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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 雨中丁香
我与余生很贵相识于去云台山的旅途中。
一辆旅行大巴,满载着五十多名游客,从山东出发,驰往河南焦作的云台山。千里之遥的旅途过于漫长,人们便开始了各种闲聊,一位大姐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长叹:"嗨,终于出来松口气了,真好!整天闷在家里忙,累得要死。"
旁边的人顺口问道:"你在家里能有多累,不是退休了吗?"
"是啊。本以为到了五十岁了,退休以后有大把的好时光可以享受。这不,为了跟儿子互相照顾着方便,我们把老家的房子卖了,在儿子住的小区旁边新买了一套房子,离儿子儿媳只有一碗汤的距离。这下倒好,天天去为他们接送孩子、买菜、做饭、收拾卫生,成了免费保姆了!现在儿子一家三口的家务也让我全包了,他们下班就是休息,连洗衣服洗碗这种事都完全交给我了!瞧瞧,我这手都累得变了形!"这位大姐伸出右手让大家看,她的右手有两个手指头已经弯曲不能伸展了。
人们啧啧感叹着,问她:"手都这样了,不疼吗?"她说:"每逢阴雨天或遇到冷水就会钻心地疼。这不,儿媳很快又要生二胎,二宝在肚里已经七八个月了,这日子,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儿。"
"唉,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知道体谅父母的?"
"他们也知道我辛苦。儿子儿媳说了,妈妈,您现在辛苦一些,等将来我们退休了,我们来伺候您。"
旁边的人立即说:"听听,人家这叫会说话。其实,这就是新式啃老啊!我们把他们养大,让他们成家立业了,他们还让我们继续奉献。"人们感叹着年老的不易,各自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退休生活该怎样安排。
这时候,前排有一个清晰响亮的声音传过来:"你干嘛那么伺候他们?他们知道你有多累吗?"
"年轻人都要上班啊,看到他们上班那么累,我也不舍得使唤他们。"
"你老公呢?他不帮你吗?"
"老公还没退休呢,再说,家务活他从来就没做过,也无从插手啊。"
那个清晰响亮的声音继续说:"他们都不肯帮忙,让你一个人受累。女人啊,首先应该懂得爱自己。"
喊累的大姐有点下不来台,立马脸涨得通红,气呼呼地说道:"谁家的主妇不这样?等你退休了,你也一样!"
霎时车厢里安静下来,气氛有点尴尬。我顺着前面的声音看去,是一个瘦削的穿红色运动卫衣的女子的侧影,戴着口罩,看不出面容。
傍晚时候,到达了景区的宾馆,导游分配住宿房间的时候,因为我与那红色运动卫衣都是女单游客,就被分到了同一个房间。
洗漱完毕后,我们互相加了微信,她的网名叫余生很贵,我们竟然是来自同一座北方小城,自然多了几分欣喜和亲近。我忍不住对她说:"你在车上所说的观点,我支持。"
她顿了一下,说:"其实我都是为她好,不知道她能不能理解。我也是有儿子有儿媳的人,我就不喜欢跟他们住得太近。住得远一点,各自生活,互不打扰,逢年过节聚一聚,不也很好吗?"
"是啊,距离产生美嘛。住得近,事情自然多,忘我地为家庭付出,是当今社会大部分妈妈们不明智的选择。"我笑着,悄悄地告诉她。
"是啊,等到有一天,她累出一身毛病,谁会像她伺候别人一样来伺候她?不嫌麻烦就好了。爱家人,也要先从爱自己开始。"
多么清醒理智的生活态度!我从心里为她点赞。
摘了口罩,我看清了她的面容。余生很贵五十多岁的样子,身材瘦削单薄,皮肤白皙,不化妆,没有俗世所谓的艳丽之美,只是一对乌黑闪亮的眸子充满了活力,与她的年龄很不相称。整体来看,她整个人显得素简清淡,正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
第二天醒来,天空中已飘起了丝丝细雨,我们在细雨蒙蒙中开始游览云台山。
云台山对于我们二人来说,都是二度重游,但感觉依然是新鲜的。雨中的云台山像是开启了美颜模式,烟雨蒙蒙、云雾缭绕、如烟含黛。走在春雨绵绵的红石峡,红色的岩石吮吸着甘露,变得更加鲜艳夺目,好似一幅色彩鲜明的油画。从进入红石峡开始,余生很贵就兴奋起来。雨下得不大,她索性不穿雨披,在细雨中穿梭,红色的灵巧的身子在山谷瀑布间跳跃奔走,不断地发出各种感叹:"真美啊!""人这么少,太好了!""这小桥好看,给我来一张!"
于奇山秀水之间,余生很贵宛如一只快乐的鸟儿,完全陶醉于大自然的造化,忘记了年龄,忘记了世间所有的忧烦。她这样子,感染得我都跟着快乐起来了。
余生很贵的体能极好,我虽比她小几岁,但是紧随其后也让我一会儿就气喘吁吁了。我提议休息一下,她才停住了,额头上已经沁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白皙的脸上显出一抹红晕。运动会使人变得年轻,我依稀看到了她青春时候的动人模样。
再次启程的时候,余生很贵每到一处景致好的地方,便先用手机选好角度,然后让我为她拍照。她绝不摆拍,都是边玩耍边让我抢拍、偷拍。于是石洞外,瀑布前、水潭边,许多地方留下了人与自然嬉戏玩耍的美好画面。
到了山顶,余生很贵便让我跟她一起喊山。起初我不好意思喊,她说:"来都来了,不喊一喊,跟大山对对话,仿佛对不住大山似的。"我听她说的有道理,便也放开喉咙开始喊:
"哎——大山——我来了——我爱你——"远处山谷传来了回音,"我爱你——我爱你——",无比的深沉!仿佛大山真的听懂了我们的心意,我心里顿觉无比惬意。
喊完之后,她问我:"有没有感觉到把体内的污浊之气都喊了出去,胸腔里全是满满的负氧离子?"
我笑了,哪儿会有那么明显的效果?但心理上还是感觉喊一喊比以前更健康、更有活力了。
第二天,要乘坐公交车去另一个景点,上车时需要把零钱投到购票箱买票。余生很贵身上没带零钱,我便帮她投了一元硬币。她坐下后悄悄告诉我,我刚刚给你微信转账一元,你收下。我觉得好笑,坚持不受。谁知余生很贵郑重其事地说:"咱们两个是很投缘,玩得也开心,但是一码归一码。你要是不收下,会让我觉得欠着你什么似的,这样会影响我游玩的心情,赶紧收了吧。"话说到这种程度,我只好收下了这一元钱。世上的关系,还有什么比轻轻松松、清清白白地交往更让人愉快的呢?
到了晚上,两人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开启了聊天模式。因为熟悉了,话题也多了起来。余生很贵问我:"你去过哪些地方游玩过?"我把国内去过的地方都一一告诉了她。
她又问:"你出过国吗?"
"没有。"我老老实实回答,接着我反问她:"你出过国吗?去过哪些国家?"
"我去过日本、泰国、越南。都是周边的国家,也没走太远。等疫情过去了,我一定去欧洲的那些国家看一看。"
"听说泰国很美,疫情过后,我想先去泰国玩玩。"多年以来,我一直对这个充满异域风情的美丽国度充满向往。
"是的,泰国的风物景致都不错,尤其是那里的特价榴莲,吃得那叫一个过瘾,吃多少都不带心疼的,你什么时候去,我可以陪你再游一次。"
我开心地笑了:"好呀好呀,那太感谢了!只是,你为啥还要再去一次,难道家里有矿?"我逗她道。
她也笑了:"哪里有矿?我们是普通家庭,我刚退休,工资每月四五千,老公多年以前下岗了,现在带一个三四人的小工程队揽活儿干。好在儿子已经结婚了,目前没什么大事需要花钱。"
"没想着给儿子再攒点钱,帮他还点房贷啥的?"
"他自己的生活让他自己去过吧。我只想趁现在身体好的时候到处走走,没看过的地方看一看,没吃过的东西吃一吃,别枉过了这一生。"
"你家里人支持你?"
"非常支持,儿子儿媳还以有我这样独立自由的妈妈感到自豪呢!我有退休金,还在社会上零零散散做点事,出去玩,每年花个万八千的,也不算多。只要身体好,心情好,花出去的钱还会挣回来的。去年春节,我们一家四口还出去过了年呢。本想去海南,疫情原因,就去了泰山。我负责出钱,两个孩子负责做攻略。爬泰山时,我和儿媳牵手走在前面,高高大大的儿子和他爹跟在后面,那感觉,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无比幸福!"
谁说不是呢?想想那画面,就是满满的温馨感。
"现在呀,我经常跟儿子儿媳说,你们的妈妈啊,做梦都能笑出声来。"她边说边在那边毫无顾忌地咯咯笑起来。
我被她的笑感染到,不觉得也笑了。
中国人的习惯是低调,把幸福藏匿起来,生怕别人知道,余生很贵则不然,她是淋漓尽致地渲染出来,这样一来,是不是会把幸福放得很大,让自己感受到的幸福更多呢?
听她说话,我没有嫉妒,只有羡慕。竟然也向往起退休后的生活了。
整个旅程,我听到余生很贵说的大多是极短的感叹句,"啊呀,这么美!""啊呀,太好吃了!""太美了,幸亏我来了!"有时候,我觉得实在是普通平常的感官享受,她就在那边"啊呀,啊呀"地感叹一番。我当时觉得有点好笑,但过后想来,是不是我对生活里的美好过于迟钝,而她,对这些就格外敏感?她把生活里的那些小欢喜、小确幸一一挑拣出来,然后细细品味,反复咂摸,最后由衷地说一声:"啊呀,太好了,太幸福了!"我想,这也许就是余生很贵关于幸福人生的哲学吧?
云台山回来之后,余生很贵把拍的美照做成了一段抖音发给我,配的歌名是《我的气质你模仿不来》。
guanyuzuozhe > 关于作者
雨中丁香 原名辛旭珍,山东省莱阳市人。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烟台市作家协会会员,莱阳市作家协会理事。热爱文学,醉心于用文字抒写心灵,表达情怀。2018年与校友合作,出版长篇校园青春小说《紫藤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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