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的葬礼

　　在黄昏的海岸边纵身跃下，被夕阳拉长的身影，落进深邃而幽静的海底。
　　会沉到什么地方。
　　会看到怎样的风景。
　　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出现在混乱的脑海里。或者只是空白一片的寂寥。
　　手腕处被刀片割裂的伤口喷涌处无法停止的血液。
　　然后随着身体的降落，和海水融化在一起。
　　不同密度的液体，轻轻融合。
　　伤口被浸泡地冰冷。
　　她感觉到疼。
　　全身覆没在海里的时候，她只是安详淡然地闭着空洞的双眼。
　　视网膜上什么也呈现不出。
　　只是耳边有轻微的吐气声和左手感觉到的血液流失。
　　手脚也习惯性地摆动着。
　　大脑出乎她意料的平静。
　　她会想到他。
　　他微笑，他生气，他撅嘴，他闭眼。
　　他把她的手机还给她时的坏笑。
　　他被她推过的桌板砸到时的惨叫。
　　他对着她的背影做着鬼脸。
　　他和她在深冬的午夜飞传着的短信。
　　他顺势着牵过她的手，传递到手心里美好的温暖。
　　他在山上环抱着她为她挡掉的寒风。
　　他唇间的味道。
　　他天空下的微笑。
　　如果可以，我想和你一起看看没有见到的流星。
　　如果可以，我想删掉那一个悲哀而疼痛的夏天。
　　她想。然后身体下沉一点。
　　她也会想到她。
　　她会想到她直直的黑发，想到她微笑着叫自己妹妹，
　　她会想到她们曾经的隔阂，想到自己曾经怎样地怨恨她，厌恶她。
　　她会想到她曾经为她削的桃子。
　　想到她曾经送她的手镯。
　　她的大眼。
　　她的酒窝。
　　她的爱心一样的胎记。
　　她的奇特的喷嚏。
　　她的眼泪。她的笑颜。
　　如果可以，我想忘掉我曾经对你的恶毒的想法。
　　如果可以，我想和你做一辈子的朋友。
　　她想。然后身体再下沉一点。
　　气息散掉了一点。
　　她还会想到另一个她。
　　她的卷发。
　　她的指甲。
　　她的调侃。
　　她的抓狂。
　　她在早上催促自己陪她吃早饭。
　　她在网络上发过来的小说片段。
　　她在上课时飞过来打在自己手臂上的纸条。
　　她给自己补过数学。
　　自己给她补过英语。
　　如果可以，我想用我全部的精力好好陪你。
　　如果可以，我想阻止你哭泣，我想再也不让你担心不让你生气。
　　她想。然后身体不停下坠，思绪涣散开一点。
　　水潜进呼吸道，围绕穿越过她整个身体。
　　她又想到另一个他。
　　他的碎发。
　　他的隐形眼镜。
　　他的保护。
　　他的冷漠的微笑。
　　他的心疼。
　　他给她带过的早餐。
　　他给她塞好的被角。
　　他递给她的饮料和水果。
　　他抚摸过她的头发。他擦拭掉她的眼泪。
　　他帮她在飞机上找到的座位。他在天桥上替她折过的纸玫瑰。
　　他在月光下的温柔。
　　他在阳光下的淡然。
　　他的面无表情。
　　如果可以，我想好好地和你道一声歉。
　　如果可以，我也想永远永远生活在你地庇护下，没有忧伤没有悲哀。
　　她想。然后思绪混乱。
　　呼吸逐渐微弱。
　　她继续努力地转动大脑。
　　想到许许多多的她和他。
　　想到躺在医院的爸爸和不知去向的妈妈。
　　她还是有点不舍。
　　然而想到撕碎的确诊单。
　　她却坦然微笑。
　　抬头，
　　然后睁眼。
　　眼前是模糊的幽蓝的海水，
　　冰冷的温暖。
　　和左上角的一点浮光的色彩，
　　荡漾着明亮的冰凉。
　　她忽然失去所有的力气，
　　血液停止，呼吸停止，心跳停止。
　　思绪也开始模糊。
　　她对着那点浮光，
　　微笑着，
　　用轻得仿佛在真空中说话得声音，
　　低低地说了一句。
　　再见了。
　　再见了。
　　和我一起埋葬在海里地流年。
　　无声地被海浪吞噬掉地告别。
　　只是一厢情愿地存在着。
　　海面上是银白色地皎洁的月光。
　　洒落在汹涌却平静。
　　寂寥却翻腾的海面上。
　　可是它却照不到一个尘封在海底的身影。
　　和一同尘封掉的记忆和流年。
　　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