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发||拂晓哨位(fxsw2021) 作者||刘立华 作者时任47集团军炮兵旅报道员,现为甘省庆阳市司法局干部 1985年7、8月间,我们就风闻47集团军要上前线,而且这种传说越来越接近真实。我当时是集团军炮兵旅侦察连文书,已有3年兵龄,按服役期限,虽然可以申请退伍,但我从心理上和行动上还是做好了参战的准备,这可能与自幼就喜好战争题材的电影和几年的部队生活熏陶有关。临战之际,有3件事印象比较深刻。 一封假电报 连队的野营拉练一天比一天紧。 军车过处,尘土飞扬,大有"车辚辚、马萧萧""尘埃不见阳桥"的气势。部队的确要到南线去,频繁的野营拉练只是战前的预演。 我虽做好了参战的准备,但令我担心的问题是:自己战死了不要紧,我的父母咋办?叫他们如何度过这悲伤的后半生?……战争在即,别说复员,就连简单的探家也被限制……前途未ト,不能回家告个别,心神不宁,焦急浮躁。深夜我摁亮台灯,开始给在家乡教书的堂哥刘孝泽写信,叫他尽快给我发一封催归电报,原因很简单:我必须回一趟家,当面向父母说明,我要到哪里去,到那里干什么,顺便见见乡邻亲朋,再亲眼目睹一次故乡的山山水水……这,也许就是"最后的告别"! 电报来了,回家,还是被"泡汤"了。我被通讯员喊到指导员李光顺的房子,指导员指着桌子上的电报对我说:"不说这电报是真是假,在这个节骨眼上,不会允许你探家,这是命令!"他又给我讲了许多"道理",诸如"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等等。指导员的妻子最近也赶到了连队,她是河南新乡市光明照相馆的摄影师,这一阵,正在盛满清水的脸盆里,弄几张开始"显影"的黑白照片,她看场面有些紧张,站起来笑着给我说:"待你们的照片剪裁好了,你就寄给父母,也能让父母的牵挂减轻些!"我急忙说:"嫂子,谢谢你,你真是我们的好嫂子!" 这几天,只要曙光升起,嫂子胸前挂着"海鸥牌"相机,挨个给头发理成"秃瓢"的战士照相,她按动快门时,眼睛里总是闪动着泪花,谁都明白,她是想:这么英俊的士兵,到战场一旦牲了,这位士兵生命历程中的这张照片,就成了绝版! 李指导员把电报给我,仍然没好气地批评了我几句,说:"下午继续野营拉练,给大家发放好武器装备,别胡思乱想了,听清楚了吗?"我向指导员敬军礼并大声作答:"是!我听清楚了!"我是连队文书兼军械管理员,给大家发放武器装备,是我的职责。在连队操场,我撕开电报,看见"母病速回"4个仿宋字赫然入目,我知道这是一封假电报,但,我却更加心急如焚、归心似箭…… 我爸来了 连队紧张、繁忙的程度,几乎超出人们能够承受的极限。 黑板上贴满了决心书、请战书,有的竟然咬破手指,写下了"誓死保卫南疆"的血书,被风吹得哗呼作响……那段时间,连队收到的"吹灯信"(退婚信)多,突击结婚的也多,所有闲置的房子都成了洞房,还不够用,最后把猪圈旁边的几间仓库也用上了。 我爸赶到连队时,我能记得的准确时间是1985年10月12日19时30分,天已经黑尽了。 他居然给我带了礼物,是我小时候就爱吃的"小果子",这种糕点颜色鲜亮红润上面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白糖,我顺手拿起一颗,放进嘴里,还没来得及细品,就融化了,甜甜的,一直甜到了心里。 其时,我爸才50多岁,但他脸上皱纹密布,两间明显有了白发,头顶的头发也开始稀少,他在我面前已分明是一位老人了。看着他,内心的酸楚,直抵鼻尖,我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在萌动:他给我买"小果子"已有很多次了,而我吃他的"小果子",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第二天中午,我和我爸在外面走了走。 营房外面广阔的土地上已经播种了麦子,散布在附近的一些村落被中午的炊烟所笼罩,远处还没有来得及的玉米杆,现的是光秃秃冷清清的景致。我爸嘴里噙着一根纸烟,眉头紧锁,只是低头猛猛地吸烟,好像只有纸烟里燃出的烟雾,才能遮掩他沉重的心事。我也拿着一根纸烟,点着掐灭,掐灭点着,一根细细的纸烟,用不断的咳嗽,惩罚着我这位最初的烟民。我就是那时学会抽烟的,我的"抽烟史"说起来有着光荣的成分,因为它发端于我参战前夕。 我爸说:"你当了3年兵,完成了当兵义务,可以复员啊!" 我说:"这是特别时期,老兵复员基本冻结,我在战前想探一次家,都被指导员拒绝了,更别说复员了。" 时序已近立冬,附近空留的玉米杆在寒风中沙沙作响。我爸感到我意已决,在土埂上坐下来,一根接一根吸烟。我默默地站在他的身旁,内心深处像打翻了"五味瓶",特别不好受。 我爸在部队只住了3天,就要返回了。11点左右,铜川市汽车站附近。我和我爸在一家饭馆,要了2碗馄饨、4个肉夹馍,饭上来了,谁也没有吃一口。 谢绝结婚 那几天,连队给我分配了一项特殊任务,就是把全连干部战士的私人物品,分别装入一只统一配发的皮箱内,并在箱盖的中心位置写清收件人的地址和姓名,几乎不用解释,谁都心知肚明:这么做,就是谁一旦在南线牺牲了,连队便把这些东西作为遗物寄回烈士的家乡去。 上午,战斗班排的战士都参加临战训练去了,留在连队的只有一个哨兵和几个炊事员。我只好把未婚妻李淑霞和她哥李武臣喊来帮忙。他俩昨天晚间来队,这一阵正好闲着,我笑着鼓励说:"你们一旦介入我的工作,就是光荣的现役军人了!" 我在纸条上写地址和姓名,李武臣用胶水把纸条贴在皮箱上,李淑霞整理军装和鞋帽,尽管我给她说不需要那么认真仔细,只要不弄乱或者不弄丢就行了,但她的认真仔细程度足可以用"一丝不苟"来形容。记得我们凯旋后,许多战士夸奖我怎么会把他们的衣物折叠码放得那么整齐,其实那都是我的未婚妻李淑霞的"杰作"。 终于轮到整理我的了。 我给淑霞说:"你给哥挑选一双军用胶鞋吧!"她说:"对!"我又给霞说:"再给你拿一身军服吧!"她刚说了"对"字,又惊讶地道"还有一条红纱巾呢?"我说:"那是给你买的,准备叫我爸给你捎回去,谁料一忙,就把这茬给忘了"李淑霞格外兴奋,就在外衣上穿了一身军用夏服,脖子上系了红色的丝质纱巾,一个纯朴俊气的乡间少女形象,就像画似的展现在我和她哥面前。她喜滋滋地说:"如果有一副领章帽我就真像一个女战士啦。"李武臣穿了一双军用胶鞋,在地上走了走,感觉还合脚,笑呵呵地卷了一根旱烟,用火柴点燃,香香地吸了两口,用商量的口气跟我说:"姨娘(岳母)叫我们这次来,意思在你上前线之前,最好和淑霞把婚礼举行了,不知你是啥意思?"我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话,转身问了淑霞一句:"你是啥意思?"她正沉浸在"军服"和"纱巾"的喜悦之中,前后左右看着,只随口说道:"我听我哥的,他说咋办就办。" 眼下,我面对送上门的也可谓新美如画的爱情,不是张开双臂激情拥吻,却是真诚由衷甚至有些冷冰冰地谢绝了。我说:"你们难道看不见我都在整理遗物了吗?我和淑霞举行婚礼,这简单!我到前线去参战致残了,这也好说,我相信淑霞不会放弃我!但是,如果我牺牲了呢,给淑霞留下的后果是什么,你们想过没有?"说到最后几句话时,我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泪水,他们两个怔怔地看着我,眼睛里也有了泪水,谁也不说话了…… 其实,我和淑霞的婚约,是经本村秦家表叔做媒而谛订的。在1982年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之夜,即我当兵之前,在秦家表叔、我爸、李淑霞母亲的支持下,把两块用红色毛线系紧的银元分别挂在我俩的胸前,算是举行了神圣而庄严的"订婚仪式"。李淑霞来队的第一晚,已是11点左右。我替她铺床,她坐在木头板凳上,胆怯害羞地玩弄自己的黑色辫子,我拿起一件军用大衣,给她说:"你觉着被子薄了,就把大衣捂上,你觉着褥子薄了,就把大衣铺上。"她"扑哧"一声笑了,说:"你啥时候学得这么体贴人了,大衣用不着的,你就放着吧!"她又说:"我妈说……"我说:"别我妈说了,赶紧睡去吧!"我知道她要表述"结婚"的意愿,我只能不由分说地打断了她的念想。 同乡战友张锋收到我爸的一封来信,大约的是烦请他主持操办我和李淑霞在部队的婚礼,他和我商量咋办时,我说:"咱们的景况是凶是吉还不知道呢,咱们不能害了人家姑娘。"他一把握住我的手,动情地说:"我的未婚妻刘爱萍也有结婚的意思,我和你的想法一样,咱们不能害了人家姑娘啊。"哦,这就是战士的爱情,任何时候,都纯洁无瑕、新美如画…… 突击队员面向国旗庄严宣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