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金花其人

　　文/施静云
　　八国联军庚子年，
　　夫人城比帝城坚。
　　百官接踵触尘雾，
　　万户伤心生野烟。
　　毅力换回清社稷，
　　温言镇定汉山川。
　　只因解作德人语，
　　亿兆生灵恃保全。
　　这首吴承炬所作的诗歌，只为描写一位女子，晚清民初的名妓赛金花。清末民初的名妓赛金花是一个富于传奇色彩而又具有很大争议的人物，可以说她是毁誉参半。但是她是如何十几岁就堕入风尘；如何又嫁与洪钧成为状元夫人，陪洪钧出使欧洲，交接政要；如何在八国联军入侵北京时与联军统帅瓦德西结交，力救京城百姓；又如何成为名噪京沪两地的交际花，被人称作＂赛二爷＂的？所有这些，众说纷纭，成为百年来聚讼不已的公案。而清末小说家曾朴据洪钧、赛金花二人事迹所写的著名小说《孽海花》，更使赛金花的身世多了几分神秘色彩，使其即便在风烛残年，也备受世人的关注和追捧。后来刘半农与商鸿逵师生和写的《赛金花本事》这本书中根据大量的赛金花本人叙述 更真实的还原了所处的那个时代，给我们展现了一个真正的赛金花本人的不为人知的历史。 过去改变历史的女子不少，从武则天到慈禧，然而像赛金花这样，出生在风尘之中却是极其少见的一幕。1872年，赛金花出生在了安徽徽州黟县，原名叫赵彩云。又有说叫赵灵飞。因为家境贫寒，到了1886年，14岁的赛金花被父亲卖到苏州花船上当做清倌人（卖身不卖艺的卖唱丫鬟），然而生活所迫，她随后下海接客，这样的日子没有过太久，她的转机就来了。清朝状元洪钧回苏州(丁忧)守孝的时候，结识了赛金花，被她的美色所倾倒，随后将其赎身，改名洪梦鸾，赛金花也就成为洪钧的三姨太。
　　看到丈夫将一名青楼女子带回家，不难想象洪家人的表情是怎样， 自然也是极力的反对，然而等到1887年，洪钧却成为清廷委派的外交大员，出使德、俄、荷兰、奥地利等国家，按照规矩，应该带一名女眷，洪钧原配夫人不愿意前往，年轻的赛金花就以公使夫人的名义，跟着洪钧出行了。对这名年轻的姑娘来说，欧洲一切自然都是新鲜的，她居在柏林三年，聪明的赛金花掌握了一口流利的德语，还通过上流社会，受到了德皇威廉二世的接见，认识了一大批德国贵族，也包括后来的八国联军总司令瓦德西。然而遗憾的是，到了1893年，随着洪钧返回国内，因病去世。洪家人对这名出身娼门的女子，早就有了众多不满和嫌弃，随后将其净身赶出了宅邸，就这样，赛金花为了生存不得已在上海二马路租了一栋房子，安顿下来，做起了老本行＂风尘生意＂。状元夫人委身青楼，这一时间成为了上海滩的新闻，不少花客纷纷捧场，然而前科状元陆润痒听到之后，却大感气愤：以官员家眷为名，行如此事情，成何体统？他一纸诉状告到了上海知府处，官府认为有伤风化，不允许赛金花营业。就这样，赛金花只能离开，来到了北京的前门外八大胡同的铁树斜街开了家＂鸿升客栈＂，然后以这家＂鸿升客栈＂为根据地挂牌营业，开始了妓院生意。没有多久生意越来越好，接着就在八大胡同著名的陕西巷又开了一家连锁经营的妓院。在北京赛金花就立住了脚跟，名头越来越响名气越来越大，由于赛金花经常穿男装，坊间称呼她为＂赛二爷＂成了有名的＂赛老板＂。
　　赛金花最著名的一件事儿，就是令世人津津乐道的＂赛瓦公案＂。1900年西太后觉得义和团神兵可用，向全世界帝国主义宣战。德国公使克林德被杀死，这根导火索，引发了八国联军杀进北京，西太后与光绪皇帝仓皇西逃，赛金花一生中最重要的高光时刻上演， 1900年，随着八国联军侵华，为了躲避义和团＂拳乱＂而逃到通州的赛金花再次返回了京城，此时慈禧早已经带着光绪等人逃之夭夭，城内一片人心惶惶，时不时有着洋人要屠城的新闻传来，正是在这种背景下，赛金花到了德国营地，与德国最高统帅瓦西里交涉。据传说，赛金花对国家和百姓贡献有二：其一，八国联军进入北京后，赛金花由于通晓西语，颇得西人宠幸。她在德国时就与联军总司令瓦德西相识，这次又旧情复燃。正是凭借这层特殊关系，赛金花曾多次劝阻瓦德西少侵扰百姓，约束士兵，不得侮辱妇女，使北京避免了屠城之劫。其二，庚子和议时，由于被义和团杀死的公使克林德夫人态度强硬，要慈禧偿命、让光绪皇上道歉，使谈判一度进行不下去。又是赛金花出面调和，最后以在克林德遇害处立碑为条件，打开谈判僵局。
　　1933年，刘半农在北大研究院和学生商鸿逵（后为著名史学家）闲话，提起赛金花，认为她在晚清史上与叶赫那拉﹙慈禧﹚一朝一野相对，是晚清著名的两女性，为保存史料，遂决定为赛金花立传。大学者刘半农先生及其弟子商鸿逵先生还专门采访过晚年的赛金花，写了赛金花的传记，并将传记同当时报纸上的相关报道，汇集成了一本《赛金花本事》。其中就有赛金花如何结交瓦德西，如何为民向瓦德西求情，力救京城百姓的事。胡适曾在《新青年》上写:＂北大教授，为妓女写传还史无前例。＂夏衍在《懒寻旧梦录》中提到:＂朝堂上的大人物的心灵还不及一个妓女。＂后来林语堂在《京华烟云》更是直接说:＂北京总算有救了，免除了大规模杀戮抢劫，秩序逐渐在恢复中，这有赖于名妓赛金花的福荫。＂学者们的描述更促进了赛金花芳名的流传。但《齐如山文集》中的记载却并不是这样，有兴趣的读者可以看一下刘半农商鸿逵师生两人根据赛金花口述整理的《赛金花本事》这本书，还可以看《齐如山文集》第十卷，题目是＂关于赛金花＂这本书，从中可见端倪。赛金花中年为了生活，找了第二位丈夫曹瑞忠。但是这个丈夫不到一年就死了。赛金花又嫁给了时任江西民政厅长参议员魏斯炅。他们是在民国二年相识在怡香院，五年后在上海成婚。但是魏斯炅是有老婆孩子的人，其家里把赛金花看成外室姨太太。魏斯炅后来得了急性肺炎死去，魏家夫人不让赛金花送葬，还把她净身出户赶了出去。赛金花只能带着老佣人顾妈回到了北京天桥居仁里胡同，那是北京下层人住的贫民窟。晚年的赛金花无依无靠，只有这个好心的老妈子偶尔来照顾。1936年，赛金花在天桥居仁里胡同死于饥寒。
　　黄山附近有个景点是＂赛金花故居＂，在展厅里有：＂国家是人人的国家，救国是人人的本分＂这样的题字，落款居然是清末名妓赛金花。这不禁使我想起明清之际的顾炎武的名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在想:赛金花。大概生错了年代，若在当今时代，其虽说不是艳绝同济，一骑绝尘，但也是上上之选，千里挑一，做妓女的心都有，参加个选秀，再借绯闻炒作上位，那可是会红得发紫。若在通晓潜规则，再接再厉就可锦上添花，名利双收，表面光鲜。万众景仰，道德上无人谴责，最后再嫁一富商偷签离婚协议，把财产都分清楚，留作后手，晚年不会陷入房租交不起的尴尬窘困境地。可是不幸生于乱世。清末民初时局动荡，千年未有，一介弱女子无依无靠，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有靠自己的原始资本艰难生存。这样的选择，无可非议，但是却充满了不安。也许赛金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庚子年的，更不知道自己如何走进这一段历史的。她只不过为己衣食奔波辛苦，也许她嫁给洪钧状元，做如夫人时还有个梦想，但当这一切成为过往，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明白过来时，她已经是＂九城芳誉腾人口，万民争传赛金花＂了。不管事实如何，赛金花明白这一切为她的求生之路会带来什么？所以，她关于自我经历的言说总是有些掩饰，不时前后矛盾，直到她去世，她也没有过任何澄清这一切的表示。晚景凄凉，如果给出真相，她也知道自己将会被时代更加彻底的遗忘，可是生活继续。文人们不闲着，关于赛金花，文字从来都未曾中断，捧得摔的各显其能。其中捧的后世人关注，大都说的是庚子年。赛金花利用自己以瓦德西的关系，救民倒悬，拯民危难，再加上她与瓦德西的艳情逸事添油加醋，于是人们传播的热情高涨，故事流传了下去，每当国难当头。像这类把民族大义强加给妓女的传奇故事，我们有许多，比如＂李香君＂、＂柳如是＂。这说明了什么？只不过说明了当时很多的男人们集体阳痿，他们从责任中解脱，把千斤重的担子强加于弱女子身上，躲开多灾多难现实的社会，然后沉溺于幻想，如此这般，仿佛一切就真的如此了。就像义和团大喊:＂刀枪不入＂冲向西方的炮火，他就真的以为＂金刚不坏神功护体＂了。
　　赛金花一生，可以概括这几个时期:青春时代，贵为使节夫人；少妇时代，周旋八国联军主帅，拯北京民众于锋镝之屠杀；中年时代，复先后适人而不能终老；晚年时代，颠沛困苦。历史人物多公案，从来都是众说纷纭。要想厘清事实，分辨真伪，实在不容易，因为，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真相。