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

　　曾记得，小时候一到过年，家家户户就要做＂灰碱糕＂买新衣服祈求新的一年新的气象。大人们往往把买来的新衣服搬出来洗好叠好，小心地锁在柜子里，仿佛这就是她的另一个孩子。那时候的我们不懂事，总是乘大人们不注意偷偷地穿出去，到处显摆，引来了邻家孩子的羡慕而沾沾自喜，完全不记得回家后的那一顿挨打。当然即使是挨揍，即使是被臭骂的满眼是泪水，也是笑呵呵接受着这一切。
　　什么是幸福？也许就是一件新衣服一捧瓜果。
　　我们家是一个大家庭，爷爷掌管着三个小家庭十多口人，做饭由每房媳妇轮流做几天。以前食堂吃饭听打钟，我们家也是如此。每到过年前几天，做为家主的爷爷就召开家庭会议，也就是在饭前，满满三大桌预备开饭时，他总会用竹烟斗敲敲桌子，然后喝点黑不溜秋的腌菜汤，严肃地说，＂马上要过年了，家应该有个家的样子。每家除了打扫各自的小天地外还要轮流负责灶堂、堂屋及内外庭院卫生......＂他的住房在老大厢房内间，房内即使是白天也黑咕咙冬的，我们小辈一年到头也难得进去几次，但里面却堆满了亲戚年前走动时送的礼物，有米糕、大白兔奶糖，还有一些不认识的营养品。爷爷计划经济意识很强，往往靠掌握物资分配调动各房，所以每每到了论功行赏时，即使对方比我们多一包糖果，或者一封米焦，羡慕的我们眼睛都转不过弯来，口水也随着香味而飞流下来......
　　腊八前后，家家户户都要杀年猪。我们家人多，打的猪草也多，到年底一般要杀三四头猪。除了留下的猪头、部分内脏，大部分是要挑到集市上卖掉，换回来的钱除置办必要的年货和留足到市场抓小猪仔的开支外，年后七八个孙子女读书也是一笔很大的开支。当然除了杀猪宴和除夕夜的晚餐有肉外其他都不会多余的肉。所以每每那个时候，我们小孩子对那锅直冒油的炖肉直到现在仍记忆犹新。
　　过年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那日益聚拢来酽酽的年味，已然在浓郁地侵染着尚被寒冬包裹着的腊月，连空气中也充满着诱人的烟火气。对于我们大家庭的孩子来说，过年是互相走动的日子，大人不太会管我们，在这几天里，我们是最幸福的小孩。
　　除夕那天，一大家男人在爷爷的带领下去祠堂＂辞年＂，然后又在堂屋的香案上摆上杀年猪留下的猪头以最最隆重的方式迎接新的一年。
　　年夜饭是在堂屋举行的。三条桌子成三角形固定在三个点上，爷爷和小叔子一家坐在主位上，也是唯一一条圆桌，今年最后一顿饭是各房媳妇配合着做，你掌勺我烧火，你摆桌我分菜，没轮到的则帮忙着做些请太公、接新春之类的虔诚事。待饭菜摆放整齐，男人们那边的事也忙完了，于是大家各就各位，男人在自己的桌上倒上一杯谷酒，我们小孩子则在女人的带领下拿出汽水兑酒的＂香槟＂，这桌敬向那桌，好不热闹。有时也会串＂门＂，然后又在女人的尖叫打骂下才悻悻地回到自己的桌上。望着挖矿洞似的鱼冻肉冻，里面的白萝卜吃完了，剩下的鱼肉块像打了败仗似的惨白的没有血色。
　　吃过年夜饭，小孩子在女人们的吆喝下回房洗漱干净换上新衣服，然后口袋装满啄木鸟、水老鼠大摇大摆出来，到堂屋案几上点上一支香，兴高采烈地围在一起炸瓶子，比响声......有时即使炸到手炸烂新衣服也不下战场，而劳累了一年的女人们则倚着门框看小孩子玩鞭炮，脸上堆满了笑容，或索性躺在老旧吱呀响的竹椅上吃着刚炒上来的发豆，然后看满是雪花片的春晚，赵本山冯巩似乎是他们这一代人追捧的＂明星＂。
　　压岁钱一般10元。往往是让你除夕和大年初一显摆下就要收回的。胆大的小孩往往拿上压岁红包就迫不及待去村里小店换回来一些糖果和鞭炮，根本不想记起回收时那种撕声裂肺的挨打；胆小的则是数了又数，生怕回收那天凑不齐数字。
　　年如绚丽的烟花，在绽放了一阵后又回到原点。爷爷走后，三个长不大的小家也终于迎来了他们各自的年，日子也如拨节的芝麻越来越红火，每天不再担忧吃不上什么穿不好什么，每天都像过年一样。
　　慢慢的，当年的小孩子也长大了，过年于我们没有太多的期盼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于我们而言，过年，不再是一种憧憬，而成为了一种形式。以往过年，缺的是年货，不缺年味；现在过年，不缺年货，缺的是年味。年就渐渐地淡忘出人们的生活中，成了大人小孩记忆深处那最后一抹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