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去散步

　　今天天气很好，晚上比较温和，没有风。狭长的广场上没有人，非常宁静。路灯很亮，却只能照亮广场的一端，另一端黑魆魆的，只有一丝模糊的光晕。
　　香樟树挺立在广场中央，粗壮挺拔，树冠如盖，暗晕的阴影里愈加显得巍峨。环形的灌木也是郁郁葱葱的，都是一些经冬不凋的草木，夜晚的灯光下格外浓郁一些。两边的树木也有一些凋敝的枯枝，残存的树叶孤单单的颤抖着，颜色不甚清晰，形状也很模糊。
　　被楼宇包围着的这片空地，是小区的中心，名之曰广场，实则只是一个狭窄的长条。用脚步量了一下，宽约五十步，长约一百八十步。面积不大，但楼宇之间空隙错落开阔，四面敞开，通衢放射，感觉并不逼仄。繁盛的植被造出了园林的氛围，徜徉其间，反倒有一种幽林空阔的感觉。
　　楼宇里散发着零星灯光，幽静的有些沉寂。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也没见着一个人影。朦胧的光阴里，一个人的脚步显得很是渺小，黑暗的阴影入怪兽一般吞噬着自己。夜间我很少出来散步，更不喜欢这种人烟稀疏的环境。过于冷静，过于黑暗，不敞亮也不够热烈。
　　夜晚散步，我喜欢去人多的地方，隔着夜色或者月光，熙熙攘攘的人流就不再是拥挤和嘈杂，而是涌动的生机，流淌的热情，温馨而又绚丽，平静而又活力。这种感觉很怪异，常常令我觉得新奇。白天不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凑，夜晚却相反，一个人的散步固然幽静，也便于沉思默想，然而冰冷感觉却始终挥之不去。
　　我们常常执着于风景，陶醉于风景，殊不知，人才是风景的内核、灵魂。没有人气的风景可以很美却不够生动，幽静有余而灵动不足。被忽然而来的种感觉吓着了，宁静的夜色里忽然多出了一种孤独的凄凉，稀疏的灯光，宁静的沉寂，蓬松的树影，幽微的天空，全都在暗示着沉静、安宁，而这种沉静安宁的背景里竟然连一丝丝细微的声音也难得听到。
　　我曾走过一段漫长的夜路，从居家几十里的地方往回赶。零星的车辆一晃而过算是有有了一些鲜活的气息，尽在咫尺的村庄昏暗的灯光根本就感觉不到，更加可怕的是，一路上见不到一个行人，听不到一声狗叫，沉寂得令人生畏。一个人跋涉在这样的道路上，穿行在黑魆魆的林莽之间，不是出于胆量的雄壮，而是迫于无计可施的无奈。
　　这种刻骨铭心的经历是很难淡忘的，而孤立无援的绝境也造就了胆量和魄力，一种从未有过的豪气荡然生出，咬着牙，鼓着劲，攥着拳头，随时准备着和突然遭遇的危险搏斗。凝神灌注，不敢松懈，挺一挺也就过去了，是逼出来的也好，催生出来的也好，只要是心中绷着一股劲头就能找到自信的感觉。
　　时过境迁之后，一些惊心动魄的经历会令人唏嘘、伤怀，而身处其间的时候却没有半点唏嘘伤怀，因为没有人会给与你唏嘘伤怀的机会。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愿意夜间走路，意味着那一次夜行的历程确实沉淀到了心灵的深处，不愿意去触碰撬动，也不想反刍曾经的挫折。
　　得以留存的经历总是印记深刻的，而太多的蹇塞不顺也早已磨蚀了曾经的印记。当一切都平静下来之后，点点滴滴的细节仍然还是那么清晰可辨，历历在目，究竟是印记太深，还是夜间散步联类想象的触发，实在不好说，但有一点却是千真万确的，沉寂夜晚的步行能够牵动潜藏已久的沉淀，触发有缘深邃的遐思。
　　缓缓的踱步，默默地遐想，并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不知何时身后早已连缀了一串串的队伍，男男女女，扶老携幼，蹦蹦跶跶，大呼小叫，沉寂得夜空一瞬间就喧嚣了起来。所有的人都越过了我，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只有我始终不紧不慢徐徐而行。狭长的广场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大家都在锻炼，而我只是在散步，并不是锻炼。散步成了锻炼，这是不入流的新潮，我始终不以为然。
　　2020年10月22日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