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彤茜草花开红艳艳（小说）

　　茜草花开红艳艳
　　文/沙彤
　　故事发生在1942年秋天。
　　抗日战争的烽火烧红了太行山。为了领导和指挥太行山军民投身抗日革命，八路军一二九师先遣支队、385旅13团、当地县委机关、县抗日民主政府机关、县武委会、县中心监狱、八路军战地医院等先后进驻太行山脚下一个小山村。
　　一
　　猎人到山上打猎时发现只土豹，举起猎枪＂砰＂的一枪，没有击中。土豹转头扑了过来。猎人拔腿就跑，土豹在身后纵着腰一窜一窜猛追。
　　慌乱中，猎人跌落悬崖。
　　就在这时，山坳深处走出一支头戴八角帽红五星的队伍。一位挎盒子枪的军人瞅见昏在悬崖下的猎户，对一位挎红十字包的女兵说：＂小王，看看有救吗？＂
　　头戴八角帽红五星的小王走到猎人身边，摸摸他胸口，心的跳动显得十分微弱。小王毫不犹豫将嘴唇贴紧猎人的嘴巴，用力地吹气。片刻，猎人苏醒，看见是一位年轻的女人口对口为自己做人工呼吸，眼里顿时滚出一串晶莹的泪珠。
　　猎人看见了站在身边挎着盒子枪的男人对小王说话：＂部队就在前面村庄休整，你留在这儿照顾伤员，没大碍后再归队！＂
　　＂是，首长！＂小王向挎盒子枪的男人敬了个军礼。
　　挎盒子枪的男人这才撩开大步朝队伍走远的方向追去。
　　二
　　小王掀开猎人裤管，见腿部有淤血，就从随身带的十字包中掏出一团酒精棉球，在猎人淤血处边轻轻涂抹，边问：＂疼吗？＂
　　猎人嘴里吸溜着凉气，却吃力地摇了摇头。
　　＂家住哪儿？＂
　　猎人指指山沟对面：＂在那儿……＂
　　小王朝猎人的手指方向望去，山沟对面密林中果然露出一角茅屋。
　　＂家中有人吗？＂
　　＂有，老、老婆……＂
　　小王站立沟沿，双手卷成喇叭状，朝对面喊话：＂猎户家有人吗——，猎户家有人吗——＂
　　沟那边传出＂汪汪＂狗吠，旋即闪出一位穿红衣的女人：＂喂——，你是在喊俺吗——＂
　　＂猎户是你家男人吗，他摔伤了——＂
　　片刻，猎户女人牵着两条猎狗，爬过沟，来到这边。
　　＂骨头没被伤着，腿部还有淤血，刚才敷了药。我必须马上返回部队。你自个儿设法把伤员弄回家吧。＂小王咛嘱猎户女人，＂可以挖点儿茜草根，用酒煎汤，让他养几天就会好的。＂
　　猎户女人连连点头，忽闪的大眼睛里充满感激……
　　猎人没有说话，望着小王追赶部队的瘦小身影越走越远，攥紧拳头，狠狠擂在心窝上……
　　三
　　侵华日军为剿灭抗日有生力量，将十几座炮楼的武装纠集起来，对根据地大＂扫荡＂。
　　这天，猎户一早扛着猎枪再次上山狩猎，刚攀上一座山圪梁，瞅见山岰那边隐隐约约晃动着一面膏药旗。
　　＂不好！日本兵一定是冲着驻扎在山村的八路军去的。我得赶快把消息传递给他们。＂怎么个传递法儿？跑进村庄送信显然来不及了。更何况，万一让敌人撵着屁股追过来，岂不是我把敌人引进了村子。不，不能往村子方面跑。就在这时，进山＂扫荡＂的日伪军在岔路口停止前进，似乎在辨认从哪条路可通往八路军和县政府各机关驻扎的小山村。
　　猎户也许想的是保护八路军和抗日机关干部，也许只想报答女战士上一次的救命之恩。其实，猎户当时心里想什么，后来的人压根儿不可能知道了。反正事实是，猎户在自己没有被日伪军发现的情况下，主动迎着四下张望的日伪军走过去，距日伪军百丈远时，突然＂噢哦——噢哦——＂嚎了几声。嚎完拔腿朝小山村相反方向跑去。
　　日伪军发现了猎户，＂嗷嗷＂叫着，＂呯呯＂放着枪猛追。
　　猎户凭着熟悉环境，在山谷中一口气跑出六七里路，直到累得跑不动了，才停下脚步。结果，猎户被日伪军抓住了。接着，猎户究竟在敌人面前说了些什么，后来许多党史材料的介绍都是写文章的人凭想相编出来的。因为，真实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猎户被进山扫荡的日伪军用军刀＂咔嚓＂削掉了脑袋。有人在远处看见，敌人削掉猎户脑袋后，猎户的身躯在山坡上挺立了好长时间，才轰然倒下……
　　四
　　猎户被进日伪军砍掉头颅的那天，县委和抗日县政府领导们正在小山村开会。听到山上响起枪声，主持会议的县领导当机立断停止会议，安排机关干部带领群众往山沟转移。
　　八路军女战士小王因刚产下婴儿，部队执行任务前，把小王交给了地方政府照顾。听到往山沟转移的消息，小王主动担任起带领群众转移的任务。半道上，小王在转移群众中认出猎户女人。
　　＂哎，你咋在这儿？＂小王怀抱婴儿，边跑边问猎户女人。
　　＂俺刚把纳好的军鞋送到这儿，听说鬼子来了。＂猎户女人上气不接下气回答着小王，当看见小王怀中的婴儿，就把婴儿抢到自己怀抱，说：＂让俺抱孩子，俺比你力气大！＂
　　小王带着十几位乡亲钻进山沟深处一个石洞。洞口长满三四尺高的茂盛茜草。
　　搜山日军＂踢踢踏踏＂的马蹄和杂嘈脚步声隐约可闻。
　　藏身山洞的人个个提心吊胆，几位胆小的吓得尿了裤子。小王万分紧张，生怕日军一旦发现山洞，别说往洞里扔炸弹，就是点把火，也能把钻在洞里的人熏死。就在这时，猎户女人怀中的婴儿＂哇哇＂大哭起来。
　　婴儿的凄厉哭声震撼着山洞里每个人的心，气氛瞬间紧张起来，人群出现骚动。
　　小王从猎户女人怀中一把夺过婴儿，撩开衣襟，把奶头塞入婴儿口中。战争年代缺乏营养，小王没有奶水，婴儿吐出奶头，哭声更响了。
　　山洞外，日伪军搜山马蹄的＂踏踏＂声和搜山敌人踩动碎石的＂哗啦＂声交织一起，清晰地传进山洞……
　　婴儿的啼哭更加响亮，越发带劲儿……
　　小王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山洞外，搜山敌人的吆喝声、踩动乱石的＂哗啦＂声阵阵传来；山洞内，躲避战争灾难的乡亲个个惊恐万状。小王毫不犹豫伸手摁住了亲生婴儿的嘴巴……
　　五
　　月光静静洒在中太行东麓千条万道山梁上，小溪卷着纤细浪花毫无声息地穿过长满茜草的湿地。小山村恢复了往常宁静，初生婴儿般静静躺在太行山空旷苍茫的怀抱。
　　这天，抗日独立营、区干队和民兵们到外地执行战斗任务刚离开小山村，猎户女人背着猎枪慌慌张张跑了过来，告诉大家，有一群荷枪实弹的日伪军＂扫荡＂来了，日伪队伍已经过了山嘴，距村儿不远了。此刻，因失去孩子心情过于悲伤，加上战争年代营养不良的八路军女战士小王正躺在老乡家土炕上。
　　咋办？村里只剩有几位瘦骨嶙峋的女人、年迈老人和玩尿泥的孩子，如不马上逃离，后果不堪设想！
　　你说咋办？土炕上躺着显然不能再和村人一起逃命的八路军女战士小王！
　　生死两难问题摆在山村女人面前。猎户女人没有犹豫，招呼几位妇女快速卸下一块门板，七手八脚把小王抬上担架。
　　日伪军进山＂扫荡＂的子弹，在山村上空＂嗖嗖＂乱飞。
　　小山村，几位庄稼女人抬着小王穿街越巷，慌乱转移。刚进村口，发现了已经摸进村庄的日伪军……
　　出村路显然被敌人堵死。猎户女人当机立断，从肩上摘下猎枪，对抬担架的女人们说：＂姊妹们，咱山里人不懂大道理，只知道滴水之恩，当以涌泉报还。小王是为让咱们活命，才狠心丢掉孩子的。今天，咱们就是舍弃性命，也得把小王转移出去！＂
　　＂对！山里人绝对不能做对不起人的事！＂几位抬担架女人纷纷表态。
　　＂好！大家听我的，我手中有猎枪，到村口堵住鬼子。护送小王的事儿交恁几个人了！＂猎户女人端起手枪，朝村口跑去。片刻，村口方向传来猎枪与步枪的激烈交火声。
　　抬担架女人们抬着八路军女战士小王，穿小巷，趟浅溪，从另相反方向跑出村子，钻进了深山密林……
　　再听村庄方向，没有了枪声……
　　狂风乍起，乌云密布，四面群山被吞进无边黑暗。＂轰隆隆＂几声炸雷，＂劈刺刺＂数道闪电，黑黝黝的天空被撕裂开口子，倾泻下万条雨鞭。
　　1945年8月，侵华日军宣布无条件投降，抗日战争胜利了。猎户一家因为从未在小山村住过，况且猎人又死在女人之前，以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当地人民政府为保护八路军女战士小王而壮丽牺牲的猎户女人竖立纪念碑时，竟无人能说出她的真实名字……
　　风停了，雨住了，太阳出来了。灿烂的阳光照耀着太行山的崇山峻岭。每年金秋八月，中太行东麓满山遍野的茜草绽放出火炬般的美丽花朵，一层层，一片片，遮满了沟，盖满了岭，红的灿烂，红得壮美……
　　2021年改成于邢台
　　作者简介:
　　冀彤军，笔名沙彤，男，汉族，1953年出生，沙河市人，中共党员，大学专科中文系毕业。曾任沙河市作家协会主席、《邢襄文化》编委。现任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出版报告文学专集、诗集、史志类著作十余部，在《人民日报》《河北日报》《小说界》《河南叙事诗丛刊》《河北文学》《河北群众文艺》等杂志发表多篇文化或文学作品。执行主编《邢台古村落》（下卷，光明日报出版社）；副主编河北省传统村落图典（邢台沙河卷上、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