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都是看花人

　　在家呆了两天，顺便回村里找凝眉玩。她现在归隐农村，过着在他人眼里无聊而她非常喜欢的悠闲自在的生活：帮她妹妹带孩子，喂鸡，洗衣服，搞卫生，煮饭。她很是享受，她从来不喜欢城市，最喜欢在家里折腾，我常戏谑地说她是难得的贤妻良母，若我为男子，一定娶她为妻，照顾我的生活起居，然后我就去风花雪月。可惜她也和我一样嫁不出去。我不会过日子，嫁不出去倒也罢了，像她这种的，煮饭炒菜样样在手，又体贴，又会照顾人，温柔善良，善解人意，怎么也嫁不出去，真是没天理。
　　我和她在村里逛。如今我们村道路平整，花木繁盛，与前两年是大相径庭，再者村里有钱的人也渐渐地多了，一幢一幢的楼房就像小洋楼一样，比城市的什么三房两厅、四房两厅不知好上多少倍。而且村前村后就是花卉种植地，我们常说那是我们村的后花园。这个村获过＂湛江最美的村庄＂的称号，动不动就有市啊，省啊等地方的领导前来参观。我虽然不喜欢这里的人，但喜欢风景。
　　我们慢慢地在村里走着，说着以前的事。原来，我们有生以来，虽然只有二十多年，但已拥有了那么多的回忆。凝眉说她常常梦见回老屋，新屋却从来没有梦见过。我比较无情，固然也有怀念的时候，但是由于不堪回首的往事也太多，与美好的往事负负得正，什么也没有了。触景就会伤情，可如今这里大变样了，根本没有旧日风景可以勾起我的伤感。只是有时想一想，再过二十年，四十年，我们这些人在哪里，这条村会成什么样子，我们又会拥有什么样的回忆。无法想象。
　　仍然像往时一样，在路上遇到我们的人，都只认得凝眉，认不得我，她们若不问我是谁，我也就站在一旁微笑，因为我也不认识她们，我已经自动删除关于这些人的记忆，或者，我从来就没有记住过。也许是我冷漠，我早就学会将不相干的人一笔抹掉。她们问起我是谁的时候，凝眉会告诉她们，我是谁的女儿。于是，又像往时一样，那些人先是惊叹一番我的变化，然后就伤感起来：＂你都这么大了，可惜太过孤苦，难为你妈妈呀……＂我沉默不语。其实，如今想起以前的事，我并不会特别的伤心，有时只是转瞬即逝的一点伤感。但我仍不喜欢别人主动提起，我不喜欢那些怜悯的目光，伤感的语气。我希望这些熟悉往事的人向我提起的时候，只当作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不要试图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孤苦无依的人。我和凝眉聊天的时候，也会说起，但我们的口吻都是平静而愉快的，她是真正明白，她说起来，那种淡然的语句，让我觉得很舒服，不会紧张，可以自然愉快地谈起往事。老一辈的人未免将事情想得太严重了，她们是关心我，怜惜我，但我害怕这种感情。在这方面，我不希望人人将我看作是与众不同的，她们只会提醒我，失去那么多，是一个可怜的人。而且她们提起时，总会说个没完没了，我唯有低下头，说一声：＂以前的事不必再提了。＂然后我和凝眉离开。凝眉以为我真的伤感了，我笑着说，我并不是怕她们说，我只是不喜欢听。自己提和别人提，总是不一样的。就像身上有伤，别人替你涂药和你自己涂药，是不能混为一谈的。
　　我们到花圃上面玩。刚走进其中一个花卉区，就惊喜不已了。只见各种颜色的筱杜鹃开得如火如荼，大红的，粉红的，橙黄的，白色的，美极了。再向前看，是铺天盖地的菊花，黄色的，粉白色的，粉紫色的，黄色的花很大，就像婴儿的头一样，花茎都用棍子撑着，否则承受不住花的重量，粉白色的很小，花蕊是黄色的，有点像向日葵，粉紫色的颜色很正，一眼望去，实在漂亮极了。尤其是黄色的，一盆接一盆地排列在那儿，就像《满城尽带黄金甲》那种场面。还有红色的圣诞花，红艳艳的，就像绿色的叶子上铺了一块红布似的。再向前走，是盆景区，阴棚区，里面种的花木我不认识。还有很多小小的花，五颜六色，有的像蝴蝶，翩翩欲飞的样子。一路走去，繁花似锦，不仅枝头上簇簇拥拥，连地上也是落英缤纷。花农们都在那里浇水，剪花枝，挑泥土。我特别喜欢黄色的菊花，一团一团的，花瓣一片挨一片，一朵花不知有几百个花瓣。记得以前这里种着绿色的菊花的，不知现在还有没有。
　　有一个花卉区种了一排玫瑰，刚浇过水，娇艳欲滴，漂亮得紧。以前，在这里，我见过一种珍珠玫瑰，小巧玲珑，颜色众多，我一直念念不忘，凝眉说这种玫瑰很难培育，现在不种了。惊梦家里种过一种很大的玫瑰，花朵比别的玫瑰都大，而且花瓣很硬，红得惊人，插在瓶中，半个月都不会枯萎。玫瑰开的时候，惊梦折了一朵，和筱杜鹃一起拿到我家来，正好我不在家，她就放在床头，我回来一看，真是惊喜得不得了。据妹妹说，她在这里还见过白色的和黑色的玫瑰，她特别喜欢黑色的。所以，这么多年来，我都不喜欢别人送的玫瑰，因为在花店里买回来的，即使是情人节那天，经过精心包装的，也都比不上我见过的，这也是一种曾经沧海难为水，所以后来，我就直接对别人说我不喜欢玫瑰。我从来没有收过让我喜上眉梢的玫瑰，也许是送花者不是我心中的那个人，但更大的原因是花太普通了，没法与我的记忆相比。
　　也有一种小小的海棠花，不记得什么样子了，只记得很美丽，让人爱怜。有一种花，花很小，但花瓣繁复，而且花瓣颜色很多，重叠在一起，很像舞裙，气质妖媚。我那时钟爱紫色的满天星，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正是盛开的季节，一大片在那里，绿叶丛中，斑斑点点的紫色如梦如幻，像极了星星，我一下子就爱得一塌糊涂。还有大朵大朵的芍药，在棚子里的白掌和红掌，吊在架子上的吊兰，很多很多，我都记不清了，有些见过，也不知道是什么花。
　　看着满眼的花和绿色，有一种春天的喜悦和升平，让人满怀希望。我和凝眉照相，一时与筱杜鹃人面与花相映红，一时在菊花丛中笑，一时站在垄边眺望。人不漂亮，但此情此景，实在想以照相的形式去占有。
　　今晚回来时，可能太累了，洗澡时精神恍惚，结果狠狠地摔了一跤，大腿划了一条五厘米长的口子，痛得要命。希望明天不要肿起来，阿香的档口开张，我还要过去。郁闷…又要好久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