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

　　09年的春节就这样过了，而我，也从苏杭回来了。
　　那天从白云机场出来，坐车回湛江的时候，大家都有点惆怅和惘然。说起这一路走来的感受，大家一致认定杭州是最好的一个城市。小许说，就像做了一场大梦。我说，江南一梦，梦里不知身是客啊。
　　终归是要回到现实的，林和靖的梅妻鹤子风流浪漫，苏小小的油壁香车绮丽多情，苏东坡的画船办公洒脱磊落，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我辈中人有福消受的。我们生活在现代，一切都很现实。朝生暮死，营营役役，是我们的宿命。就像环绕西湖的再不是雕梁画栋，而是石柱森林，我们坐的不是毛驴，而是飞机。
　　一回到湛江立即上班，感觉异常疲惫。梦中老是见到西湖、杭州，呓语不断，醒来后常常不知今夕何夕，回过神来之后倍觉伤感。这两天的心情总是郁郁寡欢，难以自持。每每走在街上，便会想起杭州街道两旁掉光叶子的树木，心里便要滴出泪来。或许一切也如一枕黄梁，梦中嘻笑怒骂，百般得意，醒来时烈日当空，世事荒芜。兜兜转转，走了又回来。一次又一次的回头，是怎样的舍不得？是怎样的欲望纠缠？
　　又瘦了一点，衣带渐宽。回家时见到小学同学，他一脸怜惜。记得在年前见他，他突然怔怔地说了一句，看着你，感觉很心疼。我微笑，是不是因为我瘦小？他说不是，却又说不清是为什么。是因为岁月吧，那么沧桑破败，一下子就让我们的少年时光尘土飞扬，曾经天真浪漫，现在却千疮百孔，所追求的东西依然是镜花水月，而我们的眼睛无法穿越时空，于是毫无寄托。他说起十几年前我的样子，说起那一次在回家路上，他看着我差点被车撞到的事，说起他升中考试考了多少分，不能和我同一个学校，说起以前他和我说话被别人笑，说起他后来只敢坐在后面偷偷看我。我一边听一边笑，心里却无端地难过起来。
　　便想起那晚在杭州的一家电影院里，乔烟和我说的话，多少年过去了，我终于见到她，如此安然而隽永的见面。和她分别后，一个人坐在车里，看着杭州的夜色和灯光，很想流泪。后来，我和她说，乔烟，我仍然爱你，一如当初，很平淡，但会终我此生。在我有生之年，我都无法忘记一些东西。我知道，有人和我拥有共同的回忆，是幸福的事。我们这样一路走来，曾经有多少人停留在我们身边，又有多少人离我们而去，而我们，最终又停留在谁的身边？
　　回来后和风铃闲聊，她亦同样怅惘。她说，你们很幸福，怀着年轻的渴望奔向远方，而我，又有什么在前面等待着我呢？我说，你也很好，有丈夫和女儿，那是你一生的幸福。她说，可是为什么，我却感觉自己心无所依。我黯然，我也找不到自己的魂兮归处，找不到自己的情之所依，心之所系。正像乔烟说的那样，我一直没有改变过，总是以遗世独立的姿态生活在这世间，看似积极地投入，事实上却是更深重的脱离。因为我的心，从始至终，都摇摆不定。我只是用形式来维系着我与俗世的关系。
　　那个姓陈的孩子又打电话过来，说他春节回家，给我带了一包糖，问我去旅游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带回给他。我苦笑，我根本没想起过他。为什么我牵挂和牵挂我的人总不会是同一个人？我不知道这些人出现在我生命中寓意何在，更不知道我为什么总是这样疲倦沮丧。也许是因为这样颠倒的现实，也许是因为这无法改变的命运，也许，仅仅是因为我怀念过往，今天之前所有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