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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觉得,余尧娶梁曼曼,是赚大发了。 梁曼曼是独生女,杭州本地人,父母都是退休职工,家里还有三套房。 而且女方家不要彩礼,不需要买房,愿意跟他裸婚,这样的条件,余尧得少奋斗多少年啊。 但余尧自己,却说不上是开心还是后悔。 02
婚礼当天开了四十桌酒席,热热闹闹,但他家里总共就来了三个人,父母和姐姐。 虽然坐在主桌位置,但觥筹交错间都是女方亲戚在客套寒喧,根本没人搭理他们。 他想过去陪亲人们坐会儿,却被岳父带着一桌桌的敬酒,都是梁曼曼的七大姑八大姨,要么就是岳父母的好朋友,老同事。 一圈酒敬下来,余尧头昏脑涨。 他回头望向自己的父母,看到他们落寞的样子,不禁鼻翼发酸。 03
按照老家风俗,婚礼都是中午举办,当听说梁曼曼家要在晚上举办婚礼时,父母很不乐意。 特别是父亲,脸色一沉,不满地说道:"二婚才晚上办,他们家怎么想的?" 余尧费了好大劲才跟他们解释清楚,这里很多本地人都是晚上举办婚礼,而且梁家不要彩礼,也不要他买房,什么要求都没有,已经够省心了,咱们就不能再多事了。 "真不要彩礼?她父母同意吗?"母亲有点难以置信。 余尧点头,虽然他们不再反对晚上举办婚礼了,但也没从父母脸上看出多少开心来。 04
在余尧老家,彩礼是必不可少的,金额的多少,也代表着婆家的实力。 余尧是家里唯一的儿子。 父母一直有做打算,这些年省吃俭用的攒钱在县城买了套房,准备给儿子当婚房。 得知儿子谈了女朋友后,更是预备着将婚礼办得风风光光。 哪曾想,一切都省了,儿媳妇不但看不上小县城的房子,连婚礼也不需要他们操办。 多年的忧虑变成了多余,这让二老有点莫名的失落。 余尧知道,父母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是失望的,毕竟儿子结婚这么大的事,他们却不用任何参与。 婚礼看上去热闹繁华,却和他们余家没有多少关系。 这世上,果真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梁曼曼愿意跟他裸婚,岳父母一家表现得这么大气包容,无非是想要余尧感恩。 05
而梁家也并非大富大贵,他们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就因为老房子拆迁,赔了一笔钱,外加两套房。 岳父母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把精力和经济都投入到她身上,房子自不必说,又花钱把婚房装修得精美豪华,就希望女儿能过得幸福体面。 梁曼曼从小到大倍受宠爱,性格就有些娇气,但她单纯善良,也不是拜金物质女,跟余尧交往两年多,感情一直挺好,结婚是水到渠成的事。 余尧在一家国企搞技术,每月八千多块的工资,梁曼曼在私企做文员,收入也有五千多。 结婚前,余尧跟人合租,梁曼曼住在家里,两人在一起后,梁曼曼多次提出让他搬到她家去,可他觉得还没结婚就住女朋友家影响不好,而且离公司也挺远的。 但面临结婚的时候,他在杭州买不起房,她家房子是现成的,这是不争的事实。 梁曼曼父母再次提出让余尧搬过来,他也没有借口了。 只是觉得,自己像个上门女婿。 06
其实谈恋爱那会,余尧就有点惧怕梁曼曼的母亲。 岳母身材微胖,脸上总是笑眯眯的,说话声音很豪爽,给人一种很开明的感觉。 可一番接触下来,余尧总觉得她那笑里带着一股傲慢,而且岳母说话特别直,言语也锋利,豆腐心不知有没有,刀子嘴却很典型。 他吃不惯那些偏甜的杭帮菜,但因为梁曼曼喜欢,所以岳母就经常做。 见余尧吃得很少,岳母的脸色耷了着,看上去像是在跟梁曼曼父亲说话,但那声音不轻不重落到他耳朵里:"我做的这些菜,可是人人都夸的呀,吃不惯说明自己没口福,一个外地孩子有什么可挑的?"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嫌弃。 07
其实这还不算。 岳母曾明确表示过:"我们就曼曼一个女儿,家里也不缺钱,只要你对她好,以后什么都不要你家出了。" 那会他们正处于热恋阶段,忙不迭地点头:"阿姨您放心,我一定会对曼曼好的。" "其实你自己各方面都挺好的,就是你家那条件……"岳母顿了顿,"算了,谁叫曼曼喜欢你呢。" 这话让余尧心里很不舒服,他家里怎么了?好歹也在县城买了房子啊。 但想想梁曼曼是真心实意待他,更何况家庭条件好是优势啊,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嫌弃。 于是,忍一忍就过去了。 08
婚礼结束后,父母和姐姐在杭州待了两天,岳父母心血来潮,非要陪着去逛西湖,连吃饭也是选的高档酒楼。 虽然他们安排的很周到,但言语间尽是优越感。 第三天的时候,父母坚持要回老家,生怕给余尧添麻烦。 看着家人唯唯诺诺的样子,余尧心里无比难过。 是的,自打住进梁家的房子后,余尧就感觉自己低人一等。 虽然梁曼曼没说什么,但两人相处,难免磕碰摩擦的。 无论对错,他得赶紧道歉,因为梁曼曼是藏不住事的人,她一不高兴就表现在脸上,娘家又在同一个小区,万一让岳父母知道了,就好像他很不地道似的。 梁曼曼不是高枝,但光那一套房对他来说,就是多大的恩惠呀! 仅凭他那点工资,得多少年才能买得起,就是首付都够他们一家愁的。 09
当然,结婚的优势还是有的。 首先梁曼曼是个可爱的姑娘,大大咧咧的,只要顺着她,每天都是阳光灿烂。 其次,他们小家庭的开支很少,平时中午都在公司吃,晚上和周末回岳父母家吃,家里的水电气都是岳父母帮忙交,水果和生活用品也是他们买…… 梁曼曼平时喜欢购物,但也无伤大雅,而且她不像别的女人,结婚后就想管老公的人,还得管老公的钱。 至于坏处。 除了在岳父母面前没什么话语权,更多的是他们管得太多了,就像是全方位的指导师。 余尧知道,岳父母对他们好得没话说,巴心巴肝的贴补。 但这种过分的"好",也让他们的新婚生活陷入温柔的泥潭。 10
特别是岳母,事无巨细都要干涉。 每天不分时段到他们的小家搞突击检查。 余尧掉根头发都得马上捡起来扔掉,碗筷的摆放位置、洗手液的朝向、换洗衣服怎么分类…… 总之,什么都要按照岳母的要求来。 岳母每次到他们家,除了各种"说教",就是安排他干活。 起初余尧很勤快地做家务,但他发现不管做什么,怎么做,岳母都还得重新来一遍,后来他也就懒得再做了。 她总是在无限放大他的缺点,好像就是想以此证明,他们家有多不嫌弃他。 余尧在家里越来越沉默,岳母又受不了他的温吞,言语之间更是不满,动不动就"外地人、外地人"的一套说辞,甚至含沙射影地说他"骨头软"。 余尧都快憋出内伤了,但还是忍着不能回嘴。 11
结婚半年后,梁曼曼怀孕了,父母听说后很开心,从老家寄来一堆干货。 母亲还提出要过来照顾曼曼的生活起居,然后帮着带孙子。 "你结婚我们都没帮什么忙,生孩子还是要出点力的。你放心,我去了只管做家务带孩子,其他事都听你和曼曼的,绝不让你为难。"母亲说。 余尧其实真的很为难,他没法告诉母亲,梁家压根就没想过要她来杭州带孩子。 岳父母都退休了,天天闲着没事,有了外孙子,正好充实他们的生活。 他能说什么? 12
母亲三番五次打来电话,问什么时间可以来杭州? 余尧只能实话实说:"曼曼爸妈什么都准备好了,他们退休正好闲着没事,您不带孩子还轻松点,也别出去打工了,就在家里好好歇着吧。" 母亲的失望是巨大的,但跟结婚时一样,还是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梁曼曼坐月子的时候,父母过来看孙女,岳母表现的很客气,但就是什么都不让他们做。 他们走一步,岳母的拖把就在后面跟一步;他们坐过的地方,岳母马上就去收拾;他们想抱一下孙女,岳母马上就说孩子要吃了要睡了…… 搞得他们觉得自己像外人,在这里不仅帮不上忙,还净添乱。 余尧自己压抑也就算了,看着父母也这么压抑,他的心情沉重极了。 在这个家里,他没有话语权,处处被岳母使唤,他心里燃着一团火,却也只能隐忍。 每一天,他都觉得如履薄冰,他不能犯错,不能得罪岳母,更不能得罪梁曼曼。 13
父母回去那天,余尧心里难过,随口抱怨了几句。 梁曼曼一下炸毛了,怪他没良心,说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难听话说得多了,热血直朝他头上冒,当听到她说他父母"素质低"时,终于忍无可忍地回骂了她。 梁曼曼哪受过这样的气,哭的呜呜的,这下,隐藏的家庭矛盾转化为公开纠纷。 岳母指着余尧的鼻子嚷:"你不知道这个阶段对曼曼有多重要吗?要是她得了产后抑郁呢?你说我又出钱又出力的,怎么你就不懂得知恩图报?" 余尧豁出去了,破罐子破摔地回道:"我不稀罕!你赶紧走——" 岳母气得手发抖,抡起拖把就要打他:"这是我们的房子,你搞清楚状况,要走也是你走!" 14
余尧自然是没走成。 和岳母吵架后,他又是斟茶赔礼,又是道歉保证,事情才算平息。 这之后,岳母更加没有好脸色给他,从前是指槡骂槐,现在什么难听说什么。 余尧越来越不想在这个家里待了。 原本女儿到来的喜悦也被冲淡了,有时候听着女儿的哭声,看着岳母笑眯眯地哄着,他就心烦不已。 老婆是他的,女儿是他的,但又好像不是他的,他感受不到任何自由与尊重。 他曾经无比庆幸遇到梁曼曼,但现在才知道,有些东西比房贷压力更大,更让他喘不过气来。 15
余尧变得不爱回家,即使在家也总拿着手机,不是看新闻就是看电影。 他躲避着周围的一切,但又敏锐地觉察到岳母和妻子对他的不满。 他烦透了,对一切都失去兴趣,甚至无比懊悔结婚。 长期压抑,导致他脾气越来越糟,他不能对岳母和妻子发火,就冲襁褓中的女儿嚷:"再哭,再哭就把你扔了!" 每当此时,岳母就赶紧过来抱走外孙女,看她紧张的样子,余尧竟然有些痛快。 有天半夜,女儿大哭不止,他怒火中烧,抬手就朝女儿屁股上一巴掌。 女儿哭得快憋不过气来,一旁的梁曼曼怔了一下,抓起奶瓶就朝他砸。 现场一片混乱。 16
安静下来后,余尧痛哭流涕。 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能对亲生女儿下得了手呢? 女儿还那么小,那么柔软可爱,那么懵懂无知,但一看到岳母和妻子爱不释手的样子,他就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有天,余尧抱着女儿神色恍惚地站在飘窗前,听到身后传来梁曼曼错愕地大喊:"你要干什么?快把孩子给我!" 最后,还是岳父发现了余尧的精神状态有问题。 逼着他去看医生,医生给出的诊断是抑郁症,需要服用抗抑郁的药,并且配合心理医生治疗。 岳母难以置信:"不是女人才会产后忧郁吗,怎么你一个大老爷们也会得这个病?" 余尧无比委屈,却又说不出到底委屈在哪里? 他想离婚,可又舍不得妻子和孩子,不离婚,想到被岳母支配的生活,又觉得无比窒息…… 长夜漫漫,他的心无法安眠,到底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