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烂极处是平淡

　　一夜寂无声，时闻晨鸡鸣。鸡鸣报晓之声又来了，熟悉而又新鲜的感觉仿佛有一种时光回流的错觉。九线城市的好处就是城乡错杂，接地气顺自然，娴静安逸慢节奏，寓所就在乡野间。
　　有城市的便利繁华，也有乡村的清新朴素，没有簇拥的喧嚣躁动，却有交通物流的阜盛，田园之趣常在，山水之乐常与。鱼梁水泊寻常见，菽麦瓜豆次第黄，往来江湖鱼鸟亲，出入林荫野径长，得村居之幽，而有时尚之近，诗意栖居亦不过如此吧。
　　临湖滨江之所，僻远落寞之地，几片楼宇点苍凉，几缕新绿染挂林莽。有湖水浩渺，烟波浩荡，鸥鹭翩飞云水间，縠文细波激水线；有半岛入湖，草莽林荫，曲径通幽，亭台楼榭若隐若现，白墙青瓦袅袅炊烟。竹林深处有人家，晨曦皴染焕烟霞，竹篱槛外人语响，但见轻舟弄水花。
　　＂邦畿千里，维民所止，肇域彼四海＂（《商颂 玄鸟》）。辽阔广袤之所，山水形胜之地，国泰民安之时，居而安之，得闲居之乐，享清静之幽，诗书以自娱，娴静以自适，仰天地之瑞，处人和之顺，岂不陶然而幸也。
　　娴静自然之态得以赏鉴，一如质朴恬淡之心得以推崇都是审美基因的历史沉淀。任何审美沉淀都自有其历史沉积的根源和依据，而这一根据的源头滥觞于何时却总是可以有迹可循的。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吾从周＂（论语 八佾）足以见出孔夫子的审美取向是以周朝为标榜的。周朝较之于夏、商二代已经是很成熟了，＂敬天保民＂的哲学思维业已形成，＂祭先敬祖＂之礼也由此而生。依礼而行，顺时而生，安常处顺，乐天知命，乃至于自然之道与人伦之道的融会贯通，三代以下莫不循循相因。
　　孔子＂克己复礼＂开启文化人格与审美理想的滥觞，老子＂道法自然＂和庄子之＂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则将这一审美理想渗入人心，沉淀而至于文学艺术，审美基因的酵母效应一发而不可收。
　　客观而言，周代的成熟得益于商朝的灿烂。商朝历五百年而衰造就了华夏文化基因赖以生成的符号系统。甲骨文生成汉字文化，奠基华夏文明之根，而横空出世的商汤王朝正是这一惊天之作的载体和土壤。因此我们有理由颂赞，更有理由自豪。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方命厥后，奄有九有。商之先后，受命不殆，在武丁孙子。武丁孙子，武王靡不胜。龙旂十乘，大糦是承。邦畿千里，维民所止，肇域彼四海。四海来假，来假祁祁。景员维河。殷受命咸宜，百禄是何。＂
　　《诗序》认为这是颂扬高宗武丁之歌，相传武丁是成汤王之后最杰出贤明的国君，在位五十九年，任用傅说为相，天下大治。三千多年前的王朝盛况虽然墨迹稀疏难以窥探，但历史遗存和西周的成就足以间接佐证。事实上，单就文字系统的诞生与成熟就足以见证出商王朝文明的高度，而不必有任何狐疑。
　　盛世出文明的命题是否成立可以存疑，而文明诞生于繁荣进步的土壤则一定可以成立。漫长而辽阔的商王朝孕育了华夏文明的根苗，而王朝的历史功勋不在其有多么富裕，多么强悍，而在其能在多大程度上影响后世，遗泽后代。
　　敬天保民，尚德崇礼，敬先崇祖，顺天而生，因时而动，恬淡俭朴以自适，诗意栖居乐田园，俭以养德，静以修身，这种审美人格与审美预期的养成即便不能泽被天下，至少足以怡情养性。
　　苏子曰：＂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临清泉而涤心，听江涛而心安。＂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依此而论，则绚烂极处是平淡，平平淡淡才是真。鉴赏如此，生活如此，人生亦莫不如此。
　　2021年2月15日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