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

　　一列火车呼啸着驶来，带来了你将要叙述的故事。
　　你来到列车上，遇到一个美丽的少女。为了打发漫长旅途的寂寞，你与少女相爱。在列车临时停靠的站台上，你在一个戴白帽子的小贩手里，用十块钱买下一枚石头戒指，向她表示自己的心意以及对未来的信心。女孩戴上戒指，把自己交给你。你们来到北京，用青春作赌注，押在生命这头。少女想成为一名歌手，她的喉咙里能唱出天籁。你想成为一名作家。那种伟大的书写人类灵魂的作家。你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只有你写下的灿烂诗篇。你坚信，北京会给予你承认，就像母亲承认孩子的才华。但信念在现实面前是那样不堪一击，好像是笑话里那只妄想伸腿绊倒大象的可怜的蚂蚁。当火车驶进这座巨大的城市，你感受到虚弱与无助。你敲开那些把握着命运之门的人的办公室，所得的尽是冷眼与嘲笑。世界是一块口香糖。人们把它嚼在嘴里，吐在地上。你在北京的冬天跌跌撞撞。北风把你的满脸的泪水变成冰渣。你躺倒在街头，绝望地叫。少女把你背回家，给你煮了西红柿蛋汤，用柔软的嘴唇吻着你眼角的泪。若没有她的慰籍，你无法度过这个可怕的寒冬。少女在酒吧里卖唱，每月只能赚到最低的生活所需。你说放弃吧。我们去老家，种一点庄稼，栽几棵树，养一大堆孩子。少女举起手，让你看那枚戒指，问你这是什么？你说是戒指。少女说，不，这是梦。还有什么比梦更重要？
　　你坚持下来了，陆续在刊物上发表了一些文章，并因此获得了一个编剧的饭碗。虽然说，这只是一个炮制廉价眼泪的饭碗，毕竟也还是在与文字打交道。你在繁忙的工作中渐渐忘掉了自己来北京的原因。你对少女说，人活着，就是妥协，不断低头。最后，向死低头。过了一段日子，你偶然听到一些人私下的交谈。他们说你之所以能够发表文章，找到这个饭碗，是因为少女向那些大人物奉献了肉体。你怒不可遏，回到你们租住的平房，从少女手上撸下戒指，摔在地上，夺门远去。几年过去了，天下掉下一块馅饼。一个女导演对你青睐有加。虽然她的年龄足可以为你的母亲，你还是娶了她，开始步入上流社会，穿着洗烫挺括的西装向在晚宴上露出大片雪白背肌的女人举起高脚酒杯。但你忘不掉那名少女。在离开她的日子，她的味道仍然无时无刻萦绕在你的鼻端。这时候的你已经堪破了肉体的虚妄。你对她曾为你做过的深深感激。你又遇上她。少女一直在夜总会里唱歌。你看见她时，也看见了她手指上那枚破损的戒指。你带了玫瑰与香水，来到少女面前，祈求原谅。在少女租住处，你看到自己当年所留下的衣物。它们挂在衣橱内，散发出清新。你热泪盈眶，这世上没有比女孩更爱你的了。你要了她，要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骨头酥软。
　　少女怀孕了。你蓦然惊醒，意识到危险。你不想失去你现在所拥有的生活。你深知那个老女人的手腕与影响。当初，她能把它们给你，现在，她也能毫无留情地夺走它们。你恳求少女去打掉孩子。但一直对你百依百顺的少女却不肯了，哪怕你跪下来求她，她也摇着头，眼泪汪汪。你愤怒了，发出恶魔的咆哮，扼住少女的脖子，用力摇晃。你没有发现少女的身体在一点点变软，变得比棉花还要软。等你清醒过来，你己扼死了她，也扼死了她肚中的你的孩子。你放声大哭，用头撞地，向上天祷告，愿把自己剩余的生命换给少女。你是真真切切明白了覆水难收这个成语的意思。死者已逝，活着的人是否要成为陪葬？你下定决心，迅速擦掉屋中自己遗下的痕迹，只带走那枚滚落在地上的戒指。你走在街头，注视着这枚不值钱的犹存有少女体温的戒指，想起过去的种种，觉得自己是畜生。你不停地说，＂原谅我，原谅我。＂你把戒指朝远处的河奋力抛去，把注意力转移到如何伪造自己不在场的证据上。这对你来说，并非难事。你了解警察的破案手法。警察来问过你一次，不再登门。案子很快破了，据说凶手是一名来京打工的民工，因为****不遂，失手扼死少女。
　　时间过得很快。几年后，你彻底忘掉了少女。你生活得很好。这一天，你打算在家里搞一个小圈子里的party。你最拿手的酸菜鱼自然必不可少。你在超市买了一条大青鱼，回家开始去鳞剔净。当你从鱼肚里掏出一大团内脏时，赫然发现里面滚出一枚戒指。是的，戒指。你一眼就认出，它是你当年扔进河里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