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王二嫂的眼泪

　　#短篇小说大赛#
　　她不想活了！
　　短发，黑衣的王二嫂，怔怔地在街上茫然地走着。街道两旁是接连不断的摊贩：红的、绿的、紫的货物眼花缭乱；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人流不断；俗的、雅的、高的、低的噪声喧天。
　　可这热闹的街市在王二嫂的心中似乎并不存在，就像一段木头，一只孤雁，毫无知觉地行进在孤独无助的茫茫沙漠中。
　　来到一处摆满死鼠的地摊，她拿了两包老鼠药，既不像原来那样讨价还价，也不要回应该找补的钱，只是愣愣地拿了鼠药往家走。
　　她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没意义，一切都是冷漠与虚伪。老天是假的，老天也不会可怜弱小的人；地狱也是虚的，地狱也不会惩罚没良心的人；人更是不可相信的，只要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不择手段去夺取，如果不是自己的利益，就会事不关己，漠然置之。这个世界再也没什么可留恋的，儿子也就只好把他留给这个社会了——
　　想到这里，过去的事又像杂乱的影片在脑海里闪现出来……
　　昨夜，月光皎皎，秋声窃窃，山村的夜美丽而静谧。清冷的小屋，却感不到一丝美好，看着熟睡中的儿子，她心里好不平静呵。
　　孩子爹外出打拼，她抱着孩子，送他到村前的大路，嘱咐他别担心，自已会带好孩子，叮咛他要爱护自已，别累坏了身体。前几年还好，每月有钱汇回，也有甜蜜的电话联系。后来电话少了，钱也没有回来了，他感觉不对，跑到男人的地方，把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堵在了窝里。男人恼羞成怒，硬是宣称与她离婚，与他的相好在一起。她哭泣，她伤心，可她是要强的女人，最后她痛打了那个女人一顿，径自回到了山村。就这样，男人挣了钱，另觅了新欢，竟然抛妻离子，把她们孤儿寡母丢在了偏僻的山村。
　　一天黄昏，村长上门，笑着脸说是要关心群众疾苦，你们孤儿寡母，没有其它经济来源，看着也实在可怜，符合低保标准，所以决定给她要个低保户的名额。她还没来得及感谢，村长却厚着脸皮说，但有个条件，那就是要允许他常来家里关怀关怀，说着就开始动手动脚，气得她把这只给鸡拜年的黄鼠狼赶出了房门，然后对着空空的墙壁伤心地落泪。
　　入世越深，心里越寒，她深信人不会不自私，电视、报纸上那些好人好事，不过是给百姓看的。聪明的，闹个名利双收，今后还有提拔升官的份。如真什么也不想的，除非是傻瓜，至少脑壳总有点毛病。
　　生活中她遇到的事太多了，原本恩爱的男人走了；趁火打劫的人来了，热络的亲戚不走动了；常打招呼的人见了也像没见人般；宝贝儿子也受其他孩子欺负……
　　她好恨——恨无情无义的昧心汉，恨势利寡情的世道。要强的她抚着儿子，望着窗外的月光，心里想：世事如此，就要把心铸成一枚利剑，时刻提防，一遇挑衅，就应拔剑出鞘，作好搏斗的准备，保住自己和儿子。
　　今晨，天刚破晓，随着最早鸡鸣，她就起床，做好饭，匆匆洗了一大挑红苕，准备挑到电站打成淀粉；孩子的鞋也顺便要带到街上补补；还要去后山竹林，看看前几日挂的萝卜片是否可以收来做成咸菜——因为她要与儿子顽强地活下去。
　　让儿子吃了饭上学，她才到屋檐下去拿儿子那双破了洞的鞋，可找遍屋里屋外，始终不见踪影。王二嫂的剑＂嗖＂地出鞘了，她两手叉腰，跳到院坝里，面对四方骂开了：＂狗日的贼儿子，老子娃儿双烂鞋你也看得起，欺辱孤儿寡母算什么本事，要偷去偷富人家的看看，没良心的龟儿！……整整一个早晨，山沟里都响着她那激愤高昂的女高音。
　　她心里饱饱的，早饭也不想吃，提了篮子向后山竹林走去。走近竹林一看，呆住了，前天辛辛苦苦切下的一大筐萝卜片，顶着秋霜在竹林里忙碌了大半天挂上的萝卜片，撒落了一地，横七竖八，狼籍斑斑。她心痛啊，这肯定是与我有过节的人干的。她怒火中烧，狗日的也太欺负人了！她把背筐一扔，几步蹿上土坡，长剑又出鞘了：＂挨刀的……塞炮眼儿的……断子绝孙的……她妈不学好的……＂跳着脚直骂了个声嘶力竭，天昏地暗。
　　山沟里安静下来，她拖着疲倦的双腿回家，地上那些撒落的萝卜片也不想再管了，＂这世道，真他妈寒心呵！＂
　　走进院子，才又发觉檐下空空，先前洗好的一大挑红苕也不见了。她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可再也骂不出声来，心被什么掏空了，一点活气也没有，只是泪水止不住地流——那枚长剑早已折成了碎末。她好茫然，这个世界太陌生，太可怕了，孤儿寡母受人欺啊！
　　王二嫂眼里噙着泪花，揣着鼠药走进院坝，突然她愣住了：一担打好的红苕端端正正地放在门前，那双补好了的鞋也整齐地摆在墙角。她怕看走眼，使劲揉了揉眼眶，一切依然。手中的鼠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拔腿就往后山竹林跑去。
　　＂呵喂——呵喂——＂耳边传来一群孩子的吆喝声，只见儿子和几个小伙伴正在驱赶啄食萝卜片的麻雀，那清脆的童音响彻山坡，一只只小手，把撒落的萝卜片重新捡起挂在竹丝上。
　　儿子跑过来说：＂妈妈，支书刚才给我们挑来在电站打好的红苕，听说你要打红苕，他就来了，当时你没在家，就没顾得上给你说一下。另外还说，那个欺负我们的狗村长已被调查，还有志愿者周阿姨也给我送来了补好的鞋，你看，同学还帮着我赶麻雀呢！＂
　　王二嫂一把搂住儿子，喃喃自语，＂这世上还真有好人啊！＂一行闪亮的泪珠像解冻的春露，扑簌簌地从脸颊上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