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什么要在内蒙的沙漠里种花？

　　文 | 张展
　　编 | 园长
　　中巴车行驶在一条颠簸的公路上，路两边是开阔但略有起伏的沙地，耐旱的沙地绿植零星地点缀其上——这里，是位于内蒙古鄂尔多斯高原的库布其沙漠。
　　库布其沙漠 | 图源新华社
　　在蒙古语中，＂库布其＂的意思是弓上的弦，因为它就像处在黄河下像一根挂在黄河上的弦。过去，这里寸草不生，风沙肆虐，被称为＂死亡之海＂，但是经过几代人的艰苦治沙后，这里已不再是一片荒芜——除了绿植，还有引人瞩目的沙漠产业。
　　我此行的目的地，是位于库布其沙漠腹地的＂蝴蝶兰村＂。 那里有一个占地面积约4.4万平方米的智能温室大棚，大棚里是220多万株蝴蝶兰种苗和100多个品种的蝴蝶兰。
　　蝴蝶兰是一种热带和亚热带花卉，其花朵远远望去似一群翩然起舞的蝴蝶，灵动淡雅，它便因此得名。
　　20世纪90年代末，蝴蝶兰作为一款高档花卉被从中国台湾地区引进大陆。一经上市，凭借其花色艳丽、花姿优美、开花期长的特点，蝴蝶兰迅速成为国内年宵和集团花卉消费群体眼中的宠儿，而这种热度便一直持续到了今天，因此有人称之为＂年宵花之王＂。（作者注：年宵花主要是指在春节前后上市销售的花卉）
　　仍处于温室中的蝴蝶兰 | 作者摄
　　从各种意义上来讲，在北部大漠种花都是一件＂古怪＂之事： 一方面，沙漠与农业的连结点往往仅是那些能够防风固沙、优化生态的植物，而不是蝴蝶兰这类商业导向的花卉；另一方面，蝴蝶兰自然分布于赤道南北纬度各23°范围内，云南和广东等地是我国蝴蝶兰的主产区，而鄂尔多斯高原则雄踞我国北部，属温带。
　　尽管现代农业技术已经可以基本解决蝴蝶兰的培育与生长问题，但这并不能够解释为什么要在沙漠建造这样一个蝴蝶兰生产基地。 而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揭开这一谜底。
　　4.4万平方米蝴蝶兰智能温室大棚门口 | 作者摄绽放
　　一个小问题：2021年，中国大陆人均GDP最高的城市是哪一座？
　　你可能会说北上广深，但很遗憾，都不是。答案是鄂尔多斯。根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2021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鄂尔多斯以人均GDP21.9万元的数额位居国内大陆城市榜首。
　　之所以鄂尔多斯这么富，其原因离不开它丰富的煤炭资源——山沟和峁梁之下，鄂尔多斯拥有占中国已探明总储量1/6的煤炭。 据统计，鄂尔多斯七成的经济产值与煤炭相关。
　　煤炭富了百姓，也创造了供能源企业成长的土壤。在全国工商联发布的《2022中国民营企业500强榜单》中，一共有5家内蒙古企业，其中位居第三位的内蒙古伊泰集团有限公司，就是一家以煤炭生产、运输、销售为主业的公司， 而我们今天的主角——那片占地4.4万平方米的蝴蝶兰大棚——就隶属于伊泰旗下的孙公司，伊泰印象花卉有限责任公司 （以下简称伊泰印象花卉）。
　　听起来，能源开发与花卉种植风马牛不相及，但实际上这里缺少了一环关键逻辑，那就是伊泰印象花卉的母公司——伊泰北牧田园资源开发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伊泰北牧田园）。
　　2016年，为了响应国家乡村振兴和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的号召，伊泰北牧田园成立。 伊泰北牧田园旗下拥有多家子公司，覆盖花卉种植、有机肥料、新能源、有机蔬菜种植和肉牛养殖等多种业务。 这些业务看似随机，但其实包括伊泰的能源工业在内，它们共同组成了一个产业循环经济体——
　　现代农业种植基地可以为肉牛培育基地提供饲草，肉牛培训基地可以给生物有机肥工厂提供原料，伊泰工业园区生产煤制油过程中散发的余热，又可以给蝴蝶兰种植基地提供热能……借此，伊泰北牧田园成为了内蒙古绿色农业方面的标杆型企业，既能够推动碳达峰碳中和目标的实现，也助力了乡村振兴事业。
　　从北牧田园办公点到蝴蝶兰种植基地沿途的热能传输管道 | 作者摄
　　业务逻辑并不难理解，但就利用余热进行温室培育而言，伊泰北牧田园本拥有许多可选项，但为什么偏偏选择了蝴蝶兰？
　　事实上，这与蝴蝶兰的生物特性与商业特性密切相关。
　　一方面，蝴蝶兰喜高温，这给予了工业余热以用武之地。 除此之外，库布其沙漠全年日照时间较长，可以为蝴蝶兰提供充足的光照；沙漠昼夜温差较大，病虫害也会比较少。
　　另一方面，蝴蝶兰广受市场欢迎 ——2022年春节，蝴蝶兰市场甚至出现了因供不应求而涨价的问题。相关数据显示，2021年全国蝴蝶兰年宵上市量超过6000万株，同比增加10-20%。与此同时，作为一种较为高端的花卉品种，蝴蝶兰的利润能够负担起智能温室的成本。
　　但需要承认的是，沙漠毕竟不是蝴蝶兰的原生环境，不能完美满足蝴蝶兰的生长要求。例如沙漠白日光照极强，要避免蝴蝶兰被晒伤，但在晚间温度过低，又要防止被冻伤；再例如沙漠水资源稀缺，蝴蝶兰却又喜爱湿润环境，这就需要对水资源进行有效利用，在浇水时精确到秒。
　　现代农业技术发展到今日，解决这些问题已不算太过困难之事。再考虑到蝴蝶兰所能带来的经济效益，这种艳丽的花朵才得以最终绽放在这片黄沙之上。 走出沙漠
　　＂种＂的问题解决后，下一步的任务就是＂卖＂。
　　正如开头所说，蝴蝶兰作为一种广受欢迎的观赏花卉，在国内需求紧俏。并且随着近年来人们对于生活品质的追求逐渐提高，鲜花消费已不再局限于节日，＂年宵花之王＂蝴蝶兰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了人们的日常生活中。与此同时，我们也应当看到电商与新零售对传统鲜花流通渠道的变革。
　　在传统供应链路中，与其他众多农产品一样，从产地到消费者，鲜花需要经历漫长的流通环节： 先到拍卖市场由拍卖师进行质检、分类和定价，再到一级、二级甚至三级批发商，由批发商将鲜花送至花店，最后消费者在花店中购买到产品。
　　整个过程中，加价环节多、流转时间慢、鲜花损耗严重——数据显示，传统流通与运输方式下，鲜花损耗率甚至高达30%。 较低的供应效率造成了资源的不必要浪费，也降低了产品性价比。
　　优化鲜花供应链路的关键，在于缩短流通环节，让产地与消费者能够以一种更高效率的方式相连。 正是看到这一价值点，以及需求旺盛的鲜花市场，自2013年以来，Flowerplus花加、花点时间和鲜花说等直接面向消费者的鲜花电商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它们往往通过直连产地的方式缩短链路，提升供应链效率。
　　除开这种B2C鲜花电商，另一种新模式就是以＂盒马花园＂为代表的O2O新零售业态。据盒马相关人士介绍， 盒马鲜花采取的是＂产地仓直发+干线冷链运输+末端配送＂的全供应链服务 ——产地仓直发能够优化供应链路，干线冷链物流可以缩短流转时间、降低鲜花损耗，而末端配送则能够提升用户消费体验。
　　并不太令人意外的是，据统计，蝴蝶兰位居盒马花园的畅销花品种前三，销售额占比约为10%。而伊泰印象花卉实际上就是盒马蝴蝶兰的稳定供应商——2022年，盒马大约占据伊泰印象花卉蝴蝶兰销售份额的10%。
　　据伊泰印象花卉相关负责人介绍，自2018年起，伊泰印象花卉就与盒马以订单农业为基础，建立起了深度合作关系。 所谓订单农业，是一种新型农业协同经营模式，农户与企业在农业生产之前签订产销合同，农户先按照合同从事生产，企业再按照合同规定收购农产品。
　　这种方式打破了传统农业＂先生产再找市场＂的方式，而是打通产销两端，＂先找市场再生产＂，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农产品供需不平衡的问题，降低了供需双方的经营风险。
　　值得注意的是，与传统农产品销售商不同，对于带有强数据属性的互联网企业来说，它们还能够通过消费大数据对市场需求进行预测，从而指导供应方的生产决策。例如盒马就可以预测蝴蝶兰的销量，以及受欢迎的颜色、品类、规格，并将这些信息与伊泰印象花卉进行分享，继而实现供需双方的更为密切配合。
　　2022年9月，在原先稳定合作的基础上，沙漠盒马村立牌。所谓沙漠盒马村，并非是一个行政意义上的村落，而是指盒马与伊泰建立起了更为长期和稳定的订单农业式合作， 进一步推动品质上佳的蝴蝶兰走出大漠，并淡化蝴蝶兰＂年宵花＂的属性，促使其＂淡季不淡，旺季更旺＂，最终形成全年热销的行业现象。
　　除了内地市场，蝴蝶兰在国际市场也是一种颇受喜爱的花卉品种。
　　公开资料显示，在日本，蝴蝶兰需求量一度稳居盆花销售的榜首，在美国也仅次于一品红，并有逐年上升的趋势。同时作为蝴蝶兰最大的消费地，欧洲的蝴蝶兰消费量以每年15-20％的速度增长。
　　据介绍，伊泰蝴蝶兰生产基地成立之初，产品大多销往广州和上海等南方城市，运输成本高，收益并不理想。 后来，在鄂尔多斯市商务局、鄂尔多斯海关等有关部门的通力合作下，伊泰印象花卉的蝴蝶兰走出国门，销往了韩国、日本和越南等国家和地区。 2021年上半年，伊泰印象花卉共出口蝴蝶兰6万株，其数量同比增长了一倍。 再建一个＂沙漠蝴蝶兰村＂？
　　蝴蝶兰卖得好，企业收益好，员工的收入自然高。据官方披露数据，2020年，沙漠蝴蝶兰基地所在的杭锦旗人均工资性月收入为1176元，而150名基地员工的人均月收入可达5000元。
　　收入的提升，是乡村振兴和农民生活质量提升最为直接的体现。那么，我们是否可以将这一创新业态延展到其他地方，建立起下一个＂沙漠蝴蝶兰村＂？
　　愿景固好，但很明显的是，伊泰的＂沙漠蝴蝶兰村＂是一个难以被复制的农业案例： 其一，归根到底，沙漠终究不是常规农作物最适宜生长的环境，要想发展沙漠农业，需要包括现代技术、作物属性等诸多前置条件；其二，伊泰形成的循环经济＂可遇不可求＂，这有赖于特定的产业背景与业务布局。
　　但这些原因仅意味着我们无法照搬照抄＂沙漠蝴蝶兰村＂，并不能代表它失去了借鉴意义。事实上，＂沙漠蝴蝶兰村＂带给我们的启示是双重的： 第一，农产品产地可以结合自身优势，发挥主观能动性，发展特色农业；第二，先进零售以及互联网企业应当积极发挥自身变革产业链的能量，在销售渠道、农业技术、市场洞察等方面赋能上游农产品供应商。
　　纵观全国众多的特色农业基地，它们未必自古以来便与这种农产品深度绑定——
　　云南普洱的孟连县被誉为＂亚洲牛油果之都＂，该县牛油果种苗生产能力预计到2025年将达到150万株，但其实孟连县种植牛油果的历史仅能追溯到2007年；
　　丹东＂红颜＂99草莓被誉为＂草莓王者＂，近年来成为了电商平台的水果爆品，而丹东也仅是从2009年才开始种植这一品种的草莓；
　　西藏察隅，位于喜马拉雅山脉与横断山脉过渡地带，这里昼夜温差大、土地肥沃、水汽和光照充足，被誉为＂西藏江南＂，2011年一位名叫郑天成的村民开始在察隅试种猕猴桃，如今全县猕猴桃种植规模近3000亩，共620余户农户参与其中……
　　类似案例在中华大地上数不胜数。尽管它们＂特色＂之处不尽相同，但基本上存在着一些共性： 当地都存在某种适合该农作物生长的自然条件，都得到了当地政府或多或少的支持，都彰显了当地农民迎难而上、积极进取的精神 ——例如最初在西藏高原尝试种植猕猴桃时，郑天成和技术人员需要天天扎进果园里，研究高原种植猕猴桃习性的变化，以及摸索适宜在当地种植的猕猴桃品种。
　　因此，能否再建一个＂沙漠蝴蝶兰村＂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那些希望通过农业实现振兴的＂乡村＂，能否像伊泰选择种植蝴蝶兰一样，找到适合自己并值得为之奋斗的发展方向。
　　在发展过程中，业务涉及农产品的新型企业，尤其是与农产品销售相关的互联网企业，可以找到价值协同之处，甚至通过公益的方式，帮助这些业务生态伙伴成长。
　　＂沙漠蝴蝶兰盒马村＂就是一个典型案例。事实上，与农产品产地建立深度合作的＂盒马村＂并不止这一个，为盒马供应黄金荚的四川八科村、供应翠冠梨的上海华西村、供应豌豆尖的四川太坪村等等都是＂盒马村 ＂。
　　除开盒马村，互联网企业实践乡村振兴、变革传统农业的方式多种多样：
　　阿里巴巴集团发布＂热土计划＂，从科技振兴、产业振兴和人才振兴三个维度，全方位助力乡村发展事业；
　　京东发布乡村振兴＂奔富计划＂，截至2021年底该计划已带动农村实现3200亿元产值，帮助近百万农户大幅增收；
　　拼多多通过＂农地云拼＂（即直连产地、拼团购买）的模式帮助一大批特色农产品产地提升效益，还借助＂多多农研科技大赛＂打通产学研；
　　抖音电商联合字节跳动公益，深入到助农一线工作中，打造了＂山货上头条＂项目……
　　值得肯定的是，历经多年发展，中国农业以及中国乡村振兴已经取得了里程碑式的成果 ：＂十三五＂期间，农民收入持续较快增长，2020年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达到17131元，相较2010年翻了一番；农产品的加工转化率从2015年的65%提高到2020年的68%，2020年农业综合机械化率也达到了71%……
　　就算如此，我们不得不承认，未来仍有很长的路要走。农业部农村经济研究中心研究员刘志仁曾表示，我国与发达国家的农业仍存在较大差距，包括农产品质量、科技水平、管理水平、农产品加工等十大维度。当然，农民的收入也有显著差距。
　　在伊泰蝴蝶兰生产基地时，伊泰印象花卉的技术负责人指着一盆盆颜色各异的蝴蝶兰，热情地向我们介绍它们各自的花语。他说， 不同颜色和品种的蝴蝶兰有不同的花语，但它们有一个总体的花语，那就是＂幸福的来临＂。
　　这样的寓意既部分解释了蝴蝶兰如此受市场欢迎的原因，也暗示着乡村振兴事业的真正价值——幸福的来临，是所有人都期盼并值得拥有的东西。正因此，我们才期待，像＂沙漠蝴蝶兰村＂这样具有探索价值的农业样态，更多一点，再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