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

　　我喜欢的王小波讲过一个故事，西域的花刺子模的国君是个只喜欢听好话的人。前方战事传捷报时，国君一喜之下必然对信使大加赏赐。一旦败绩，那个倒霉的信使就是个被砍头的下场。故事大致荒唐如此，由此推断这个国家必然存活不了多久，摊上这么个昏君，用脚趾头都想得到国祚如何，可我们知道，花刺子模灭国的原因是杀掉了蒙古人的商队，结果被成吉思汗抓住借口给灭掉的。小波不可能不懂这段历史，所以他说这个故事用意当然不是胡说八道过过瘾。
　　但凡道理一个国家一个组织直到一个人，只选择自己喜欢的信息接受的话，迟早真实的信息就会绝迹。谁都懂，但所谓知易行难，摊到自个身上就没几个人能面对不快还能虚幻若谷笑颜如花。康德说，追求快乐乃人性之根本。人活一世，就是图个心满意得、爽快淋漓。
　　很可悲的是，世界上总是艰苦困顿要比幸福欢乐多很多，而每个人都有花刺子模国君的习惯，因此多数人都不容易过得快乐。这是个很让人不快的逻辑，但却真实得让人很是无语。
　　这几天小城市天气阴霾，微雨形成的雾气笼罩这座城市，每座大楼看上去都很沉郁。上下班开车行驶在湿漉而且拥挤的道路上，心情比狭窄的马路还压抑。看不到车窗外人们的笑脸，只有匆匆的身影，无端的情绪低落不止。不愉快的事一件又一件地从手机中传来，疲惫至极，极度盼望云开日出。晴天就是唯一的好消息。
　　当人们不能给带给你好心情的时候，就只有老天爷能做到这一点。
　　可你不知道天会何时放晴，雾霾何时散去。驱散心底的乌云，只有意志。
　　很多年以前，我在学校图书馆找到一本书，《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但凡对哲学有所了解的人们都会听说过叔本华这本鼎鼎大名的大作。我当时十六岁，完全不能领悟书中所表达的原理和思维体系，可这本书所展现的悲观氛围深深的吸引了我，以致在比较长的一段时间里，我觉得这个世界空幻无比，所有美好只是自我思维的反射而已，人生充满不可确定的悲哀。虽然当时我衣食无忧，学业马虎，每天下课就去踢球，更没有女朋友，除了功课不够好偶尔烦恼之外，鲜有能让我不快的事情。
　　这么多年过去了，经历了很多事，才知道那时我为什么会是那样的一种状态。那是一个少年具备自我意识之后面对不可知的未来的可笑反应，其实只是自欺欺人的自恋。那之后我还看了尼采的《太阳论》、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引论》，可现在连同这本《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那些晦涩的文字到底说了些什么，基本上没多少印象了。
　　当时我的老班长梁同学是个文青，热烈向我推荐歌德的《少年维特之烦恼》，可我一看到那种诗歌体的文字，就索然无味。碍于面子，我把书收下来，丢在枕边两周后还回给他，淡淡说一句，文字还挺优美的。
　　那个青涩而固执的少年看不起卑微的世间情感，儿女私情，爱恨纠葛算个毛。愣头青只对宇宙和时间，人生存在意义这些终极认知感兴趣。
　　如今年逾不惑，终于发现，这个作为表象存在的世界触手可及，冰凉而粗糙，所有思想的冲动飞扬都会撞击在坚硬的现实上反弹回来，那些并非幻像的俗世情感才是酿造悲喜剧的源泉。只是每个人都像是那位国王，有选择性的去听去看。阅历和心境使得我们不再对所有的事物有平等的好奇心，我们知道哪些消息会让自己欣喜，知道哪些人会使自己恐惧，知道阴雨天自己就会心情压抑。轻若鸿毛的笑颜和冷漠会变成漫天阳光和飞雪。
　　然后很多年不再看哲学类的书，改看金庸古龙梁羽生，一本不落。简单而快乐的青年时代漫长而短促。
　　再然后是王小波的三部曲，可我更喜欢的还是他的的随笔，那种有油有盐的讲道理方式很合我的胃口。相比之下，他讲述的红拂女还有王二的故事我觉得挺没意思的。
　　其实看书看电影，也就跟听人说话一样。每个人都会有选择性的接受。
　　这些天情绪很糟糕的时候，经常会想，发生的这一切，到底是一种真实的存在，还是内心意识的反射。心中没有恶，怎么会满眼荆棘？
　　也许我该重新看一遍《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