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蒉与晋平公

　　酒席上主客敬酒，敬酒完毕，一般还要举起酒杯向对方示意一下，这是表达敬意的意思。这种礼仪也是有来历的。据《礼记 檀弓下》记载，一个叫杜蒉的厨师因为晋大夫知悼子死而未藏，晋平公就和乐师师旷、近臣李调在一起饮酒奏乐，违反礼制，于是犯颜进谏，晋平公也欣然接受批评承认错误，并且将杜蒉敬酒的＂爵＂和举杯的习俗保留下来，称之为＂杜举＂。
　　知悼子就是晋国大夫荀盈。死者停灵未葬期间，不得饮酒奏乐，这是重丧厚葬的古人通行的仪礼。杜蒉虽是个厨师，却颇有维护仪礼尊严的自觉性和正义感，见到晋平公等人连基本的仪礼都不顾及了，十分不满并且果断干预。
　　一个厨师却要干预国君和大臣之间的事情，看起来是有些奇怪，也很不靠谱。地位如此悬殊，高高在上的国君和大臣们能听得进去厨师的意见吗？且看杜蒉是如何做到的。
　　杜蒉并不是一个莽夫，也没有直接劝谏，而是乘着上菜的机会，向师旷敬了一杯酒，然后跪在地上自己也喝了一杯酒，什么话也不说转身就走。这个举动本身很不寻常，自然引起了晋平公的疑惑。所以晋平公喊住杜蒉，问＂蒉，囊者尔心或开予，是以不与尔言。尔饮旷，何也？＂。意思是，杜蒉，刚才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啊，或许我能开导开导你。你罚师旷喝酒，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晋平公以为杜蒉是有什么事情，或者是自己没有跟他打招呼才这样的，所以忍不住有此一问。
　　引起晋平公的注意，这正是杜蒉的目的，晋平公一开口，杜蒉马上回应说＂子、卯不乐！知悼子在堂，斯为子、卯也大矣！旷也，太师也。不以诏，是以饮之也。＂意思是说，甲子日、乙卯日是不奏乐的，知悼子的灵柩就在堂上，他却在这里奏乐，这比冒犯甲子、乙卯忌讳还要厉严重呢！师旷作为太师他不把这些道理告诉您，所以罚他喝酒！
　　晋平公又问，那你为何要罚李调喝酒呢？杜蒉说，李调是您身边的近臣，为了贪杯贪吃竟忘了君主应该忌讳的事情，所以罚他喝酒。晋平公又询问杜蒉自己为何要罚自己一杯酒，杜蒉说，自己是个厨师却要掺和君主违礼的事情，这是不知天高地厚，所以也要罚酒。
　　话讲到这里，晋平公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寡人亦有过焉，酌而饮寡人＂寡人也有错啊，斟上一杯酒，罚我喝一杯！杜蒉把酒杯洗干净举起来献给晋平公。晋平公可能是被杜蒉感动了，对侍从们说，假如我死了，也一定不要废掉这只杯子！就这样杜蒉举杯献酒的仪式就一直保留了下来，此后每逢主人敬酒完毕，一定还要举起酒杯，叫做＂杜举＂。
　　一厨师竟能让国君幡然醒悟，虚心接受下人的批评；一个国君竟能在厨师面前承认错误并且知错就改，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此厨师不是一般的厨师，而有着位卑未敢忘忧国的情怀和大义，还充满着机智和勇气，讽喻劝谏的才能艺术不在邹忌、烛之武、宫之奇之下，其刚勇正直和责任心也不亚于臧僖伯、石碏和颜斶。
　　但更难能可贵的还是晋平公，身为国君而能倾听下人之言，过而能改，诚心诚意接受批评，毫不犹豫的当面认错，什么脸面啊，尊卑啊，全然不顾，一个国君有如此坦荡之胸怀，向下看齐之诚心，足以彪炳后世了。子贡曰：＂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论语 子张》）晋平公之谓也？
　　杜蒉与晋平公，一个敢于劝谏，位卑未敢忘忧国；一个纳谏善听，知错就改，君臣之义，尊卑之道，匹夫之责得到了完美演绎，仪礼之邦，文明之道，可知矣。
　　2019年12月9日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