如果放弃足球，可选择的机会更少。＂
　　由于担心上学路远的孩子耽误训练，徐召伟计划着让球队的成员统一居住统一管理，养成团队意识和卫生习惯。早期，徐召伟只能自掏腰包加上透支花呗、白条，为孩子们租下学校旁的民房，还亲自管起了孩子们的一日三餐。但每天数十名孩子的开支，让他入不敷出。
　　转机发生在2018年。当年，徐召伟因为自己的支教经历，获得＂马云乡村教师奖＂＂第二届柏格里园丁奖＂，这两笔较为丰厚的奖金，让他渡过了难关。
　　2019年，元宝小学被教育部认定为全国青少年校园足球特色学校。2020年，教育局允许后，学校用部分教室改造成了球队的宿舍，慢慢地还配备了空调。
　　现任学校女足队长的吴雨洁今年11岁，脚法娴熟，在对阵知名的海南琼中女足的比赛中曾上演＂帽子戏法＂。对已有5年球龄的她来说，只要一天不踢球，自己就觉得生活中缺少了什么，她的梦想是当一名职业的足球教练。
　　而谈及学校女足成绩更为优秀的原因，徐召伟坦言，山里人家重男轻女，很多男孩都被外出务工的家长随身带去了城里，留在家里的女孩更能吃苦。并且，农村的男孩子从身高数据各方面来说，和城市孩子存在巨大的差异，他们很难比过城里的孩子。而女足对身高的要求不是很高，农村的女孩子耐受度也更强。
　　正在训练的女生
　　功夫不负有心人。元宝女足在2021年代表贵州夺得公益项目——＂追风计划＂西南片区五省的冠军，并有5人被选拔加入到广州足协的女子青年梯队，8人被中国足球运动学院西南分院录取，就读期间，吃、住、训、赛全部免费。足球，改变了她们的命运。
　　元宝小学女足还曾被全世界知晓。2021年10月11日凌晨的欧洲国家联赛决赛现场，来自元宝小学的王佳月成为了意大利圣西罗球场的主角，赛场大屏展示着这个追梦女孩的足球故事。法国著名球星博格巴也送上祝福，鼓励她继续追梦。
　　＂孩子们给了我存在的价值＂
　　目前，这所拥有近三百名学生的山村小学，女足队员有53人。徐召伟感激这些年来社会各界给予孩子们的关心和帮助，＂以前山区的孩子没有过多展现自己的机会，但足球让孩子走向了全世界，也变得更有自信。最近，她们刚和国家女足队员赵丽娜、唐佳丽视频连线，畅谈未来的梦想。＂
　　元宝女足与中国女足队员视频连线（受访者供图）
　　在徐召伟的理念里，教育和用心有关，专业的事必须由专业的人用心地来做，＂我很尊重专业，有时候虽然是专业的人在做专业的事情，但忘记了‘用心’二字。做足球普及工作，用心比专业更重要。＂
　　随着小球员们的不断进步，徐召伟也感到，自己的知识储备不足以支撑孩子的指导和训练。从这学期开始，他请来了两名专业的足球教练开展教学。
　　＂足球训练要对孩子成长有利，真正地做好孩子的青训，基本功的提升，这样我们的足球才有希望。＂徐召伟表示，做这项事业的最终目的是培养元宝村的足球文化，让这里的孩子爱足球，让老百姓认可足球，通过足球让学生认识到团队的重要性，爱自己的家乡，为家乡而战，为荣誉而战。
　　如今，徐召伟还注册了一个＂踢出他未来＂的公益项目，他期待这个项目能像希望工程或者免费午餐那样，让更多贫困地区的孩子通过足球受到帮助。
　　在指导孩子足球训练的过程中，这位热爱孩子、泰戈尔诗歌的语文老师，也会不时向学生们传递人生的心得体会。
　　＂对大山里的孩子来说，能与外界的优秀球队交流比赛，这是难得的机会。得让他们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遇到了高山，他们才会仰望，才想去征服高山。＂徐召伟说，未来一切都不可知，山区足球普及工作，他会一直坚持做下去。
　　元宝小学校门
　　＂支教这么多年，并不是说你给孩子带来了什么。因为，不管你来不来都有老师教，孩子们也都有他们的人生之路去选择。孩子们能接受并认可我，是他们填充了我这段灰色生命，给了我色彩，是我需要他们。他们给了我更多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徐召伟感慨道。
　　栏目主编：秦红 文字编辑：卢晓川 题图来源：图虫 图片编辑：曹立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