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号鸟

　　这年冬天她穿了很厚的衣服却还是浑身冰冷，那种严寒不是源于外界，而是发自内心，从骨髓里面一丝一丝的渗透开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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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号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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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喜欢叫自己罗锦，那是她母亲的名字，罗衣锦绣美人恩。记忆中的母亲艳丽且坚忍，抽烟，喝烈性的酒，醉后就把她打扮成男孩的样子，然后盯着她的脸莫名的笑出声来，也许这是她用来回忆某个人的方式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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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岁的时候她们有了最激烈的争吵，她厌倦了无休止的去扮演自己父亲的角色,她把衣服踩在地上咒了句变态,接着夺门而出,身后传来母亲斯格拉底的哭声。她的话让母亲失去了生存下去最后的勇气。她从没想过人可以流那么多的血，当她第二天回到家时，床单已经被母亲的血浸得鲜红，她扶着墙壁不停的呕吐着。这个场景让她以后在看见红色的东西时都会下意识的反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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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葬礼上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典型的中年男人,微胖有些秃顶,但是从他脸行的棱角来看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英俊的男子,她终于知道母亲为什么会如此执着.她坐在豪华的轿车内和父亲驶进城郊的别墅。陌生的气味从沙发上,地板上不断的渗透开来，这是她的新家。晚上的时候她站在楼上看着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共进晚餐，她无可明状的就觉得自己象极了大观院里的林妹妹，寄人篱下。父亲很少和她交谈，象座冰冷的雕像总是那样远远的独立着。他大概也是在责怪她吧。 ­
　　技校毕业后她没照父亲的安排回去做个公务员.而是在外省找了份工作,离家很远,她是故意的.父亲很少过问她的私生活,只是在每个月初汇数目不小的钱到她的帐户. ­
　　假期的时候，是她最百无聊赖的日子，不想回家.她经常到市中心的酒吧打发时间，米米是那家店的老板，也是她在这个城市少有的朋友.她很怕黑,所以晚上的时候要么上酒店,要么去参加些网络聚会，她喜欢和陌生人交往的规则--肆无忌惮.她每次和人见面都选在餐厅，对情调和食物的要求都很高，所以圈子里面的人都知道要想追她就得请她吃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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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勋是酒吧的常客，吃过几次饭也就认识了，知道他在家跨国的公司做经理，单身的白羊座。米米说有双桃花眼的男人生性多情，最好别招惹他，可是米米不知道，她早就爱上他了，而且一见钟情，那次聚会他们临座，表面上素不相识的两个人谁能想到桌子下面他们的十指紧扣,她喜欢这种危险的感觉,他趴在她耳后说：＂我卧室的床很宽很柔软，你要不要试试看宝贝。＂她就着了魔似的跟着他回了家做他的女人。不为别的，只因为他和父亲开一个牌子的车，甚至连香水的味道都一样。那个她一直想亲近却始终冷漠的父亲是她心上一个永远的缺口。米米知道她是个固执的女子，也就不在劝她只希望她好自为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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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是在热恋的时候，勋也很少见她，她学着让自己乖巧，不去计较.就算在米米的酒吧里，他们仍旧是别人眼中的普通朋友。她继承了母亲明媚忧伤的眼眸，在这双媚眼里时常闪现着五颜六色的男人，她和每个人暖昧却不和他们过夜．怕的就是这样，肌肤之亲过后仍是遥不可及的距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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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勋的公司安排他到外地工作，他说要和她庆祝一下。她问他我可以等你么？他笑着说＂我们只是因为寂寞才在一起的不是么?＂。他明明就坐在她身边，可是感觉象是隔了一片海洋，有些遥远，她甚至觉得眼前的他只是一个幻象，他真的有握过她的手么。他真的说过＂我在乎你么＂那些大概都是幻视幻听吧，天那，为什么这些幻觉让她那么痛。勋说：你不该对我有任何期待的。是啊！这个男人，她为他做了那么多，他不是不知道，就是不肯相信，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把她归入人生计划。 想到这，她的脸上布满不尽的哀伤，罢了，既然他不爱她，那么她的爱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负担吧，也许这样结束会更美丽些，她在心底默默立下誓言，从今以后她的生命里在也没有他的存在。 ­
　　从吃完饭到回家他们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她站在窗前看着勋的车子启动，然后加速开走，她的心象是被人掏空一般。她打他的手机。勋说：＂遇到合适的男人就嫁了吧，别在等我＂电话突然就断了，再打过去，已是盲音。她把自己塞进被子里失声痛哭,人人都说她聪明伶俐,孰料她竟是笨的,他是为求欢啊,也许他对无数的女人都说喜欢，说在乎,她居然认真了,以为自己可以在他的心上占有一席之地,越来越拥挤的伤害如涨潮的海水铺天盖地的杀来,她狠狠的嘶咬着自己的身体,可是悲伤紧贴着胸口压着心门,任她怎么努力也无法释怀。 ­
　　她开始失眠，头发大把大把的掉，去看医生开了很多安神的药，终日躺在屋子里发呆。她的床边挂了一张中国地图，她习惯用手指划过长江，越过平原，最后落在勋在的城市，把哪个小点放大在放大，想象着他走在繁华街道上的样子。米米劝她：＂罗，你该试着开始新的爱情，＂她摇摇头，用手捂着胸口说：＂我的心只有一颗，碎了就没有了＂。 ­
　　坤就是在这个时候一点点的靠过来， 坤是她聊的不错的网友，看过他的相片.性感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唇红齿白.她承认她只喜欢英俊的男人。 ­
　　初九是她的生日,他打电话来约她吃饭。她喝了很多酒,但是她没有醉,别人都不知道她的酒量其实很好,可是她装成很醉的样子,也许期待什么吧,所以坤送她回家的时候她拉住他的手,因为被悲伤逼得走投无路，无论是谁的肩膀，她都想靠一下。 ­
　　从那以后坤就经常出入她的公寓,她也变成一个娇气的女子,坤是个典型的巨蟹座男人，温柔、恋家。总是把她乱乱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坐好晚餐等她下班。过节的时候买鲜花和礼物给她，甚至连上床也要征求她的意见.在她面前俨然一幅小丈夫的样子。她努力的去爱上他,爱上这种温馨的生活. ­
　　有次他突然紧紧的抱住她,黑暗中看不清楚坤的脸,他语气冰冷的问:你还没有忘记他对么?你把我当成你的玩具么?她摇摇头,他叹气还想在说些什么却没在开口,就那样被他拥了一夜.她到底还想要什么呢.米米说嫁了吧,这样你也许就会死心. ­
　　那天她和坤约好去看婚纱,她的电话突然响了,那个熟悉又伤感的铃声,她只设给了一个人,勋说：我回来了，想见你等我电话。总是这样，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说这些话，让她以为可以得到想要的幸福。 ­
　　勋是个健忘的男人,他一向如此,不论怎么伤害她,再见她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他手里拿着很大束的玫瑰,鲜红鲜红的象是凝固的血块,他真的不知道她有多么厌恶这颜色么,她把脸陷进花瓣中,她不该让他看见自己是多么的无助.勋说：你该好好照顾自己，都憔悴了。这个不要脸的男人,明明不在意她,却装的对自己如此温柔,好像他多么爱她,这让她觉得自己更加悲哀.勋说今晚住你家吧.她点点头.随手关掉了电话.命运不是没给过她机会,只是她再次重蹈覆辙. ­
　　坤来找她的时候,勋正在刷牙,她穿着睡衣去开门,勋探头出来问谁啊.四目相对,很多事情是无须解释的.她说＂分手吧＂＂锦儿,他只会伤害你的.＂这似乎与你无关吧,我们只是床伴不是么?她看着他象只受伤的野兽般逃走,她的心也跟着痛起来.勋收拾好东西说公司安排好了住的地方,不回来住了.想见她的时候会给她打电话.他总是这样自以为是的折磨着她,而她也甘之如饴.她终于成了第二个＂罗锦＂. ­
　　夜里胃疼的难受,象是有人用针狠狠的扎着她,她弓着腰伸手去够暖壶,里面空空如野,她突然意识到坤已经不在了,一下子泪如雨下. ­
　　她知道他们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里，可是她却见不到他，这让她每次听到电话铃声都会心悸。米米问她为何越来越消沉，越来越容易动怒，她把头贴在她的背上说：＂我好难过＂. ­
　　她最近总是犯困而且时常恶心,晚上她找出勋的电话号码.她问他:如果我有了你的孩子,你会娶我么,他不出声,沉默是最好的答复,也是最残忍的.她哑然失笑.吃完药她就睡下了,睁开眼时,摸到床上一片鲜红,她终于和他不在有任何关系. ­
　　秋天快要过去的时候,整个城市陷入了地震的恐慌,她的单位放了几天假,寂寞一如往常只是因为披上了死亡的外衣而变的冠冕堂皇,她莫名的想见坤。约了在公园附近的咖啡店，出门的时候她化了些妆，因为自己的面容实在是有些颓废。 ­
　　坤穿了一件深棕色的外套，修长的身形透过干静的玻璃看来十分英俊，他习惯早到。聊了一些彼此的境况， 坤突然开口：＂我交了一个女朋友，是个医生＂＂哦？＂她有点意外。＂顺利的话，我们决定年初结婚，你现在开心么？他对你好么？＂她不自然的笑笑＂恩，我应该是幸福的吧！＂咖啡厅里的音乐换成了＂the reason for you live＂她把头扭向窗外说：＂我要走了，出来这么久，有些想家了＂。＂还会回来么？＂＂也许吧＂气氛一下子变的凝重起来。他们认识多久了,三年?或许更长,关于坤的记忆一下子冲进脑海,她的头有点痛。他雨中撑伞的温柔，她生病时候他眼中疼惜的深情，她说分手时他的措手不及。每一个她喜欢勋的理由象一条蔓延的城池将坤阻挡在外，可是现在这城池已经慢慢倾倒，他却告诉她＂我心有所属＂除了沉默她别无选择。 ­
　　分手的时候坤把手落在她的肩上定定的说:＂请你一定要幸福＂。直到此刻她才体会到孑然一身的孤寂,她楞楞的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模糊在人群之中,她想用手扶着些什么却什么也没抓到,除了自己重重的呼吸声,她什么也听不见了. ­
　　回到家以后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倒头便睡，梦中熟悉的街道 ，高耸的楼房，她站在暗淡的路灯下望着楼上的窗户，她想起来了这是她幼时的家，今天是她十七岁的生日，她和母亲大吵了一架，她好像有什么话要对母亲说了的，她拼命的跑回楼上撞开门，母亲正在摆碗筷，＂安安，今天爸爸会来给你过生日，他买了礼物放在你的卧室快去看看吧。她原来是想对母亲说对不起的。妈妈温柔的笑着：我什么时候怪过你呢。 本该是圆满的结局，是她把一切都搞砸了。如果她没有离家出走，她是不是就会过另一种生活，她就不会遇见勋，如果不遇见勋，她现在又是什么样？如果不是如果。醒来时发现枕巾上全是泪痕，她说：那就这样吧。 ­
　　她在网上订了张机票，北方宁静的小城，没有喧嚣的街道，温润的空气，也许不适合过冬，但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递了辞呈，换了电话，退了房间，她的行李很少，一个孤身的女人提着包在诺大的机场里显的如此单薄，她选了靠窗户的位置，这个城市逐渐在她的眼中变成一片苍白的空气，所有失去的得到的都不再重要，她想到一个恶毒的词汇——物是人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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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年冬天时常下雪,她没有找工作，父亲寄来的钱足够她生活。因为怕冷，她基本都猫在家里很少外出。那天她要到超市去采购些生活用品,路过楼下的电影院,看到有新片子上映,她信手买了票走进剧场,人不是很多,星星两两的几对情侣,大都是来谈情的。她挑了靠边的位置坐下来,音乐声响起,字幕上血淋淋的写着<异域>两个字,大体讲述的是位女作家被自己曾抛弃的婴孩的灵魂带入鬼的世界并经历生死灾难的故事,影片快结束时那个小女孩躺在作家的怀里问＂妈妈,你现在知道当初我有多害怕了吧＂,她的心象是被什么击中一般猛的紧缩成一团,痛的她流下泪来。她匆忙的跑出剧院,外面又开始下雪了，满目银白色的寂寞扑面而来。 ­
　　小时侯听说有一种鸟,天气好的时候只顾着玩耍,冬天到的时候因为没有筑巢只能孤独的在寒风中嚎叫,她用力的拢了拢衣服,觉得自己象极了大雪中僵硬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