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愉悦的忧伤（VIII）

　　三十二
　　＂但是，我喜欢不舒适的生活。我要上帝，我需要诗歌，我需要真实的危险，我要自由，我要变老，变丑，甚至变得性无能的权利，我要犯罪，我要痛苦，忧虑…… ＂
　　——伯纳德马克斯
　　我听见钟表滴答滴答的声音。它告诉我时间正在流失，我正在老去，躺在床上感觉青春将逝。我想要回到没有钟表，没有电视，没有网络的时代。抛弃所有技术性的东西，去寻找生活的本质。有时我觉得科技越是发达，人活得越累。最后甚至失去生命中的本质。在这个飞速发展的科技时代里，连人与人之间最美好的爱情似乎也失去了。那些纯真的爱情，优雅的爱情，精神层面上的爱情。爱情变得平庸，不再高尚。姑娘们在乎的只有房子，车子和能够攥在手里的钱。爱情变成高科技时代里一项充满技术性的活儿。而男人也越来越像一台拼命劳动的机器，依靠伟哥来获得短暂快乐的工作机器。我不想做时间的奴隶，我不想做电视机俘虏，我不想做网络上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我不想要不自然的勃起。这不得不使我成为一个可笑的怀旧主义者。同时陷入回忆中常常无法自拔。
　　有些人活着只是为了寻找过去。将要来的日子都是重复。
　　但愿不是我。
　　三十三
　　抄完10000 多字的论文，心情莫名郁闷。
　　去小卖部买了一包万宝路，一只接一只的抽。之前已戒烟3 周。
　　瑞塔在一个月前去美国演出。这两天应该回来了。我总是默然的想起这事儿，就是总想起，仿佛是有什么东西丢在了某处，但是想不起来是什么东西，想不起来丢到了哪里。
　　三十四
　　浩仔和胖竹在四月一号那天给我打电话说我们在你学校门口了，出来接。
　　我说，你丫得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是愚人节。我有那么傻呀？
　　浩仔说给你5 分钟，迅速出来。
　　我出门的时候半信半疑。
　　到了校门口，没有看见人。打了一个电话过去，没人接。于是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傻笑。心想我真是一傻B ，明知今天愚人节还要故意相信被人耍弄。真是搞笑了。
　　走到一半，手机响了，浩仔说你个傻B 在哪呢？我说行了，别耍我了好不好！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的发笑。浩仔只骂了句我日你妹儿哦，你以为我没事跟你费电话费呢！
　　于是我又走回去，看见他俩站在路边的树下，我捧着肚子笑得停不了，我说，你俩也真会选日子，不知道今天愚人节啊？浩仔一脸茫然，说，我俩真没注意，要知道就不今天过来了，给谁说谁不信…
　　一起去吃自贡菜，点了秘制猪蹄，纸包牛柳，火爆鸡杂，笋烧牛肉，鱼香肉丝，凉拌木耳，耗油生菜。过程中胖竹一直愁眉苦脸。
　　＂喂，胖竹，怎么啦？＂我问。
　　＂我女朋友最近在跑场子，天天半夜才回去，偶尔不回寝室住，还不让我问去哪了…. 哎… ＂
　　＂你说佳佳妹儿啊？她也跑场子了？那你要小心了，没准哪天就跑了… ＂
　　＂就是就是，这事儿钱北岳最有感触，他之前女友不就是跑场子跑到最后自己跑进大款怀里去了。你可以和他多交流交流。＂浩仔调侃着插嘴说。
　　＂别说我，你还不是一样，女朋友跑了一个又一个。＂我白他一眼说。
　　＂不过说实话，女孩子到了这个年龄都是越来越现实的。谁不为自己着想呢？你丫一穷二白，她凭什么要跟你过一辈子？爱情？见鬼去吧！＂我忍不住的一口气对胖竹说。
　　胖竹听完只叹了一口气，然后对着服务员小姐喊了句＂给这三个苦命的孩子来几瓶啤酒吧… ＂
　　吃完饭决定去唱歌，打车冲到香槟广场的时候天空开始下雨。
　　三个人在包厢里喝掉两打嘉士伯。其间胖竹用我的手机给佳佳妹儿发了短信9 次，打电话3 次。他自己的手机早被他用到没电。而佳佳妹儿不是没有回音就是只有一句我正忙呢。最终胖竹倒在沙发上昏昏睡去。
　　看着郁闷的胖竹，晕晕乎乎的我无法控制的忆起曾经陪瑞塔跑场子的那些日子。
　　在后台看着舞台上的她，自己紧紧的咬着牙，攥着拳头，心里暗暗发誓有一天要给她一切，不用让她如此辛苦的在台上扭动腰肢。在半夜回去的车上瑞塔累得呼呼睡去，有时候她累得实在不想走路，我就背着她走回寝室，在空无一人的学校里她安静的趴在我背上，冰冷的夜里她微微发抖。
　　我也曾捧着她的头对她说，我现在没有钱，我是个穷小子，我有的只是一颗爱你的心。如果你觉得我的心很重要，那我们就在一起吧? 瑞塔看着我的眼睛说，好。
　　我们一起经历那些艰苦的日子。我坚信有一天都会好起来，我也不再是穷小子，我们会拥有梦想中的一切。但瑞塔最终没能和我一同坚信下去。我想也许是我让她失望了，也许只是她长大了，不再相信虚幻的东西，眼里只有现实。亦或是其它什么东西。
　　在一个深冬的夜里，我接到那个男人的电话，他用一口带着成都味道的普通话对我说，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现在是瑞塔的男朋友。你以后不要再和她联系了。那一刻我呆呆的发愣，当我明白这一切的时候便无法再控制心中的感情。我用一种近乎狂暴的语气对着瑞塔说话，说过什么却都已不记得了，语无伦次。瑞塔却只是安静的听，没有辩解，没有欺骗，甚至没有争吵。当我变得平静，瑞塔只是轻轻的在电话那边＂哦＂了一声。这便是全部了，如此而已。
　　我的爱和我之间就要垒起
　　三百个夜晚如同三百垛墙，
　　而大海就象魔法阻隔于你我之间。
　　没有别的了只剩下回忆。
　　活该受折磨的黄昏啊
　　期望着见到你的夜晚。
　　你的道路穿过田野，
　　苍穹下我走来又离去。
　　你我的分离已经肯定如大理石
　　使无数其他的黄昏更加忧伤。
　　---博尔赫斯
　　后来的一段日子里每次看到这样的诗句便无法控制的流出眼泪。
　　三十五
　　凌晨1 点的时候佳佳妹儿发短信到我的手机上。只有一句＂老公快了哈。＂叫醒胖竹，看过短信后他瞬间恢复精神。吼了一首黑豹的＂无地自容＂。
　　1 点半的时候佳佳妹儿终于出现，一脸疲惫神态。一言不发的坐在沙发上和胖竹怄气。
　　从歌城出来打车去佳佳妹儿学校，川音新校区，新都，不近。然后找旅馆住下，我和浩仔挤在一张床上沉沉睡去。第二天一直睡到中午，下午就在附近的网吧打了几把游戏。浩仔和胖竹去附近的车站做车回去，而我打算去佳佳妹儿学校里做他们的校车进城。
　　送走浩仔和胖竹，佳佳妹儿对我说，你急不急啊？不急的话陪我去找点东西吃，一会我回了寝室就不想出来了，睡个觉，八点就又要去跑场子了。我说，行。
　　于是在她们学校外面的小摊上买了一盒沙拉鸡蛋拌饭。然后她送我去校车站，路上和我闲聊。
　　＂你看见那边那栋漂亮的建筑了没？＂佳佳妹儿给我指指右手边的一栋楼。
　　＂恩，是挺漂亮的。＂我回答到。
　　＂那是我们学校最漂亮的一栋楼了，可它居然是一座食堂。＂佳佳妹儿对我伸伸舌头。
　　＂你们学校美女可真不少。＂
　　＂那是，要不要给你介绍个？＂
　　＂还是算了，怕了你们那些会唱歌跳舞的女孩子了。说实话，我对那种穿着SANSA 练舞鞋，走路外八字，头发盘在脑袋后面的舞蹈系女孩子完全没有免疫力。＂我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两个刚从食堂走出来的女生。
　　＂我老公给我说你之前女朋友的事了，他还叫我引以为戒那，呵呵。＂
　　＂就是，你要小心，很多女孩子都是这样慢慢就变了。＂
　　＂放心，我不会的，不是那样的人。＂
　　＂希望是这样。胖竹现在的感受我曾经深有体会。＂
　　＂他现在老是疑神疑鬼的，都不体谅下我，我每天多累啊。＂佳佳妹儿抱怨说。
　　＂那是他心里为你担心呢，你无法理解男人的那种心情，倒是你应该没事多给他打打电话什么的。还有，千万不要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两个人之间的信任一旦被破坏就很难再重新建立了。＂
　　＂放心。喏，前面就是车站了，看见旁边那栋长条型的楼没? 我们都叫它卫生巾。＂
　　＂为什么啊？＂
　　＂一会儿你做校车从侧面路过的时候仔细看下就知道了。＂佳佳妹儿说。
　　在校车最后一排昏昏欲睡。摇晃中仿佛看见瑞塔穿着舞鞋，在一边是透明大落地玻璃窗的功厅里轻轻旋转。
　　三十六
　　和瑞塔刚在一起的时候我对她讲起过shyne ，毫无隐瞒。我说那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一个人。让我感觉到什么是爱情，但是最后我伤害了她，她教会我最重要的事是要学会珍惜。瑞塔说那我没准就是那个让你脱离苦海的人，你要好好珍惜我。
　　但最终我是太过珍惜她还是不够珍惜她我亦没有搞明白。
　　并且我没能脱离苦海反而陷入更深，无力自拔。
　　三十七
　　在那个愉快的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shyne 做了一件叫我无法理解的事情。
　　我想那一定和她间歇性的忧郁症有关系。
　　之前她断断续续的对我说起过一些，精神科的医生有大胡子，蓝色的小药丸，黑暗中出现的神奇幻影。对此我并不太在意，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奇怪和大不了的事情。我只知道它对shyne 的影响只是偶尔让她看起来有些神经质。
　　在学期末的的一个炎热的傍晚shyne 来找我，她看起来非常的没有精神，疲惫，目光呆滞。我们在超市里买了两瓶冰镇啤酒，我不知道如何让她开心起来，她看上去充满忧伤。shyne 告诉我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真实的，人们都在撒谎，朋友之间也会相互欺骗，利用。总是有人离开，没有人一直一直在她身边。她的爸爸得了癌症也许会死掉。还有，钱北岳，你喜欢我是不是？你骗人！你们都是自私的人，你为什么喜欢我呢？你还不是最终会离开。和他们一样。我的世界里我才是国王，我可以主宰一切的。可是你们为什么总不听我的？我死的时候会看见天使的，我的背上也会长出白色羽毛的翅膀。你知道死得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吗？你不知道，你是胆小鬼。我死了我爸爸就会好起来，在黑暗里Mobe 告诉我的。
　　shyne 变得越来越激动。最后她摔碎了喝空的玻璃啤酒瓶，捡了一片玻璃握在手里。
　　＂其实你们都是胆小鬼，其实一点也不痛，我早就试过了。＂shyne 傻傻的对我说。
　　那片在路灯下闪着奇幻色彩的玻璃片划过shyne 的手腕，我甚至听见皮肤割裂的声音。深深的伤口瞬间裂开，红色温暖的血液不断涌出，shyne 手腕上戴着的9 只银镯子变成暗红，仿佛会吸血一般。
　　……
　　我是背着shyne 冲进校医院的。脖子上有黏黏的液体流下来，那是我的冷汗混着shyne 的血。
　　那9 只沾满shyne 粘稠血液的银镯子被一只只的取下来，我发现那些银镯子下面掩盖着的秘密，那里还有两条曾经留下的暗红色的伤痕。
　　医生给shyne 缝针的时候shyne 用另一只手紧紧的拉着我，她的眼睛里包着泪水，咬着自己的嘴唇，我想那一定很痛。
　　出了医院，我小心的背着shyne 走在黑夜里，她很安静。
　　我说不要回寝室了，我很担心你shyne 。她什么都不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臂上缠着的白色纱布散发着一丝丝酒精的味道。
　　开了房，我把她放在床上。我说，shyne 你真的是个傻孩子，你要很听话很乖才对。有很多问题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我也搞不明白。但是你不应该再做这样的傻事。你乖乖的呆在这里，什么都不要想，我去冲这个澡。shyne 木然的点点头。
　　在卫生间里我才发现自己胸前衣服上的斑斑血迹，如开放的诡异的花。脱光衣服站在喷头下面，冰凉的水柱让我完全冷静，我突然感到害怕混着莫名的无助。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问题我都没有办法回答？
　　冲完澡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shyne 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眼睛呆呆的盯着一个地方。我想shyne 迷失在她自己的黑暗里，我无能为力。正是那些我无法把握的东西让我觉得害怕。我走过去轻轻呼唤她的名字，她猛然间回过神来，就像从一个梦中惊醒一般。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责备或者安慰？于是坐在床边点了一支烟。
　　＂你开始讨厌我了吧？＂shyne 突然问我。
　　＂没有，只是被你吓坏了。＂我努力的挤出一丝笑容。
　　＂你骗人，觉得我是累赘了吧？大家都是这么觉得，爸爸妈妈也是，这个世界上没有我才好。钱北岳，你不要总是做出一副好人的样子，假惺惺。＂shyne 像是生气一般的瞪着我。
　　＂曾经有人警告过我，说你是个危险，可是我没有听，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你是一个危险了，但是和他们理解的不一样。你真的吓坏我了，我觉得害怕。我有没有给你说起过我小时候爸爸妈妈都去上班，留我一个人在家里，我很小，连家里的钥匙也没有，所以不能出去。可是我一个人呆在家里觉得无聊，于是打开门在楼道里玩，一阵风吹过来，门被风吹得关上了。我突然觉得一切都完了，陷入无法控制的恐惧之中，在楼道里哇哇大哭。我幼小心灵中的世界仿佛就只是那扇门，它关上了，我的家就不在了。外面是陌生的，我不了解的大人的世界，于是我哭得那样伤心。shyne ，我觉得你心里也有那样的一扇门，有时候它关上了，我想你也一定是那样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