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现实主义新思路的县委大院如何谱写基层干部图鉴？

　　作者|阿PO
　　＂下班了，又没完全下班。＂讲述基层干部工作现状的新剧《县委大院》，刚开播即备受关注，因为拍摄过于真实，被体制内观众纷纷打趣是＂沉浸式上班＂的现实题材剧，看得是痛并快乐着。这个说法更是引起体制外观众的好奇心，想通过该剧对自己可能常听不常见的基层干部群体一窥究竟。
　　《县委大院》是由正午阳光出品，孔笙执导，王小枪编剧，胡歌、吴越、张新成领衔主演的二十大献礼剧，以贫困县光明县为背景，讲述新到任的县委书记梅晓歌如何带领现任基层干部建设光明县的故事。
　　在空降播出之前，《县委大院》一直因为戏骨演员多以及＂正午出品、必属精品＂被期待，对于孔笙和现实主义题材的适配性，观众不存任何怀疑。首播之后立刻就因为拍摄画风写实、演员表现自然，像是一部公务员纪录片而被热议，体制内观众追剧宛如＂沉浸式上班＂，央视一套的收视率直接瞬间破2。
　　近日，在即将收官之际，也可以看见该剧成绩一路上扬，云合全舆情热度榜在播出期内保持榜首，德塔文电视剧景气指数最高突破2.2达到国民出圈程度，期间也多次登顶猫眼热度、骨朵、灯塔等各大数据榜单。
　　一部讲述体制内干部工作的政治剧，究竟是用怎样的人物视角、瞄准怎样的观看人群，最终打开如此全网讨论、牵动观众的局面？不自说自话、没有一味讴歌、并非依靠干群冲突激发公众焦虑情绪，这或许正是《县委大院》示范了一出群众与体制内从业者都爱看的现实主义题材，最值得令人拆解一番的原因。
　　一、大时代小地方的＂基层干部图鉴＂
　　群像剧的故事展开通常需要一名或者几名主要角色的视角进入剧中故事，《县委大院》的中心主视角就是光明县新到任的县长梅晓歌，他和观众一样都是＂闯入者＂，一起去厘清光明县的问题所在。
　　光明县是北岳省新州市出了名的贫困县，而剧情伊始就有了一段新县长梅晓歌和新州市经济第一的富县九原县县长曹立新作为老同学的一番对话，期间带出了光明县前任县长数据造价、虚报产值超过一亿的烂账，梅晓歌此番调任就是被市委派去补＂天坑＂，实在任重而道远。
　　光明县行政区域以一镇两乡（城关镇、原平乡、鹿泉乡）为主，梅晓歌到任当天，城关镇还闹着拆迁钉子户假喝农药、鹿泉乡工人集体上访的闹剧，一看就知道等着新县长的问题一波接一波。
　　而当梅晓歌进了县委大院的同时，另一条新的主视角随着新人林志为的入职，又从更加基层和年轻的角度展开。老实畏缩的林志为刚进大院没多久，就和表哥袁浩碰头，同在县委大院工作的袁浩是官场油子，负责把林志为这个新人＂领进门＂，给他讲解在大院里的为官之道：会议场合穿着不能高调盖过领导，对领导们的称呼按其任职里的最高职级称呼，食堂二楼是领导吃饭的地方……剧情里是老人给新人带路，也顺便为观众解说了一些＂基础规则＂，以增加观剧流畅度。
　　第三位相对低调的主视角是县委副书记艾鲜枝，一名中年女性公务员角色。她的初次登场是在鹿泉乡因为环保问题停工的法兰厂现场向乡领导指导工作的时候，随后又亲自带领妇联女性参与解决拆迁钉子户，一个遇事身先士卒、有勇有谋、雷厉风行的女性公务员形象立刻树立起来。
　　后期艾鲜枝也在妇联干部王晚菊遭受家暴的事件上挺身而出，与普遍认知中＂家暴是家事＂的刻板印象对抗，将潜规则拿上台面、公开抵制对女性的不公行为。虽然艾鲜枝的剧情展开并没有像梅晓歌和林志为一样，运用一些主观镜头带动性叙述，但却是为观众科普了平时听说和了解相对更少的当代女干部日常。
　　确定了三个主视角之后，过程中的每一个事件基本围绕和三人工作相关的其他干部，所有角色设定里，既有符合观众对基层干部形象想象的典型性，也有因为地域性和人为因素产生的特殊性。
　　典型性主要是公务员形象和工作环境的真实和严肃：夏天的县委大院里放眼望去一水的短袖衬衫、POLO衫，颜色不外乎黑白灰与藏青；中年男领导们腰间得挂上一大串钥匙，开会时一排排透明拧盖杯泡茶；大小会议开不停，每集都要有至少一次会议打底，夏天未完的时候最多一年才过去8个月，县委常委会已经开到第82次……
　　特殊性则在于光明县作为新州市的贫困县，典型的＂差生＂，也成了很多小地方、小城市的缩影：第一集里县本地龙头企业老板郑三的交通违规，交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政商关系缺乏界限感就有所体现，直到后来郑三在茶叶罐里塞钱想要贿赂梅晓歌被拒绝，则看出梅晓歌想要整肃政商关系的决心；小地方的宗族观念之下，信访局长郝东风为官帮理不帮亲，回家照样被一群亲戚戳着脊梁骨冷嘲热讽等。
　　很多人以为小城市的消费物价低，但事实上在招商引资过程中，梅晓歌也发现越是穷困的小地方，县政府下辖各级行政机构越是会通过对商户的层层收费加码捞钱，导致商户负担加重，消费层级不降反升等现象，县委大院边一百米的羊汤馆老板不堪重负、鹿泉乡小地方电费1.5元/度直逼工业用电等问题都是体现；九原县连锁火锅店在光明县开分店，却因为分店老板憨实不通世故而得罪工商局局长刘亚军，导致店铺手续屡遭限制，更是将富县与穷县的参差摆上台面对比。
　　这或许都是相对富裕地区甚至一二线城市观众的视野＂盲区＂，但确实是2015年的时间阶段，在拥有14亿人口的偌大中国土地上，仍旧为数不少的乡镇县级地方问题的真实写照，也是以梅晓歌、艾鲜枝、林志为三个主视角，带动县委大院全员基层干部，下定决心改变风气、重建光明县的原因。
　　这样的叙事，一方面是让观众看见了大时代下不一样的城市角落和现象，另一方面也通过拆迁、个体经商、生活水电等一系列与人民生活息息相关的问题，触发干部群体与群众之间的连接，引发更为普罗大众的观众共鸣。
　　并且这也是将基层干部拉到和普通群众相对平等的视角，这一幅＂基层干部群像＂中的每一个角色，都是在大时代的变化中，为城市发展做出了贡献的鲜活小人物们。
　　二、撇除二元思维的温暖现实主义，多维度审视干部的＂人性＂
　　正午阳光的群像剧里，古今故事都不乏人物的鲜活感，无论角色的身份职位高低，都能刻画出有血有肉的多面性。尤其在现实主义题材的领域，《县委大院》被铺上了接近于纪录片一样的真实底色，在叙事层面，也放弃了相对传统的依靠强冲突煽动情绪的话题流方式，而选择了更还原每一个人多面性的生活流的做法。
　　故事不再执着于＂谁是正派、谁是反派＂这样的二元对立思维展开，观众的关注点更聚焦于每一个事件发展变化，随事件展开的每一个人在其中表现出来的态度和不同面，也是组成一个＂人＂的关键。
　　梅晓歌和林志为，一个拯救光明县于水火的新任县长和一个初入职场战战兢兢的新人，两人都是一心扑在事业上，但也都有各自生活上的烦恼。梅晓歌与妻子长期分居两地，有了女朋友的林志为还一直被家人介绍体制内＂门当户对＂女生，有了生活戏的加持，对于观众来说曾经更多只在新闻上看见的一些单纯伟光正、被讴歌的样板形象被去标签化。
　　赋予角色＂人性＂的做法几乎覆盖该剧所有人物，无论出场时间的长短。比如城关镇党委书记乔胜利在拆迁事件中，因为辈分上比钉子户老邱小一辈，做起工作也好像矮一截，整天跑断腿磨破嘴不着家，换来被妻子不理解和被群众当敌人，独自一人在家吃着剩下的饺子蘸辣酱，嘴里塞得满满还要接了电话就出门做工作，难免令人叹息。
　　在迁坟事件上，必须是干部以身作则带头先迁自家祖坟，信访局局长郝东风在得到奶奶谅解和支持的瞬间，七尺男儿落泪；驻村书记肖俊学在任期将满之际在清理山体滑坡的现场殉职，此前的一刻，他还在家里帮助老父亲修理屋子，还说着明天由自己替老父亲修理。这些人物的故事或许只占了很少的时长，可都能让观众为之动容。
　　如果说生活感和温情是增加人物鲜活程度的一种方式，那么原平乡乡长李保平则代表了另一种处于观众认知灰色地带的人物形象。
　　李保平的出场是带着一种油滑的、非正义感的气质出场，在拆迁工作中，为了保住自家的违建而从旁怂恿老书记带头不拆违建，只为让老书记做自己的保护伞。在光明县就奶牛养殖场扩建问题向省农业厅申请专项资金的计划里，李保平也扮演着办事不利索、帮倒忙的角色，不仅把侯处长最介意的姓氏打错成，还因为擅自想要通过小礼品给郭厅长塞好处而险些让光明县在领导心中大扣分。
　　当梅晓歌终于争取专项资金后，李保平一边把基层干部想干实事却无能为力的无奈向梅晓歌＂吐苦水＂，一边每天带着满脚泥水回家，甚至回家连饭都等不上吃就累倒在沙发上睡着的时候，也很难有人会完全把他打入＂反派＂的行列。
　　毕竟李保平或许就是贫困县城基层干部的现状，尤其是中年基层干部，因为学历眼界的问题，在处理事情上会抱有私心，在乡工作治理能力上缺乏跟得上时代的思路，长期在泥沼中挣扎，才更需要一名像梅晓歌一样，从高处下来，带着更广阔眼界、更公平态度以及更坚定决心的领导者，整肃职场，消除顾虑，从上到下将县委大院里的每一个人拧成一股绳，劲往一处使地重建光明县。
　　郭厅长在视察九原县时曾说，＂窥一斑而见全豹，你就是看一个村子，一块农田一段路，就能知道这里主官的风格。＂梅晓歌作为光明县主官的时代才刚刚开始，光明县的新风貌也将从基层干部的改变开始，这才是真正＂以人为本＂的时代故事，也是真正能走进观众心里的现实主义作品。
　　三、贴地飞行、真实制作，一场真正打破干群隔阂的＂围炉夜话＂
　　《县委大院》从一开始的播出，就被体制内观众以＂沉浸式上班＂给出了高度还原真实现状的评价，口碑由此发酵开来。
　　剧情以县委大院的工作会议以及基层干部和人民群众的工作对接两部分展开，对于普通群众来说，一开始可能会认为这些工作更像是一种特殊的职场剧，故事里讲述的职场有些陌生，很多都与想象中不一样，才有了体制内外工作者看似对立的质疑和认可。不过随着剧情的展开，整个创作将＂基层干部图鉴＂的人性与多面性刻画的立体丰富之后，观众从共情中开始真正理解了自己原来觉得遥远和陌生的这批政府打工人。
　　在剧情中讲述鹿泉乡故事时，乡长李来有曾因为组织干部和乡民面对面直接沟通的＂围炉夜话＂而得到梅晓歌在全县大会上的点名表扬，如果要说《县委大院》对体制外的普通群众身份的观众来说起了怎样的作用，应该就是像鹿泉乡的＂围炉夜话＂一样，用行动打破隔阂、拉近干群关系，让平时不理解干部工作、以及不知道干群之间如何配合的群众，也好像有了一次直面政府工作过程的机会。
　　但是剧情中对于＂围炉夜话＂的后续，有着不太理想的展开，李来有因为受到点名表扬而傲慢起来，妄图将＂围炉夜话＂做成面子工作，而偏离了与群众对话的初衷，梅晓歌将此形容为，＂思想上一放松，行动上就会变形。＂
　　不过在正午阳光看来，对于现实主义题材的拿捏却是在不断精进中，孔笙的拍摄朴实不花哨，编剧王小枪更是下乡体验生活半年，跟随每一次乡镇会议手写会议记录作为素材。所以现在才能在成片中看见大到县委大院的整体办公环境布置，小到干部衬衫的纽扣系到第几颗、领导发言稿和政务文件的格式怎么写，都做了一一还原，是真正保持警惕做好全程，促进良好干群关系，以获取最大程度的群众与社会共振。
　　《县委大院》在整个影视创作的过程中无疑是专业过硬，从前期采风到实际拍摄时服化道、场景灯光等，尽管贴近纪录片式的拍摄，可能会牺牲一些视觉上可看性，但每一位角色真实还原沧桑肌肤和疲累状态，才是对创作真正的尊重。
　　如今该剧收官在即，依旧热度高涨，正是对这种创作态度的一种肯定。不为博取收视哗众取宠，尊重创作、做出真实的现实主义题材，虽然冒险，但依旧值得去尝试和挑战。
　　在近两年主流审美开始大量回归现实主义题材之际，如何提升此类题材的创作质量，同时如何平衡作品的艺术性与可看性，《县委大院》做出了一个很好的示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