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迷信在继续

　　前一阵子和朋友抱怨说，上个学期前后做了4次presentation（课堂演讲），每次的效果都不很理想。虽说没有大纰漏，可要么是诸如超时、忘词之类的小状况不断，使得整个演讲听起来磕磕绊绊颇为不顺，要么就是讲演的时候突然失了激情，手脚老老实实的放好，按部就班照本宣科一通。现场的气氛也相应的有如温吞水一般半死不活，生生把原本有趣的话题涂鸦的索然无趣，把原本就无趣的话题糟蹋的味如嚼蜡，一点盼头都没有。
　　于是整个学期，心中都存了这么个小疙瘩：Presentation小王子突然不会演讲了。这感觉大概与刘翔抬起一条腿准备跨栏时突然发现架子被人拔高了半米一样的郁闷。
　　郁闷之余，开始挖地三尺找原因，铁了心打算揪出幕后黑手还自己一个公道。怪自己，怪队友，怪话题怪老师，最后连在图书馆时不时遇到的那个洋尼姑都被我用审视的眼光狠狠的扫了一遍——令狐冲说‘遇到尼姑，缝赌必输’，我要好好琢磨一下自己是不是‘常见尼姑，演讲如猪’了。当然这些原因比‘莫须有’还牵强，所以直到上学期末的最后一次演讲，我和队友的表现还是没什么起色。
　　更沮丧的是，我一直穿着的那套已经随我南征北战了数年的演讲专用中山装也不再保佑我站在三尺讲台前面挥洒自如了。不怪现在天下大乱，这年头连衣服都成了精会欺负人了。一直觉得它蕴含了可以加持我的念力，到头来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果然不可靠，说消失就消失，连声招呼都不打。说到这一点，同样是成了精的东西，《燕山夜话》就里面记载了一个懂礼貌的，说古时候一个平庸的秀才梦见自己吞了个小乌龟，醒来成了文豪。过了一阵子小乌龟要走了，托梦给秀才在梦里把自己吐出来。随后秀才继续平庸。果然乌龟要比中山装强！
　　一边回忆燕山夜话的故事，一边打算把中山装收好暂时不穿了。突然发现那件我熟悉的一直穿在中山装里的咖啡色立领衬衣不见了，衣橱里只有一件惨白的衬衣被揉着一团蜷缩在角落。我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这学期演讲时总觉得别扭不愿意多动，原来只要自己一抬手，黑色的中山装袖子下面便会露出截短短的白色衬衣，而不是我熟悉的与黑色相得益彰的咖啡色，对比之下格外刺眼。我这才明白，数年来加持我的不仅是那套中山装，居然还有这躲在里面的无名英雄！
　　终于找到了原因。心里懊悔自己神经粗的可以，少了件衣服憋了3个月都没发现，随后立马打电话给老妈，在家翻箱倒柜也要找出来。老妈从来都不是唯物的人，虽然也会在口头上教育我说做演讲最重要的不是穿什么衣服而是事先的准备，不过一听我说原来一切都是去年暑假回国时丢在家中的那件衬衣惹的祸，还是第一时间把那件咖啡色衬衣从中国特快专递到了澳洲。虽然运费应该可以买两件新衬衣，可我打开包裹看到那熟悉的条纹的一瞬间，觉得心都安定了些。
　　收到衣服没两天——也就是今天——便是寒假课的课堂演讲。早上在家中，当我仔细扣好衬衫的风纪扣，再披上中山装外套，突然感觉到那股曾经离开我的激情又回来了。我的思维开始不受控制的活跃，要演讲的内容犹如幻灯片一般在脑海中来回闪现，就连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也历历在目。一些和演讲相关的小笑话搞怪念头争先恐后的跑出来，生怕我注意不到它们，让晚些时候的演讲再次流于无聊。站在家门口，捏紧了拳头，直到骨节微微发白，再松开，手掌中间全部都是汗——我不紧张，但是却很兴奋。
　　下午，我们组第一个演讲。轮到我了，轻轻给了队友一拳，随后缓步走上讲台。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三步，我却可以感觉到行走时脸庞和手指边缘气流的涌动，感受到穿过幻灯机投影时身体一侧的微微发热和短暂的炫目。站定在讲台上，轻轻环视一眼全班，视线在教授那高耸的鼻梁上微做停留，随手展开演讲稿，又抬眼看了看教室墙上的挂钟，时针和秒针刚好在12点的位置重合。当这一切气氛都是那么的契合，我似乎感觉自己身上多了一种掌控的力量，可以以我的节奏来引导面前的一切。
　　短短的十多分钟过起来很快，而具体的起承转合的也已经不再重要。可我很开心，因为从所有人脸上的表情和笑声中，我知道了大家喜欢我拿队友开的小玩笑，喜欢我把赫鲁晓夫的头像和火星人的照片放在一起，喜欢我用微微低沉略带伤感的声音以一种煽动性的口吻来描述Ford当前的困境和未来的希望。当我拿出一盒巧克力，说和我互动者都有奖，甚至会有人举手起哄说，‘I have one question, cos I really want some chocolate！’（我有问题，因为我想要巧克力），大家喜欢我的巧克力，更喜欢我一边演讲一边派巧克力的做法……
　　微微鞠躬，在掌声中下台，拿走一个80分的不错成绩，留给第二组小小的尴尬——大家还在讨论刚才的话题与巧克力的味道，没有人关心第二组的死活，最后连老师也难得幽了一默，‘No chocolate, no response?’(没有巧克力就没有回应了么？)
　　在回家的火车上接到妈妈的电话，问换上全套的装备之后有没有好一些。摸了摸衬衣的领口扣子，想着回家一定要把它们全部叠好收好。我知道，我的迷信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