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行江心洲

　　来到江心洲才知道，日日行走的江堤上所看到的只不过是肤浅的江岔支流，若非置身于洲渚边缘是不可能感受得到大江东流不复回的壮阔豪迈的。
　　自妙因塔西行，魏巍长堤，行人如织，扶老携幼联袂而行者，大呼小叫，谈笑风生；比肩缓步款款而行者，指指点点，喋喋不休；挥汗如雨跨步奔驰者，迅疾如风，目不斜视。红日西沉暑气消，蜿蜒江流自逍遥，隔江洲渚正迷人，绿阴深处听江涛，越过拱桥，一种新鲜陌生的感觉迎面而来。
　　几条簇新的道路交错延伸，一条偏北，一条偏南，绿荫阻断了视线，看不到延伸的方向。道不同向却未必不能联通，弃南取北目的是一睹大江风流。
　　做了十年邻居，盘桓江堤，洲渚相望却从未涉足过此地。葱茏蓊郁的树林，坦荡无垠的绿地，因季节而花黄麦青的幻境倩影，身历其境而倍觉新奇。虽起伏而平旷，草木杂而成行，芝麻遍地，大豆成片，块块方正，片片相连。这是精心整饬的田园，难得一见的沃土。江河冲击而成的洲渚，植被繁茂，坡度平缓，潮落菽麦生，潮涌缓江涛，分洪调节，缓冲水患，可谓功不可没。
　　厚重沉闷的声音迎面而来，清白平满的烟波浩渺而去，一眼望不到尽头。这是真正的江涛，不怒而威，浩浩荡荡；这是澎湃的大江，汩汩滔滔，奔流不息，气势如虹。隔着稀疏的芦苇，远远的观望，低矮的水岸我不敢靠得太近。饱满的江水粼粼涌动，隆隆作响，斜阳的余辉映射在苍茫的绿荫里，黑魆魆的一片朦胧。对岸不远，江面不宽，虽然气势恢宏却依然不是主航道，顺流东去的方向有更加坦荡的江面，交叉的江流显示了苍茫无垠的辽阔。
　　忽然想起早年顺江而下的情形。船经池州一般都是日暮时分，顺流而下的客船忽然掉头西行逆流而上，紧接着，一座宝塔蓦然呈现，引来惊叹欢呼。宝塔来了，池州到了。朦胧不清的错位感一直理不清头绪，来池州几十年了，也早已丢掉了当年的困惑，而此刻，立足于主航道与进入池州港的岔道口，几十年前的方位错觉才豁然开朗。
　　拍了几张照片，但主航道的恢弘依然够不着。位置的局限，不能直观江水东流，只能揣摩想象。但滚滚长江东逝水，奔流到海不复回的气势依然有强烈的震撼。穿过一片草木凌乱的矮丘，红墙青瓦的平房，残破低矮的破屋，白墙瓷砖的小楼错落在高低不平的土丘上。锁门闭户，寂然无人。偶尔有一群鸡鸭窜动，一两只小狗出没，而破损的农具零件，完整的拖拉机，挖掘器的存在又分明在暗示着这里并非没有人烟。
　　残破的旧房子还是很气派的，花岗石基脚上红砖垒砌，青瓦屋顶虽已坍塌，小窗庭院的模样依然昭示着曾经的富裕端庄。这种房子在我们乡下难得一见，和家乡的土坯房相比，简直就是美宅华堂了。窗明几净的楼房完好如初，却也是久无人居的迹象，丛生的草木与荒废的野径早已暗示出不过是是一个弃置已久的村庄。没落已久的气质里依然还散发着湮灭不掉的昔日辉煌。
　　时代的演进对比出沧桑巨变的喜悦，而一组机械化耕作的场景不仅拉近了远逝已久的记忆，也平添了田园憧憬的诗意。一台拖拉机正在聚精会神的耕作，机声隆隆，往返驰骋，翻土破碎平整一次成型。见惯了父辈们犁田打耙的吆喝，扬鞭驱牛的脆响，迟到的机械化已经没有了人头攒动的热烈，而农耕的诗意却并没有蜕变。
　　辽阔、肥沃、旱涝不愁。虽已人去楼空，土地却并未抛荒。成片的瓜豆，秸秆犹存的地垄，一茬一茬的庄稼都没有落下。是谁在耕耘，是谁在坚守不得而知，但见得茫茫洲渚一年四季郁郁葱葱，草青麦熟菜花黄。
　　堤上瞭望，始终怅惘，谜一样的困惑，诗一样的遐想。置身其间，盘桓流连，荒村浅滩，鸥鹭成行鹳雀飞，驱车行游荷锄归，潮起潮落任由他，沃野滋长几轮回，收成不少，风景也好。
　　路在延伸，不知所往，但只要有路就一定会走出迷茫。拐弯进入弧形弯道，水泽连江，一片白亮。但妙因塔依稀可见，地标性建筑可以参照，不至于迷失方向。只可惜前方的路被深水淹没无法通行，只得原路返回。晚归赋诗以自娱，曰：
　　洲渚深处有人家，青藤缠丝豆角挂。
　　野径无人水泽浅，鱼翔鸟飞隔芦花。
　　误入荒滩夕阳斜，回眸方知在天涯。
　　涛声依旧沧浪涌，轻舟已过妙因塔。
　　2021年8月2日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