踌躇来归

　　这个世界乱套了。他想。疯狗爬到人头上拉屎，麻雀叨空了稻穗，野马在麦田里践驰。
　　 给我一把刀，他对自己说，让我杀了他们。
　　 但杀戮可以吗？他们有活着的权力。或许他们也仅仅是为了活得更好。
　　 但因此我不好了。
　　 对，饿死他们！
　　 我该找个安静的地方住住，深山或是老林。我该深思。是什么让他们变了疯狗，变了麻雀，变了野马？
　　这里不错。有林似屋，有水似醪，有风似梦。
　　这是人间？不。人间早已尘波飞塞林枯水竭。这是天堂，是仙境。这里找不到他们，人间的污尘浸不到这里。
　　天旷土净，有飞禽争鸣，山水泠泠。于飒风间独步吧！在这久违的清净里。
　　我可以住在这里吗？
　　没有人反对。他便藉树而巢。巢边结着红果，他顺手摘了一个放在嘴里。
　　明月最先看到了他，上前问道，你好，生物。你是谁？
　　我是人。他嗫嚅着。借宿一下，我有家难回。
　　第二天，树林里的生物都来看他：这东西真奇怪，他脸上有河！
　　不，那不是河。他更正说，那是皱纹，是他们用刀刻下的。
　　谁？
　　我们那叫他们是官。
　　这里的夜晚来得轻悄，不象人间的那样。先是浓黑沉沉地直压过来，然后在黑幕后肆意地播洒盐霜。
　　明月轻轻的来到他的巢边。他正惬意的美梦。梦中，嫦娥闲敲玉盘，玉兔曼走轻盈……
　　明月便看着他，看着这个疲惫的生物。
　　一片叶悄然落到他的脸上，他猛然惊醒。
　　怎么了，你？明月问。
　　我做梦。我正在月宫欢娱，他们拿刀划到了我的脸上。他惊怵未定。
　　明月笑了笑说，那是树叶。
　　我怕了。他苦笑着说，抹了一把的额头冷汗。
　　知道吗？我们那叫人间。我们那也有和你一样的月亮，但很冷，叫冷月；有风，但刮的都是刀；有鸟，是麻雀，叨空了所有谷麦；有树，是用来做棺材的……
　　还有蛇，滑滑的，皮很厚。头小，却能吞的下很大的东西，比如蛙，比如蟾，甚至，人……
　　啊！明月大惊失色。蟾？银蟾呢？
　　他不知道。冷月没事，因为它冷。
　　于是他重重的叹了口气。他累了，他要休息。他不敢再说，也不敢再想。有些东西，就算只是说说想想都怕人，都累人。
　　他被一阵雨点打醒。明月早已走了，天色暗淡。
　　次日，树林里的生物又都聚来，他们红着眼，显是刚哭过。
　　我们这里从没有眼泪，只要欢笑，这样光明。
　　有雨不大，有夜不暗。但昨晚变了。
　　人类是悲哀的，我同情你们。但请别把悲哀带到所到之处。我们不要悲哀。
　　你回去吧。
　　才来了三天，他说，但我已爱上了这个地方。我走，我要把人间改造成这样。
　　他和它们洒泪而别。
　　在人间的进口处，他看见了更多的疯狗、麻雀、野马。
　　野马正肆意的践驰，麻雀贪婪的叨食着稻穗，疯狗睁大凶毒的眼睛傲视着每一个可能出现人的地方；
　　还有的在交配、分娩。
　　我行吗？他跌坐在交界处，一边一腿，继续他的深思：他们为什么会变成疯狗，变了麻雀，变了野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