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六记愿你来世做个男人

　　今天，我们继续为您带来沈复的作品《浮生六记》。
　　昨天我们读到沈复和芸娘相敬如宾，印刻两枚印章，许下生生世世在一起的诺言，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那接下来的日子还会留下更美好的故事吗？
　　今天我们继续阅读沈复的作品《浮生六记》之：笑骂夫妻情意合，月老祠下来生诺。
　　春日时光
　　我的父亲稼夫公喜欢收养义子，我有二十六个异姓兄弟。我母亲也有义女九人，九人中要数王二姑、俞六姑与芸关系最好。
　　王二姑性情憨厚，俞六姑性情豪爽。他们每次聚会，俞六姑都要把我赶到外间居住，三个人因此同床而睡。
　　我笑着说：＂待妹妹出嫁后，我一定邀请妹夫来，一住就是十日！＂ 俞六姑说：＂我也来这儿与嫂子同住，岂不是更妙？＂
　　因为我弟弟启堂娶妻，我和芸迁居到了饮马桥的仓米巷。房屋虽然宽敞，只是不再有沧浪亭的幽静清雅了。
　　我母亲生日那天，戏班来演出，芸很期待。父亲向来无所忌讳，点演的都是《惨别》等悲情剧目。
　　老演员们的表演精湛，众人都为之动容。我在帘外，看到芸忽然起身离去，良久也不见回来。我进屋去探问，俞六姑、王二姑也跟过来。只见芸一个人支着下巴，独坐在梳妆台。
　　我担心地问：＂你为何满面愁容呢？＂
　　芸忧郁地回答：＂观看戏剧演出，原本以为是件快乐的事。但今日的演出，只让人肝肠寸断。＂
　　俞六姑、王二姑听完大笑。
　　我不禁也露出微笑：＂芸是个深情的人啊。＂
　　俞六姑说：＂嫂子难道要整日独坐在这里吗？＂
　　＂待有好看的剧目再出去观看吧＂芸叹了一口气。
　　王二姑听了这话先行出去，请我母亲点演了《刺梁》《后索》等皆大欢喜的剧目，劝芸出来观看。她这才开心起来。
　　我堂伯父素存公去世早，没有后人，我父亲就把我过继给他。他的墓在西跨塘福寿山祖坟的旁边。
　　每年春天，我都会带着芸一起去扫墓。王二姑听说附近有座景致很好的戈园，请求一同前往。
　　芸见地面上的乱石纹路像青苔，斑驳可观，就指给我看：＂用这些叠搭盆景，比宣州白石还要古雅别致。＂
　　电视剧《花间提壶方大厨》剧照
　　我说：＂这样的石头，恐怕很难找到很多吧＂
　　＂嫂子果真喜爱这石头，我给你捡。＂
　　王二姑为人认真又憨厚，当即向看坟人借了一个麻袋，如仙鹤一样边走边低头捡石。不多久，王二姑就累得汗融脂粉。
　　芸一边挑拣，一边促狭地笑：＂我听说想要山中的果实，必须借猴子之力才能得到呢。果然如此。＂
　　王二姑气的撮起十指，来挠芸的痒。我阻挡开了，责备芸说：＂人家辛劳捡拾，你却安逸相待，还说这种话，就不要怪妹妹生气了！＂
　　返回的途中游览戈园，翠绿娇红百花争艳。王二姑一向憨直，见花就折，芸斥责说：＂既不插养，又不簪花于发间，折掉这么多做什么？＂
　　王二姑说：＂花又不知痛痒，又有什么伤害呢？＂
　　我笑着说：＂将来上天会惩罚你嫁给一个麻脸、满是胡须的男子，为这些花出一口怨气。＂
　　王二姑怒视着我，把花扔在地上，再用脚尖拨到池水中，气愤地说：＂为什么要如此过分地侮辱我！＂
　　芸笑着劝解了一番，才算罢休了。
　　臭腐乳与卤瓜之味
　　芸刚嫁过来的时候，不爱说话。我调动她的兴致，就像用细草撩拨蟋蟀一样耐心，她才渐渐话多了起来。
　　电视剧《花间提壶方大厨》剧照
　　她每日吃饭，必用茶水泡饭，喜欢吃芥卤豆腐乳，就是吴语所说的＂臭豆腐＂，又喜欢吃虾米卤瓜。
　　这两种食物，是我最厌恶的，就戏弄她说：＂狗没有胃，所以吃粪，因为不知道其臭味与肮脏；屎壳郎喜欢吃粪球而变成蝉，因为它想往高处飞翔。你是狗呢，还是蝉呢？＂
　　芸说：＂我是因为腐乳价格低廉，可以佐粥可以就饭，从年幼时就吃惯了。现在仍然喜欢吃，只是不忘本罢了。至于虾米卤瓜，我是到你家才开始吃的呀。＂
　　＂难道我家是狗窝了？＂我笑着问。
　　芸解释说：＂你喜欢吃大蒜，我也跟着勉强吃一点。腐乳不敢勉强你吃，卤瓜你可以捏着鼻子尝一些。入口就知道它的美味了。这就像古人无盐女，貌丑但德行美。＂
　　我笑着说：＂你这是想陷害我做狗吧？＂
　　芸说；＂我做狗很久了，委屈你也尝一口尝吧。＂
　　说罢，用筷子夹了一块卤瓜，强塞进了我嘴里。我掩着鼻息咀嚼了几下，觉得却也清脆爽口。松开鼻子，再吃几块，竟然觉得是难得的美味。
　　从此，我也喜欢上了虾米卤瓜。
　　芸用芝麻油加少许白糖拌入腐乳，味道也是鲜美非常。把卤瓜捣烂，拌入腐乳，起名为双鲜酱，味道也很别致。
　　我不禁感叹：＂最初厌恶之至，最终却又喜欢上它。其中的道理真是难以理解啊。＂
　　芸这样答复我：＂情之所钟，即便丑陋也不会嫌弃。＂
　　情投意合，祈来世姻缘
　　我弟弟启堂的妻子，婚前催妆时，缺少珠花，芸拿出自己受彩礼时所得的珠花给我母亲。婢女仆人都在旁边惋惜。
　　然而，她对于破书残画，反而极其珍惜。
　　残缺不全的书籍，必定收集汇定，起名为＂断简残编＂。破损的字画，她一定寻找旧纸，贴补完整，修补好再行卷装，起名为＂弃余集赏＂。在忙完刺绣、家务的闲暇，忙于这些琐事，从不怕麻烦。
　　偶尔在破书框烂画卷中发现一张可观赏的纸片，芸也像获得了宝贝一样开心。
　　芸和我兴趣相投，细腻入微，而且能够觉察人之眉眼间的含意，一举一动，稍有暗示，无不讲得头头是道。
　　电视剧《花间提壶方大厨》剧照
　　我曾说：＂可是你是个女子之身，如果能变身为男子，一起结伴访游名山，畅游天下，那该多么快乐啊！＂
　　芸说：＂这有什么难的。待我鬓发斑白之后，虽说不能远游到达五岳群山，但就近的都可以一起游览。＂
　　我叹了一口气＂怕等到你鬓发斑白之日，步履不便了。＂
　　芸倒是洒脱：＂今世不能，那就许愿来世。＂
　　我便也许愿：＂来世你做男子，我做女子跟随着你。＂
　　芸一笑：＂只有不忘记今生，才会觉得更有情趣。＂
　　我看着芸说:＂幼年之时的一碗粥，如今还没有谈完，如若来世不忘今生，结婚之夜，细细谈论一下往世，恐怕一夜也说不完。＂
　　芸萌生一个想法：＂世人相传月下老人专管人间的婚姻，今生你我结为夫妇，已经感恩他的牵线，你我来世的姻缘，也需要仰籍他的神力。何不画一幅小像拜谢他呢？＂
　　他生未卜此生休。两个痴情的人，真能得到神灵的庇佑吗？
　　迁居仓米巷后，我在卧楼的匾额上题字＂宾香阁＂，取自芸的名字，采相敬如宾之意。院窄墙高，没有什么景致，沧浪亭的景物，时时萦绕在芸的内心。
　　有个老妇人居住的房子四周皆是菜圃，编织了篱笆为门。门外有个池塘，大约一亩，花光树影。
　　芸神往难忘，对我说：＂自从离开沧浪亭，梦中常常回到那里。今日不得已，我们搬到老妇人那里去住吧？＂
　　我说：＂秋暑灼人，我正想找一个清凉之地，我先问问她家是否可以居住。如若可以，我们带上行李过去，住上一个月，怎么样？＂
　　芸担心老婆婆不答应，我许诺她来央求老婆婆。
　　第二日，我到了老妇人的住处。发现房屋仅有两间，前后隔成四个小间。不过纸窗竹榻，颇有清幽雅意。老妇人知道我的来意，欣然把她的一间卧室租赁给我们，四壁糊上白纸，室内顿时焕然一新。
　　于是，我禀告了母亲，带着芸搬了过去。
　　邻居只有一对老夫妇，以种菜为业。听说我们来此避暑，钓了池鱼，摘了园中的蔬菜为礼物。
　　给他们钱，也不接受。芸做了鞋子送给他们，才收了下来。
　　七月，绿树浓阴覆盖，水面凉风拂面，蝉鸣聒噪入耳，邻居老人为我们制作了鱼竿，我与芸到柳荫深处垂钓。
　　日落时，登上土山，观看夕阳晚霞，随心作诗：＂兽云吞落日，弓月弹流星＂。
　　转瞬间，月亮映入池中，虫鸣四起，搬了竹榻放在篱笆旁，我和芸就着这皎洁月光相对而饮。
　　洗浴后，穿起凉鞋，拿了芭蕉扇，在篱笆边躺着，听邻居老人谈起那些因果报应的故事。
　　三更时分，才回屋睡觉，全身凉爽惬意，忘记了尘世喧嚣。
　　请邻居老人帮忙购买了菊花，遍地栽种。九月花开之时，我母亲也欣然来，欣赏菊花，吃着螃蟹，游玩了一天。
　　芸欢天喜地地说：
　　＂将来，我们在房屋周围买上十亩菜地，差遣仆人种植瓜果蔬菜，以供日用开支。布衣菜饭，一生欢喜。没有必要再做那些令人疲倦的远游计划了啊。＂
　　我对此感同身受。回忆起这些往事，时至今日，即便有了这样的佳妙之地，而我的知己却早已离开人世，其间遗憾，再大的叹息也无法释怀!
　　结语
　　今天我们读到沈复和芸娘日常生活里的甜蜜和小趣味，田园生活如同神仙眷侣让人羡慕。文末沈复提起自己的知己芸娘离开了人世，究竟是为了何事，引来如此大的灾祸呢？
　　明天我们将继续领读《浮生六记》的第四卷，女扮男装赏灯会，公子佳人渡太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